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勇士王朝的一條簡訊

在2016年總決賽搶七結束後大概半小時左右，勇士前鋒德雷蒙德-格林坐在更衣室里自己的柜子前，拿著他的手機。身邊的隊友們匆匆忙忙地洗澡、穿衣服、離開球館。球館的空氣里充滿了香檳的氣味。但格林並不急著離開。他在心裡回顧了一番這一周勇士面對騎士大崩盤的重要時刻：勒布朗-詹姆斯對安德烈-伊戈達拉的追身大帽，斯蒂芬-庫里對凱文-勒夫的三分不中，等等。格林想著，要怎樣，才能確保這樣的事不會再次發生呢？

他可以開始一番群聊，或者組織一次夏威夷旅行，或者每天睡在球館裡。但這些並不能保證能戰勝詹姆斯。「有什麼能幫助我們實現目標呢？」格林心想著。「並讓我們難以置信的強大呢？不是強大一年，而是要怎樣才能強大很久很久呢？」這個問題漸漸從是「什麼」變成了是「誰」。格林知道勇士需要一個球員，能夠幫庫里減輕壓力，所以他就不用總得命中35尺跳投才行，並且需要讓詹姆斯時時防守，再也不能在哈里森-巴恩斯身上節省體力，找機會蓋帽搶斷。在這個地球上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到。

於是，格林待在更衣室里，穿著球衣，在他生涯最慘痛的失利之後一小時之內，他撥通了凱文-杜蘭特的號碼。「瞧瞧我們所缺的東西，」格林回憶著發給杜蘭特的簡訊。「我們需要你。來吧。」格林招募杜蘭特已經有一個月了，但這是他在最戲劇性的時刻，最強的一次追求。「在剛剛輸掉搶七之後給他發簡訊，顯示出了你的誠意。」格林說。當然勇士並不是那麼需要杜蘭特。沒有杜蘭特，他們拿下了73勝9負的戰績。但格林不想再給騎士一點機會。而最終，杜蘭特也不願給騎士機會。

現今的球星們總帶著與生俱來的籃球生物鐘，如果到了27歲還沒能奪冠，鐘聲便會越來越響。哪怕是詹姆斯-哈登、拉塞爾-威斯布魯克，也感受不到這種NBA最高級別球員的壓力。這種壓力來自於贊助商、球鞋合同，也來自於鄰居朋友。杜蘭特說，「我媽媽無法理解，我爸爸也無法理解，我的兄弟也無法理解。聯盟歷史上可能只能一個人能真正理解。」詹姆斯，在騎士度過7個無所收穫的賽季之後，在生物鐘的催趕下去往了邁阿密。現在，杜蘭特的生物鐘也在催趕他了。

格林看著他的手機，等待回復。那時候，雷霆還非常有信心他們能夠在自由市場來臨時留下杜蘭特。一個雷霆工作人員在6月期間一直和杜蘭特有聯繫，而杜蘭特的積極的語氣也讓他很有信心。 「當勇士輸了總決賽，一切都改變了。」那個工作人員說道，「電話、簡訊，都讓人感覺更加疏遠了。」在3-1領先的情況下被翻盤，勇士不得不承受一個夏天的嘲諷，但從格林脫下衣服準備洗澡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的球隊下賽季將會笑到最後了。杜蘭特的回復從屏幕上閃出來：「我準備好了。我們開始吧！」

一年過後，在總決賽G5之後，格林再次坐在更衣室里，杜蘭特就在他的左邊，兩人都被香檳包圍。這次他們不用發簡訊了，他們在舉杯歡慶，慶祝杜蘭特的第一個冠軍，慶祝這支長存的超級球隊。

「我知道有人，在某個地方，想要搶走我的位置。我知道他在哪。他在俄克拉荷馬。他激勵著我前進，因為我看到了他所前進的方向，與我相同。我知道他的想法，他也知道我的。這是一個命運的碰撞。」

這是2012年秋天，戰勝杜蘭特的雷霆，取得生涯第一次冠軍之後，詹姆斯說的話。詹姆斯和杜蘭特那時就很親近，他們在阿克倫一起訓練，在邁阿密的酒店一起吃飯。「我就像是揚尼斯-阿德托昆博，」杜蘭特說。「勒布朗無與倫比。我只是比他高。」在那之後的五年里，挑戰詹姆斯的人來來往往，從德里克-羅斯到保羅-喬治。但杜蘭特是唯一的威脅。在2014年，他力壓詹姆斯拿下MVP，但不幸在2015年受傷，又被2016年的勇士擊敗。雷霆和快船比賽時，馬特-巴恩斯防守杜蘭特，克里斯-保羅防守威斯布魯克。「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防住你的人，是你的隊友。」巴恩斯這句強有力的垃圾話，卻某種程度上說出了事實。

