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最後的盛宴什麼樣：一塊銀牌背後的養老故事

2017年中國嘉德春拍「見微知著——金銀珍玩」專場中，有這樣一件「清乾隆 銀質養老牌」。此類器物對於藏界來說並不陌生。

清乾隆 銀質養老牌

尺寸：高13.85cm，寬8.23cm，厚5.53cm，重349g

估價：25萬至50萬元

此牌為銀質，其正面鑄有楷書「太上皇帝」「御賜養老」八字，四周配以二龍戲珠紋和山水雲紋。背面手工陰刻「丙辰年」「皇極殿千叟宴」「重十兩」。此品造型規整、比例勻稱，布局合理，鑄造精美，刻法嫻熟，為一體鑄造而成。

如陰刻顯示，

此養老牌來自於乾隆皇帝的「千叟宴」。

整個大清，外廷大宴以「千叟宴」規模最大。此宴為清朝國力極盛時期，由皇帝欽命舉行，參加宴會的有從全國挑選出的老年人。此宴清朝歷史上有過好幾次，集中在康熙和乾隆兩朝。

康熙五十二年(公元1713年)，適逢康熙帝60歲壽誕，有不少各地的老人專程到京城來給皇帝祝壽，康熙覺得不能讓這些老人白來一趟，於是下令，在暢春園宴賞各地來祝壽的老人，這就是第一次千叟宴。這次千叟宴，與宴老人達到了1000餘人。

康熙六十年(1721年)，康熙皇帝再次舉辦大宴，並御制《千叟宴詩》，「千叟宴」這個宴會名稱由此而來。

乾隆五十年(1785年)和乾隆六十年(1795年)，乾隆皇帝兩次舉辦千叟宴。尤其是乾隆六十年，乾隆帝已過八旬，五世同堂，宣布明年舉行歸政，退居太上皇，由嘉慶帝繼位，下令舉辦千叟宴。

這一次宴會規模最大，參加宴會的老人達5000多人，而且，經乾隆帝的多次諭令篩選，不少無官職的平民老人也得以參加大宴。

而在宴會籌備的大半年前，就開始了複雜的準備工作：遠在邊陲的與宴人員要在開宴前幾個月就上路趕往京城，如雲南、蒙古等地的老人都得提前數月，水陸兼程，長途跋涉趕往京城；所有進出的宮門、設宴的殿宇都要油飾一新；木庫和鐵庫還要添制各種炊具、廚具、灶具等；宴會所需餐具、菜肴原料等也源源不斷由各地運至京中。

宴會從乾隆六十年中開始籌備，至次年乾隆六十一年正月舉行。千叟宴也因此成為中國飲食文化中美食美器的一次大展示，堪稱飲食禮儀的大表演。

根據記載，宴會開始前，在外膳房總理指揮下，依照赴宴者官職品級的高低，預先擺設席面。盛器和肴饌都有顯著的區別。

宴桌分一等、二等：一等為王公、一二品大臣及外國使節等；二等為三至九品官員及無官品的兵民人等。一等桌張設擺膳品是：火鍋兩個，「銀、錫火鍋各一個」，豬肉片一盤，羊肉片一盤，鹿尾燒鹿肉一盤，煺羊肉烏叉一盤，葷菜四碗，蒸食壽意一盤，爐食壽意一盤，螺螄盒小菜二盤，烏木箸兩隻，另備肉絲湯飯。

次等桌張擺在丹墀甬路和丹墀以下，為三品至九品官員、蒙古台吉、頂戴、領催、兵民等宴桌。每桌擺「銅製」火鍋兩個，豬肉片一盤，煺羊肉片一盤，燒狍肉一盤，蒸食壽意一盤，爐食壽意一盤，螺師盒小菜二盤，烏木箸兩隻，同備肉絲湯飯。

宴桌全部擺完後，用宴幕一一蓋好，以保持飲宴食品衛生。宴會開始時，首先是皇帝在中和韶樂聲中步出暖轎，升入寶座，贊禮官宣讀行禮項目，接著奏丹陛大樂。管宴大臣引兩邊及階下的大臣由兩旁分別走到正中，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禮。然後，回到自己的的座位，再向皇帝行一叩禮後入座。接下去，就是皇帝給王公大臣及90歲以上的老人賞茶、賜酒、賜給食品，每一次被賞賜者都要離座向皇帝行一叩禮。最後由內務府護軍人等執盒上膳，分賜各席，樂聲也隨即停止。宴會完畢後，全體赴宴者向皇帝行一跪三叩禮。皇帝在韶樂聲中起座回宮，至此，宴會結束。此次大宴，在寧壽宮、皇極殿前舉行，擺桌席八百張，僅參加傳菜服役的人員就有156人之多。

有學者依據中國第一檔案館藏的清宮內務府檔案「御茶膳房簿冊」作過統計，此次宴會，共消耗主副食品如下：

白面750斤12兩，白糖36斤2兩，澄沙30斤5兩，香油10斤2兩，雞蛋100斤，甜醬10斤，白鹽5斤，綠豆粉3斤2兩，江米4斗2合，山藥25斤，核桃仁6斤12兩，晒乾棗10斤2兩，香蕈5兩，豬肉1700斤，菜鴨850隻，菜雞850隻，肘子1700個。

