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記得有一年，金庸的一部武俠小說《神鵰俠侶》，被拍成了電視劇，這部電視劇曾經紅極一時，我是一集不落都看了。

這個《神鵰俠侶》裡面，也有一個不太起眼的人物，赤練仙子李莫愁，這個人物戲份不多，卻捧紅了兩句特別經典的詞，這就是李莫愁在出場的時候，吟唱的兩句，「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元好問《摸魚兒·雁丘詞》

後來李莫愁在臨終之前，也唱了這兩句詩，隨著《神鵰俠侶》的走紅，「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也成了家喻戶曉的名句。

那這一首詞是誰寫的呢，是金代的大文學家元好問的《摸魚兒·雁丘詞》當中的兩句。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為誰去，橫汾路，寂寞當年蕭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元好問《摸魚兒·雁丘詞》

這首詞確實是一首描寫愛情的經典之作，只不過這段愛情不是發生在人的身上，而是發生在一對大雁的身上。

原來在這首詞的前面，元好問還寫過一段序言，交代了這首詞創作的一個源起，「乙丑歲赴試并州，道逢捕雁者雲，今日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於地而死，予因買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為識，號曰雁丘，時同行者多為賦詩，予亦有雁丘辭，舊所作無宮商，今改定之。」——元好問《摸魚兒·雁丘辭》

原來就是當年元好問他赴試，經過今天山西太原的時候，在汾河邊上碰到了一個捕雁的人，這個捕雁的人就跟他說，他說今天早上捕到兩隻大雁，他殺死了其中一隻大雁，另外一隻脫網而去，可是就是這隻脫網而去的大雁，一直在低空盤旋，悲鳴不忍離去，這樣盤旋了很久之後，終於一頭撞在山石上，殉情而死。

元好問這一行人，聽了捕雁人的述說之後，都是唏噓不已，元好問於是向這個捕雁的人，買下了兩隻大雁的屍體，把它埋葬在汾河岸邊，並且壘上石頭作為記號，元好問也就寫下了這首《摸魚兒·雁丘辭》，來感嘆和歌頌大雁這種堅貞不屈的愛情。

我記得金庸的小說《神鵰俠侶》裡面，也有一個這樣的情節，雄雕被打死之後，那隻雌雕也是一頭撞在石頭上殉情而死。我想金庸在創作這個情節的時候，很可能是受了元好問的啟發。

詞的上半部分，完全是就事論事，來描寫大雁這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一開篇詞人就用這種極為震撼的方式，宣告了愛情的強度與忠貞。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大雁是一夫一妻制的鳥兒，他們本來是一對相濡以沫相依為命的夫妻，天南地北，雙飛雙宿，不知道度過了多少個春秋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無論是相聚的歡樂，還是離別的痛苦，他們都會痴情地守候，心心相印，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把他們分開。

可是當其中一隻大雁不幸遇難的時候，另一隻大雁毅然殉情，詞人這個時候也忍不住為他們的痴情所動容，「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為誰去」，詞人在這裡，我想他是將心比心地向大雁發出了追問，「君應有語」，在你殉情之前，你的內心是不是也有過極端矛盾的掙扎和痛苦呢，伴侶夭折了，你是否還願意獨自偷生呢？縱然有萬裡層雲，千山暮雪，可是你已經形單影隻了，沒有了愛情的陪伴與守候，你還能為誰而遠走高飛呢？也許這正是大雁，最終選擇自投地而死的原因吧。

詞讀到這裡，可能我們都會為大雁這種堅貞的愛情所打動，可是這裡我還是想問一個問題，難道這首詞僅僅只是為了寫愛情嗎？我想不盡然，詞的下一片，詞人的筆鋒一轉，在愛情之外，帶領我們展開了更加豐富的遐思。

「橫汾路，寂寞當年蕭鼓，荒煙依舊平楚」，橫汾路是當年漢武帝渡過汾河的地方，那個時候簫鼓齊鳴，是何等的繁華熱鬧，而如今的汾河岸邊，是漠漠平林，萋萋荒草，那一片蕭條寂寞的景象。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風雨」，在大雁悲壯殉情的這一刻，詞人元好問最想為他們唱的，是誰的詩歌呢，是屈原的《招魂》和《山鬼》，但是大雁死而不能復生，凄凄切切的招魂，也招不回大雁的亡靈，就像當年「山鬼」在獨自徘徊等待，卻也等不回她的愛侶一樣，只能徒勞地暗自哭泣。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那難道是大雁至死不渝的愛情，讓老天爺也產生了妒忌之情嗎，大雁的壯烈情懷，和那些鶯兒燕子不一樣，這樣的愛情，不會隨著身體的死亡而消亡，因為堅貞的愛情，它具有崇高的價值，所以詞人才會想到，要給它們專門壘起一座雁丘，目的是讓千秋萬代之後，當像他一樣的騷人們經過這裡，還會為大雁的愛情所感動，還會為它們而狂歌痛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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