詹姆斯所說的再次交鋒從未發生，直到杜蘭特加盟勇士，兩隊連續第三年相遇總決賽時，才再次來臨。他每天只能稍微睡幾小時，六年來他一直在研究和詹姆斯的對位，他想像著自己站在總冠軍頒獎台上和家人擁抱的場景。在總決賽G4的第三節，杜蘭特對於勒夫的一個惡意犯規非常生氣，而詹姆斯對此則大為不解。於是在速貸中心的記分牌前，世界上最好的兩個球員，面對面對決。他們到底爭論了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凱文並不會退縮。」一個杜蘭特的好友說道。

勇士輸掉了G4，他們季後賽的第一場失利。大比分再一次來到了3-1。但這一次的勇士是不一樣的，就好像杜蘭特和巴恩斯是不一樣的。他們回到奧克蘭準備G5。周一的早晨，杜蘭特有意多練了投籃。下午，他休息了一會兒。晚上，他進入甲骨文球館時和傑里-韋斯特打了招呼。比賽里勇士幾度陷入危機，但杜蘭特幫助他們拯救了局面。杜蘭特在第二節命中後撤三分，帶領勇士打出高潮；又在第三節騎士起勢之時，再進三分；再在第四節的最後勝負未分時三分命中。最終，杜蘭特得到了39分，也得到了他生涯的第一個總冠軍。最後時刻，他要球，耗完時間。他一個人站在底線旁邊，隊友們都在中場。第一個來擁抱他的人是詹姆斯。

在勇士創造了NBA歷史常規賽最佳戰績後一年，他們又以16勝1負的戰績追平了季後賽最佳戰績。對於那些2015年已經奪冠的球員們來說，勝利的滋味是熟悉的。但對於杜蘭特來說，這種感覺前所未有。決定加入勇士，顯然大大降低了奪冠難度，但在灣區，他並不比任何人差。杜蘭特以場均35.2分8.0籃板5.4助攻的數據和防守端限制詹姆斯的表現掙到了總決賽MVP。這個永遠都是第二的人——從大學招生、選秀開始就一直第二——這次是第一了。

在7月4日，杜蘭特宣布離開威斯布魯克和雷霆，而隨即而來的圍攻讓他一度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決定。「我需要打的完美。」杜蘭特向朋友抱怨說。勇士教練組用「易怒」和「緊張」來形容訓練營時的杜蘭特，他就像一個轉學的新生。「Don』t Worry, Be Happy（別擔心，要開心）」，他最喜歡的歌曲之一，在那時成為他車裡最常播放的歌曲。勇士在球館裡有四個邊筐，而在訓練之後，庫里用一個，格林用一個，克雷-湯普森用一個。其他人都用第四個。杜蘭特沒有專屬的，他只好和板凳球員們一起，在替補們的投籃比賽前在助教威利-格林的協助下進行訓練。

「我不想任何人迎合我。我想為這支球隊增加力量，而不是拆散球隊重新開始。我想要適應這裡的文化。要做到如此，同時保持自己，這很難控制。我想我可能嘗試的太用力。」杜蘭特說。雷霆與勇士的比賽風格大相徑庭。在雷霆，杜蘭特總是和威斯布魯克輪番單挑。但杜蘭特跟勇士的教練組說，「我不想再老是單打得分了。」不過在勇士，他並不很適應如此行雲流水的進攻。在錄像環節，教練們說：「凱文，你又站那不動了。」在雷霆，球總會來到他的手上。但在勇士，球的運轉無比重要，球並不總會給到他。

杜蘭特說，「我盡量虛心學習，對他們敞開心扉。」季前賽，在拉斯維加斯對湖人的一場比賽，杜蘭特約助理教練布魯斯-弗雷澤一起去ARIA小酌。杜蘭特叫了詹姆森，弗雷澤叫了龍舌蘭。杜蘭特說：「那我也叫龍舌蘭。」杜蘭特回憶他此前是否跟教練們一起喝過酒，但他覺得從沒有過。「當你做了這樣的決定時，你不知道可以期待什麼。」杜蘭特向助教說著。「這種感覺很可怕。但實際上比我以為的好多了。這特么的很真實。」顯然他並不是在談論這1942年出品的唐-胡里奧，而是在說勇士和諧的氣氛。在訓練里大家不願意把籃筐讓給他，但在球場上庫里毫不在乎地把球權和燈光都給了他，後來杜蘭特又把此奉還。他們的謙讓讓人振奮。一個勇士教練感慨道，「偉大的球員，卻在謙和地打球。」

