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馬話西遊：金箍棒變化的秘密——道家法術or佛家神通？

前文書說到，玄奘揭了鎮壓五行山的法帖，悟空崩開石匣，脫困而出，拜了玄奘為師。玄奘為悟空取了新的法號孫行者，欲以此正師徒之分，悟空雖然心中不喜，也只得受了。師徒告別伯欽上路，遭遇猛虎，悟空賣弄本事，打殺猛虎，剝了剝皮做成圍裙。玄奘見悟空如此神通，自是驚喜不已。

再說悟空打死猛虎，剝了虎皮，背著行李牽馬而行。玄奘心有萬分好奇，卻怕有所唐突，一時不知如何說起。

師徒兩個如此默默走了幾里路，玄奘從後面看這徒兒，見他身材瘦小枯乾，走姿古怪好笑，偏生卻有驚人神通，不覺好奇之心更盛，忽地想起一事，忍不住開口問道：「悟空，你適才打虎的鐵棒，卻又如何不見了也？」

悟空見問到得意處，便用手一指耳朵，笑道：「我把棒兒收到這裡了，不必拿在手裡，免得礙事也！」

玄奘大奇道：「那麼大一根鐵棒，如何能藏進耳朵里？」

悟空哈哈一笑道：「好教師父得知，我這棒兒不是一般的鐵棒，乃是東海龍宮的定海之寶，喚作『天河鎮底神珍鐵』，據那老龍王說是當年大禹王治水時留下的，原是道祖太上老君親制的寶物。只因遇見了老孫我，這神鐵就有了變化之功，故而又叫做『如意金箍棒』，大小隨心，長短如意，當年老孫大鬧天宮時，甚是虧它！適才用它打完了虎，我就將它變成一個繡花針模樣，收在耳內矣，但要用時，隨手便可取出也。」

玄奘恍然道：「怪道適才我見你不知從哪裡就拿了鐵棒出來，原來是從耳中，著實神奇！只是我見你一棒打殺老虎，棍勢甚是沉重，莫非你這棒兒頗有分量？」

悟空傲然道：「也不甚重，只有一萬三千五百斤罷了。」

玄奘駭然道：「竟有這般沉重？！如此你怎能納入耳中？莫非鐵棒變小，也就變輕了也？」

悟空搖頭笑道：「安有是理？我這鐵棒，遮沒大到撐天，或是小到入耳，分量也只是不變，一萬三千五百斤，如假包換也！」

玄奘道：「這便是為師不解之處也。鐵棒如此沉重，你雖神通廣大，卻也怎生用一耳之力收藏於它？」

悟空目視玄奘笑道：「師父乃是聖僧，天生聰穎，不妨猜一猜也！」

玄奘心道：「這些神通法術，豈是我一介凡夫能猜得到的？」於是便搖頭笑道：「為師淺陋，人間之事尚且多有不知，何況神仙之事乎？悟空不必賣關子了，快快告訴為師，我也好長長見識。」

悟空見玄奘如此說時，便笑道：「徒兒豈敢對師父賣關子？只是一路無事，聊以自樂也。師父從五行山救我出來，不妨從五行上想想。」

玄奘仰著頭想了片刻，忽然靈光一閃，歡喜道：「我懂了！人之五官對應五行，你這鐵棒原是在東海水中安放，耳朵屬水，故而你將它放在耳中。然否？」

悟空回過頭來看著玄奘點頭笑道：「師父果然淵博，道家五行之說也有涉獵。你說得果然有幾分道理，只是未全然也。起初我在海藏中取得寶物，也是如此想來。只是後來在五行山下想了幾百年的心事，卻被我悟到另一番道理也。」

