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英國公民和媒體是如何問責倫敦大火的？

當地時間6月14日凌晨1點，位於西倫敦諾丁山地區（Notting Hill）的格倫費爾大廈（Grenfell Tower）內燃起熊熊大火。

起火原因可能是燃氣泄漏、電路故障甚至冰箱爆炸，但在事發當時根本無從追究——隨著火焰在大廈外牆上快速蔓延，這棟24層的大廈在3小時內便被火光籠罩。剛剛入睡的居民尚未聽見任何警報聲，便被奔走相告的鄰居喊醒，有的人選擇從樓梯直接逃生，但也有人因根本不知道火災的規模，仍按照樓道里張貼的消防逃生指導，選擇留在家中等待救援。

最終，數百名居民從火場中成功逃離，但也有相當多的居民失蹤。目前，倫敦應急部門已確認17人死亡，但因為在被徹底燒焦的公寓樓內，未能逃離的失蹤者已不可能生還，死者總人數或超過100人。

發生在格倫費爾大廈的這起火災，有可能成為英國乃至全球近年來傷亡最為慘重的建築消防事故。

（6月14日上午，格倫費爾大廈（中）仍在散發著濃煙。）

格倫費爾大廈規劃於1968年，在1974年竣工，作為蘭開斯特西（Lancaster West）公屋開發項目的一部分，由主管當地的肯辛頓-切爾西區公所（Kensington and Chelsea London Borough Council ）持有，承包給肯辛頓-切爾西住戶管理組織（KCTMO）進行管理。含格倫費爾大廈在內，KCTMO負責區內總共9459戶房產的物業管理與開發，是英國最大的公租房管理機構。坐擁倫敦房地產市場的最熱門地段，KCTMO在2015-16財年凈收入達440萬英鎊，而作為非營利機構，KCTMO的一切利潤所得都被投入到所轄房產的開發當中。

（格倫費爾大廈（左）在1974年落成，是當地政府用於開發貧民窟、為工薪階層提供公租房的房地產項目。類似的高層公屋在英國還有4000多處，粗糲而板正的野獸派風格是它們共有的特徵。）

就在2016年12月，格倫費爾大廈便接受了耗資860萬英鎊的改造，更換了集中供暖設備、裝修了下四層的公共空間，並在外牆上加裝了增強保暖效果的隔熱層。

沒有人想到，這些大手筆的改造有可能成為火災的溫床。

根據《每日電訊報》報道，有目擊者稱火焰在外牆上快速延燒，僅15分鐘便覆蓋全樓；一名從大廈中部樓層逃出的住戶則表示，自己在走廊上看到到處都噴涌著藍色的氣狀火焰，可能源自樓道內的燃氣管道。BBC記者通過對格倫費爾大廈隔熱層供應商的調查發現，隔熱板內含有易燃的塑料核心，而那本可以由更阻燃的材料代替；《獨立報》採訪的消防專家則認為，隔熱層和大廈外牆之間的空隙產生煙囪效應，導致火焰在垂直方向快速蔓延。參加救災的消防員也表示，這場通過格倫費爾大廈外部而非內部蔓延開來的大火「前所未見」，令消防員根本無法接近，對搜救造成了相當的困難。

如此熾烈的大火，似乎不應該在現代化大都市倫敦的核心地帶旁發生。但在一些當地居民看來，肯辛頓-切爾西住戶管理組織轄下的高層公屋發生格倫費爾式的慘劇是必然的結局。

（《獨立報》頭版標題：悲劇，恐怖，本可避免。）

（毗鄰市中心的肯辛頓-切爾西是倫敦房地產市場的最熱地段）

格倫費爾大廈火災發生後不久，一個名為「格倫費爾行動組」的組織在自己的博客上發表了這樣的聲明：「我們早就預言過這樣的災難不可避免，這只是個時間問題。」他們並非是在幸災樂禍：作為一個由部分格倫費爾大廈居民為保護社區綠地、在2010年組建的抗議組織，他們自己就是這場火災的受害者。

「本博客的常規讀者都清楚，我們在近年來就格倫費爾大廈和肯辛頓-切爾西其他房產極為糟糕的消防安全條件發表了多篇警告，」行動組的聲明中說，「但我們的所有的警告都被無視了。」

行動組的言論被物業管理者無視也許是理所當然的——他們並不是一股理性溫和的力量。在2013年7月，行動組一篇批評區公所政策的博文一度引發與KCTMO的法律糾紛；而在一篇發表於2016年11月20日的博文中，行動組稱負責物業管理的KCTMO為「邪惡、無原則的小黑手黨」，「只有一場災難才能暴露出KCTMO的無知和無能」。

（「格倫費爾行動組」對大廈火災的聲明：「本博客的常規讀者都清楚，我們在近年來就格倫費爾大廈和肯辛頓-切爾西其他房產極為糟糕的消防安全條件發表了多篇警告， 但我們的所有的警告都被無視了……」）

但在租戶和物業管理者間的緊張關係之下，消防安全的問題確實普遍存在於格倫費爾大廈與附近的公租房社區當中。2013年以來，格倫費爾大廈居民便已發現至少兩起電涌，如果未得到及時修理，毀滅性的火災可能早已發生；而當6月14日的火災發生時，大廈內失靈的防火隔離門與唯一一座樓梯令居民的逃生之路上充滿令人窒息的煙霧，整座格倫費爾大廈幾乎成為一座70米高的火刑架。

（2016年8月，在距離格倫費爾大廈不過1公里之外的一座高層公租樓發生大規模火災，所幸並未造成人員死亡。近兩年來，格倫費爾大廈是其所在地區第三棟受火災侵襲的高層公租樓。）

如今，隨著慘劇發生，格倫費爾大廈的問題似乎終於得到了關注。英國首相特蕾莎 · 梅宣布將對格倫費爾大廈火災展開全面調查。屆時，大廈管理者與2016年改造工程承辦者的責將成為重點。不過，因為耗資860萬英鎊的改造項目被層層承包、僅消防相關事項便牽涉逾10家企業，調查與問責的過程恐將十分複雜。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目睹家園乃至親人被烈火焚燒，格倫費爾大廈的居民們不會因事後的關注而滿足。當英國第四頻道（Channel 4）的記者到現場採訪時，一名憤怒的居民在鏡頭下怒吼：「我們說這棟樓不安全的時候你們不來關注，因為這『算不上新聞』。等人死了，你們就來了。這是為什麼？」

這是為什麼？這也許是任何一個關心房屋安全的人都會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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