要把超級巨星的風格混合在一起是讓人羨慕的工作，但也是非常辛苦的工作。然而勇士並不擔心，因為他們很少輸球。在三月因為杜蘭特的左膝內側副韌帶拉傷之後，勇士罕見地經歷了一次三連敗，總經理鮑勃-邁爾斯走進訓練場，說所有人都被炒魷魚了。「沒事！」弗雷澤笑著說，「那我就去瓜達拉哈拉大學當教練去！」他說那裡離海灘和龍舌蘭酒廠很近，並且他可以用離職補償金買一輛房車。杜蘭特大驚：「真的嗎？那我要當你的助教！」

但杜蘭特早就有一輛1967年產的房車了，一輛綠色外形、硬木配置的豪車，就停在他奧克蘭的家中。「他有點嬉皮士的風格。」杜蘭特的生意夥伴里奇-克雷曼說道。克雷曼在杜蘭特18歲時認識他，那時他還是超音速的新秀。克雷曼曾帶著他去看JayZ的演唱會。克雷曼有後台通行證，而JayZ也很願意見一見他，但杜蘭特害羞地拒絕了。「從那之後，他成長太多了。」他長高了，也開始探索其他的領域。他不是廚師，但他向Tosca Café的廚師要食譜；他不是什麼專業人士，但也操縱過無人機。他不是收藏家，但他買了很多藝術品。最近，他和克雷曼一起看了《億萬富豪》，又開始劇里談論的關於賣空股票的話題充滿興趣。

勇士則是他的另一個領域的發現。「以前，當你去球館的時候，你知道你需要表現接近完美，才能贏球。」杜蘭特說。「而現在，在去球館的時候，不一樣了。」杜蘭特說壓力並不是沒了，但減輕了。「你開始思考你比賽的其它部分——空切能力，傳球能力，防守能力。你開始覺得你並不需要每次都得分，每次都打進關鍵球。比賽不再需要成為我的個人秀。」他不再受到包夾的困擾了，於是他投出了職業生涯新高的投籃命中率，53.7%，出手數確是生涯最少的，16.5。現在是效率最高的他，他信任一切掩護、空切出的機會能比他自己突破要好。上賽季，他場均運球156.0次，這賽季只有96.6次。

到了今年春天，他開始在庫里的籃筐投籃了。他們玩投籃比賽，看誰先在三分線外某個位置連中五球。但他們常常只到15球之後才會投丟。在四月，弗雷澤把比賽改的更加需要合作了。現在他們需要一起連進十個。不管是不是巧合，杜蘭特和庫里在進入季後賽之後比之前都更有默契了。季後賽他們贏下了前14場比賽，勢不可擋。但在總決賽第三場還剩1分15秒時，勇士還111-113落後騎士。騎士叫了暫停，勇士教練史蒂夫-科爾告訴球隊，當他們拿到球時，他希望交給杜蘭特。

在2011年夏天，NBA經歷了停擺，杜蘭特在許多街球場地打球，從華盛頓的巴黎農場，到洛杉磯的德魯聯盟，他留下了許多的錄像。而他留下的最精彩的高光是在8月，在哈林洛克公園的一個夜晚。他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21號橙色球衣。

杜蘭特已經砍下了57分。他運球來到球場左側，直接起身跳投，三分命中。下一個回合，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命中。再下一回合，三連擊。比賽結束了，不是因為時間到了，而是因為觀眾們都瘋了，一擁而入，對他頂禮膜拜。賈斯汀-佐梅羅當時就在場邊。在停擺期間，正是他在訓練杜蘭特。而在2017總決賽第三場的最後一分鐘，他也正在速貸球館的觀眾席中，目睹著杜蘭特在凱爾-科沃爾投丟後拿下籃板，左側推進。