玄奘大感興趣，勒馬問道：「什麼道理，快說來聽聽！」

悟空見狀，索性摘下包裹，就地坐倒，仰天哈哈一笑道：「五行之說外可比象天地萬物，可對應五官五臟，然則必以心相屬，以氣相通，方可以天人相應，心神合一也，此所謂一以貫之也。故而五行必與數術相連。我這鐵棒重一萬三千五百斤，正對應晝夜呼吸一萬三千五百次，所以鐵棒一入我耳中，便和我心神合一，雖有萬鈞之重，卻似毫髮之輕，其輕便靈動，便在呼吸之間也！」

玄奘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著實神妙難測！若非你說出來，為師便是想破了腦袋，怕是也不得半點頭緒也！如此說來，你這鐵棒善能變化，莫非也是為此？你為心，鐵棒為神，心念動處，便生出了千變萬化。」

悟空心中一驚，熟視玄奘道：「師父說得沒錯，原來師父還精研道家之說，佛道相參，實在難能可貴也！」

玄奘聞言，不禁一愣，暗想：「我並未學過道家之說，適才那番話卻是從何而來？竟像是前世所學，悄然便在心中一般。近來常有如此幻覺，此是心魔之相，斷斷不可再做此胡思亂想，若是走火入魔，可就前功盡棄了。」

悟空見玄奘臉上怔忡不定，心中不覺詫異，便出言試探道：「佛道兩家原有想通之處，想是師父一法通，萬法通，故而有此見識也。」

玄奘聞言，方才回過神來，看著悟空笑道：「有道是『心猿意馬』，你這鐵棒既是象徵心神，那兩頭包了金箍，想是用來收束心神，以免心放之難收也。悟空，我看你這一身本事像是從道家神仙處習得，不知你那授業恩師是哪位神仙？」

悟空臉色微微一變，隨即笑道：「說起來只怕驚了師父，我乃是天產石猴，有千年道行，這一身本事都是自己練出來的！」

玄奘自然毫不懷疑，讚歎道：「你這一身本事固然了得，更難得是你竟能自行參悟，聽你說那以心馭神之說，雖是道家數術，卻也深合佛門禪意。你能有此見識，你我師徒兩個一路參禪修佛，豈非美事？如此看來，果然一切皆有定數，你倒像是天賜給我的徒弟一般！」

悟空哪裡信什麼定數，只是卻被玄奘這番話觸動了心事，暗想：「我這場劫後餘生，自然是佛祖安排好了教我保這和尚西天取經。只是佛祖倘若果真便是祖師時，他費了這許多周折教我法力，所望自然絕不只此。」

玄奘見悟空默然出神，不知是喜是怒，便又問道：「悟空，為師有一事不解——方才那老虎見了你，怎麼動也不動，就伏在那裡任你打殺？」

悟空見問，這才回過神來，洋洋自得道：「不瞞師父說，莫道只是個老虎，便是條龍，見了我老孫，也不敢稍有無禮。我老孫有降龍伏虎的手段，翻江倒海的神通，且能見貌辨色，聆音察理，大之則量於宇宙，小之則攝於毫毛。端的是變化無端，隱顯難測。今日只是打了個呆虎，剝了張虎皮，實是不足掛齒，真到了恐怖危難之時，方才見得老孫的本事也！」

玄奘素來不喜口滿之人，只是他果有驚人本領，聽了這番話反覺心安，當下寬懷笑道：「我已見識了你的本事，有你一路護持，為師盡掃前日憂慮，自然一路安如泰山！」

悟空見說，大喜道：「那是自然！有我老孫在，哪個敢來傷害師父分毫？這一路雖然妖怪多有，敢比天兵天將乎？」說著便一躍而起，挑了行李，牽馬而行。

玄奘見自己寥寥數語便將悟空說得歡欣雀躍，心中自是得意，策馬行了幾里，轉念又覺得這徒弟頗有些神秘古怪，而且自大好強，甚是不易駕馭，心中又有些不自在起來。

（本文節選自長篇連載小說《大聖心猿》第七十五回：心猿解心說鐵棒，金蟬談史話王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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