參戰老兵：不動越南一草一木？紀律是勝利的保證而不是包袱

口述人：某團八連連長

（一）沒聽說一個幹部子女走後門回調，不少還犧牲了

1979年，我們團第一戰就受阻，敵人在國境河對岸憑險固守，在友鄰部隊迅速向前發展時，我們在這裡「卡殼」了。團決定提前使用預備隊，把我們八連拉上去了。

八連是1978年軍區恢復大比武時團的尖子連，12面錦旗我們奪了7面，我是連長，戰前考核全團第一名。無疑，團里是把我們當鐵拳頭的，原準備到最關鍵時刻才拿上去，所以才當了個預備隊。

接受任務是正午，光天化日，而且是立即行動，上級要求我們兩個小時拿下對岸高地，不得有誤。

對岸高地，敵人用高射機槍封鎖了河面和河對面200米開闊地。橡皮舟不能用，我們連散開潛水渡河。敵火力雖猛，但只打傷我一個同志。

過了河，就通過開闊地的鐵絲網、竹籤等障礙，爆破器材都打濕了，用不上，我帶頭躍過鐵絲網，在團營炮火掩護下往前沖。

我們連素質好，速度快，那種氣勢真是猛虎也擋不住。我們先衝上高地，半山腰的部隊也沒搞清我們從哪突然冒出來的，還以為是敵人，用無后座力炮瞄準了我。正要發射，參謀李時忠在望遠鏡里看清是我，大喊：別打，是八連長！晚一秒，我飛了！

從我們渡河到拿下敵高地，共用了67分鐘，陣地上敵屍有41具。我方炮火剛停，我們衝上塹壕，躲炮的敵人剛冒出頭，正在拍打塵土哩。

我連亡2人，傷9人。軍參謀長的兒子犧牲，他是我連火箭筒班班長。據我所知，我們軍師團有些領導幹部的兒子參加了這次作戰，打仗時我沒聽說一個走後門回調的，戰鬥中犧牲的也不少。憑這點，我看老同志很了不起！

（二）我知道球的坐標，你往太陽這方向打不就得了

戰鬥中，受阻的是我團一連。他們和很多連隊一樣，多年來基本沒有好好訓練，只有我們連是全訓，目的是參加大比武。林彪的「精神萬能化」「第一槍打不著還可以打第二槍」那一套，可把部隊害苦了！

一連長很勇敢，自己帶頭沖，但他缺乏軍事常識，喊團里炮火支援，團里要他報坐標。他說：「我知道球的坐標，你往太陽這方向打不就得了！」

團里沒法。通信員提醒他：「連長，我們自己還有炮嘛！」他這才想起來：「龜兒子有炮為啥不打呀？」其實是他沒下命令。

一連傷亡比較大，後來一位老將軍狠狠批評了一連長一味喊沖，說：牛打架都知道不硬頂，頂不過它要往後退一下嘛！

老將軍表揚了我們八連。我說：首長，不是別的連不行，是他們搞生產、搞營建，只我們八連專搞大比武。他們蓋了房給我們住，他們養的豬、種的菜給我們吃……

老將軍說：是呀是呀，由此得出一個結論：帶兵不練兵，就是害死人！

攻下這高地後，還有一段插曲，敵人的步話機員死了，但機器里有人在問話，我連翻譯老黃和敵人對講起來，講得對方哈哈笑。

我問老黃，你講什麼了？他說：他問我在幹啥，我就說我在看《西遊記》，正看到孫悟空一個筋鬥打十萬八千里喃！

（三）班長帶頭喝尿鼓勵大家：「自己身上的東西，乾淨！」

出國後，越往裡面穿插越苦。主要是因為地形複雜，我們用的又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地圖。森林中是竹林，竹林中是刺林，刺林中是藤條茅草，能找到一條野獸穿過的路也好呀，沒有！

不是一步步走，而是一步步擠、鑽、爬、摸。有一回團里問：你們到哪了？

我說：「鬼知道到哪了！」

「趕快往XX地靠攏！」

「XX地在哪？打3發炮彈指示方向！」

「打到你們怎麼辦？」

「我們認了！」

但我還是叫大家散開，別一塊完蛋。

友鄰連隊在一條山溝遭伏擊，我們八連去解了他的圍，他們的傷員和烈士運不出去，我們只好在山頭頂住打，4個晝夜連水都喝不上。實在渴不住了，五班長羅啟開喝自己的尿，還鼓勵大家：自己身上的東西，乾淨！我們總不能渴死呀！

剛從這山撤下，上級又命令我連向XX大橋前進，策應友鄰部隊的大行動。走了兩天，部隊筋疲力盡，停下來就睡著了。團里命令：如不按時到達，軍法從事！

我只好把戰士們一個個拽起來，這個醒了那個又睡了。我對大家說：看著你們我真不忍心，也想乾脆躺下，睡夠！可是不行呀，友鄰部隊的大行動不能叫我們誤了呀！

戰士們遞給我一根棍：連長，我們再不醒，你就打呀，使勁地打！

我說，我又不是軍閥，你們自覺點就行了。戰士們說，我們自「覺」不了，只有你打才能「覺」。

又走了一天多，我們到了目的地，我累得吐血了。

（四）不動越南一草一木？那是掙了面子舍了命！

又過了一天，友鄰部隊過來一個副團長來看我們，感謝我們這次的配合及時。我們連一個個都躺在地上，動不了啦。我搖搖晃晃給他敬了個禮：首長，我們沒法歡迎你，因為肚子里沒東西！

副團長很奇怪：這裡有豬有牛，為什麼不殺？

這大橋近旁有個大村鎮，確實什麼都有，但我們一直記著「不動越南一草一木」的紀律。記得我們一連在老街殺了頭豬，批准的岳副團長就挨了記大過處分，一戰士吃了老鄉的香蕉，也受了處分。

這位副團長聽我這麼一說，笑了笑走了。不久，他帶人給我們扛了東西來，有豬，有牛，有大米……我說：我們不敢吃。他說：我們XX軍送你們的！

這位副團長的話，我至今記得：不能把國內戰爭紀律用到國外來，那不是掙了面子舍了命，自己給自己過不去嗎？光榮傳統是為了保證勝利，不應當成包袱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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