佐梅羅在俄克拉荷馬城和杜蘭特一起待了兩年，幫助訓練杜蘭特的心理和身體，向他介紹了分析學和錄像分析。在他們分開後，佐梅羅和奇才球星約翰-沃爾合作。但這個賽季，杜蘭特重返俄克拉荷馬城時，他也去了現場。佐梅羅覺得這位老朋友會需要他的幫助。在勇士取勝之後，杜蘭特在Mahogany吃飯，佐梅羅發現他還在用手機看錄像。「很有意思啊，他還在學習。」

在季後賽之前，杜蘭特讓佐梅羅再幫他，於是佐梅羅就給他發了幾百個比賽片段，以及一些絕妙的分析。比如，1, 如果勒夫走中路，他會轉身勾手；走底線，就會是跳投。2, 詹姆斯在左側運球跳投命中率是38%，右側只有31%。3, 騎士喜歡包夾持球人，但會給你運球兩步跳投、打板拋投和急停跳投的機會。

佐梅羅也給杜蘭特寄了一些從2012年以來，熱火和騎士的視頻。總決賽期間，他們每天都會交流。G2前一晚的凌晨4點，G3前一晚的凌晨2點。那時候，杜蘭特不再和勒布朗一起出去吃牛排了，他想要自己宰了勒布朗。

於是杜蘭特運球走過中場，時間還有48秒，勇士仍然落後兩分。佐梅羅真想傳信，讓杜蘭特攻擊籃下。但他知道杜蘭特不會的。杜蘭特為了效率和轉型做了很多調整，但這一次跳投卻會是他生涯中的一個精彩時刻。他調整好節奏，輕鬆寫意。他從左手把球拿起來。「你有你的體系和技術。但在那一刻，我回到了我單挑的野球場。」他看到了詹姆斯，退到了三分線內一步，於是他就在詹姆斯的面前投了出去。出手之時，杜蘭特的右手就在詹姆斯的頭上，就好像取下他的王冠。

賽後，觀眾們還在回顧著這一球，杜蘭特和佐梅羅已經回到了麗茲大酒店，在電腦上一直看錄像到凌晨3點。要說杜蘭特就靠這一球或者說一個系列賽就超越了詹姆斯並不合理，詹姆斯在總決賽里場均三雙，騎士在詹姆斯在場時其實得分還多於勇士。但杜蘭特的這一球給了勇士3-0的領先，只差一場就能鎖定冠軍。

在更衣室外，杜蘭特的媽媽和科爾深情相擁。科爾說，「我真為您感到高興。」旺達-杜蘭特，自認為「賽場上最冷靜的媽媽」回應道，「我也為你高興。」

科爾在季後賽期間因為骨髓液泄漏的傷病缺席了六個周，現在仍然沒好。他的助教們看到他在兩年里一直承受著這樣的痛苦，有時候他甚至需要冰袋敷在臉上來減輕疼痛。他們已經不再問他的感覺了。但當他決定在總決賽G2復出執教時，大家都很擔心。「你真的好么？」弗雷澤問，「還是不怎麼樣？」科爾大笑。已經足夠好了，他的球隊想要打出史上最強球隊的名號，他不想錯過。騎士的一個工作人員說，「他們並不是無法擊敗的。但你必須要接近完美才能擊敗他們。」

杜蘭特把勇士從超強改造了變態，而勇士也改變了他。在雷霆和勇士他都很出色，但方式是不同的。在勇士，因為他身邊時庫里和湯普森，他得到了巨大的操作空間。這是當隊友是塞爾吉-伊巴卡和薩博-塞弗洛沙時感受不到的。他以前常問雷霆助教羅恩-亞當斯，「我的防守如何？」有時候不錯，「但現在他的防守穩定了。」亞當斯說。他現在也加入了勇士。杜蘭特的負擔比很多超級巨星都要少，這也要感謝水花兄弟。這也讓他有了更多精力放在防守端。總決賽期間，杜蘭特防住了凱里-歐文，限制了詹姆斯。在G2的20秒之內，他先是蓋了歐文的投籃，然後在進攻端運球跳投命中三分，再搶斷了詹姆斯。

在俄亥俄，以及每一個渴望冠軍的城市，現在已經充滿了焦慮。大家都意識到，沒有傷病，沒有人能挑戰勇士的統治地位。杜蘭特的時代來了。對手們可以開始優化陣容，但除非NBA再次提高工資帽，否則似乎並沒有可以減小天賦差距的辦法。

在搶七失利後，格林給邁爾斯和杜蘭特的簡訊，將建立一個不朽的王朝。勇士在那一晚，丟掉了一個總冠軍。可誰又知道，他們將會贏下多少呢。

譯/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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