再據清宮內務府檔案「奏銷檔」記載，千叟宴每桌用玉泉酒8兩，800席共用玉泉酒400斤(每斤為十六兩)。同時為舉辦此次盛宴，內務府葷局還要燒柴3848斤，炭412斤，煤300斤。此外，還要購置3000根手杖。

除了吃喝之外，乾隆皇帝還大行賞賜參宴的耆老們，這就用到了前面提到的養老牌。以乾隆五十年第三次千叟宴為例，賞賜參與宴會耆老們的銀制養老牌從10兩到30兩重不等，分發給從70至90歲的老人們。

老人每長五歲，銀牌為一個檔次，分別賞10兩、15兩、20兩、25兩、30兩養老銀牌一面。理論上講，這牌子可以直接當銀子用，或者兌換成銀子用。

乾隆之後，清朝國力漸趨衰微，再也無力舉辦如此規模宏大的宴會了。

雖然乾隆銀制養老牌在歷史上一共發放過兩次，即乾隆五十年與嘉慶元年（宮殿名稱分為「皇極殿」實心鑄造，「太極殿」空心錘蝶），乾隆皇帝本來的想法，也是讓此類銀牌可以流傳下去，但事與願違，此類銀牌多數後來被化成小塊花掉了，所以如今存世並不多。

榮祿墓出土太上皇帝御賜養老牌

此牌長13.5厘米，寬8.3厘米，是北京市朝陽區高碑店鄉榮祿（榮祿，清末大臣，溥儀的姥爺）墓出土的。此牌為銀合金製成，呈橢圓形，上有如意祥雲狀牌首，兩邊各有耳狀圓孔，可作系掛之用。牌身正面紋飾分為兩層，外層兩邊高浮雕二龍戲珠，其下為壽山福海，龍為五爪，張口吐舌，氣勢生動，身上鱗片雕琢精工系鏨刻而出，一絲不苟。正中鑄銘文「太上皇帝御賜養老」，其背面則刻有銘文「丙辰年太極殿千叟宴重十兩」。

首都博物館中收藏有多塊養老牌，曝光最多的則是榮祿墓出土的這枚。

此牌是嘉慶元年所制，因此用「太上皇帝」稱謂。如前所述，「太極殿」銀牌為空心，因此該銀牌是由內府工匠採用銀皮捶揲打制而成，「御賜養老」四字由時任軍機大臣兼大學士的阿桂書寫。

清朝有明文規定優待老年人，諸如高齡生員賜舉人、官員全俸退休。《大清會典例》中還有「存留養親」的律例，明文規定：凡應判刑的罪犯，若家中祖父母、父母年齡都在70歲以上的（電影、電視劇里常有壞人求饒時喊「我家還有70歲老母」，就是為了說從法律上有免死的依據），或者家中守寡的母親守節已經超過20年，家裡又沒有成年男子和未成年的男孩，可申請不判死刑，不流放，以此盡量避免一家沒有後代奉養父母老人，或者從此絕了後代。但如果被害人也是父母老弱或者患有疾病的，罪犯就只能照原罪判刑了，以不讓受害人家中老人感受不公平。

收藏家馬未都也很關注養老牌，不僅為觀復博物館收了一塊養老牌，還專門為此撰文，並借題發揮做了電視節目，算是盡到了收藏人宣揚文化之責。

乾隆銀制養老牌

馬未都觀復博物館藏

《馬未都：御賜養老牌賞析》全文

國慶假期去了一趟香港，先是看看蘇富比拍賣預展，其價高昂，反映了近年藝術市場的火爆；隨後又去了一年一度的香港國際古玩博覽會，店鋪林立，裝潢奢華，大有躋身一線博覽會的態勢。

我一進會場就如同入海之魚，滿眼是景色，目不暇接，各類文物精彩紛呈，許多在博物館都難得一見。尤其青銅器，其景象讓人知道打擊盜墓任重道遠。

由於資本的介入，藝術品拍賣已與收藏逐漸遠離，變成了投資行為。我等老牌收藏者只好憑藉經驗遊走於江湖。好在江湖雖天高風急，也有偏安一隅，淘之樂趣亘古不變。過去淘寶多在地攤廠肆，今日改在風光無限的香港會展中心，也未必就沒有了機會。

我幾次與乾隆養老銀牌失之交臂。多年前見到這東西時總是猶豫，總是心胸狹窄地嫌貴。古董淘寶的樂趣有二，先在真偽之間，假中選真，其樂無窮；再有就是貴賤之間，誰都跟錢無仇，買便宜了總是樂事。可惜如今這信息時代，這貪心時代，想買一件便宜貨可真不易，得看運氣。

乾隆銀制養老牌乾隆爺發過兩次，一次是乾隆五十年，一次是嘉慶元年。乾隆皇帝承諾執政六十年退位，適時年逢丙辰，太上皇帝乾隆在皇極殿大宴全國各地數千老人，每人按年齡不同發放養老銀牌，十兩者為多。《太上皇帝御賜養老》銀牌，背刻「丙辰年，皇極殿千叟宴，重十兩」；其文物價值不言而喻。此類銀牌當年抵真金白銀用，所以存世稀罕，大英博物館、首都博物館均有收藏，觀復博物館今日也添新丁，擇時展出，讓公眾一睹乾隆皇帝當年提倡養老美德的證物。

回京正巧時遇重陽，養老銀牌讓公眾先睹為快。

2011.10.5重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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