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初醒後的「夢想帝國」

如果說從拍攝紀錄片的角度來看，David絕對是個門外漢。因為從他的話語里讓我覺得，這部片子完全是一種「無心插柳柳成蔭」的結果。片中前後所呈現出的視覺語言以及手法、設備的變化，完全不是出於他經過精心地思考和研究而呈現出來的。他真的只是在記錄，在講故事。讓一個原本差不多是在中國混日子的他，進入了拍攝紀錄片的新領域。他在中國學習城市化，進入「白猴子」行業後，卻讓他想拿起攝像機來記錄下中國的城市化。

成都明堂創意工作區觀影現場

好多人會問，在中國，外國人到底是不是擁有「特權」和「優勢」的人群？ 拿在中國拍紀錄片來說，中國人對待同樣拍片的外國人和中國人的態度很多時候存在巨大的反差。對待中國人，被拍攝者常常會報以冷眼、拒絕、阻攔甚至惡言相對；而對待外國人，卻換以友好、好奇、熱情地積極配合。

對於這樣的疑問，David拿自己在中國的經歷來說，的確不置可否。外國人群在中國的確擁有一定的，所謂的「特權」。

在筆者看來，這種特權並非約定俗成，卻又普遍存在，而且越偏遠的地方就越明顯。我們不能把它的存在一概而論地稱其為「崇洋媚外」。但非要究其根本的話，只能說中國有著其特色的「待客之道」和對「洋物」的包容性。而「好面子」的本性加上「物以稀為貴」的理念，或許也讓中國人更願意用稀少的人群和事物來粉飾自己的顏面。而在《夢想帝國》中，這也是David想要進行批判和引人思考之處。但萬事無絕對，近幾年中國湧現出的大量優秀紀錄片作品很多都是出於國人之手，比如《大同》（又名《中國市長》）。這樣的好作品是David認為外國人在中國所無法完成的。所以所謂的「特權」也是相對的。

一百個讀者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對於觀影者來說也一樣通用。有的觀者會感動於片中通過女性的視角來反映中國房地產市場的手法以及導演對底層女性的關懷。片中對女主人公Yana的刻畫樸實卻又細膩。但實際上，在拍攝期間，Yana本身以及對這個人物的塑造卻給了作為導演的David帶來了很多挑戰。最初，David是想通過影片，來展示經濟學是如何塑造上層結構的。然而在他長時間與Yana的交往和採訪過程中，他才發現自己的視角和Yana的視角是截然不同的。拍攝的過程反而成為他與Yana不斷互相學習，甚至互相影響，最終才成就此片的過程。這也讓他加深了對紀錄片與故事片區別的理解。紀錄片完全不是僅僅按照導演的意圖，有其固定的走向，而是導演和片中角色在彼此的學習中共同摸索、塑造並完成的。

回到影片本身來說，觀影期間我常常會被片中台上滑稽的被冠以各種虛假名號的「白猴子」表演逗樂。也會在看到台下人們驚喜的表情，麻木的眼神和陣陣喝彩聲感到渾身不適。

那麼，那些常常被打著「國際化」大旗，標誌以「國際化」標籤，用以招攬消費者和促進購買力的行為背後，究竟是「白猴子」的影響力真的那麼大，還是一些人所理解的「殖民心態」在作祟？

David並不認為其中答案是唯一的。

他覺得中國的「崇洋媚外」心理古而有之。拍攝這部片子時，正值08年奧運會接近尾聲。而「國際化」也就在那個時候開始被上綱上線地放在明面上被大肆主張和宣揚。

這種心理還有許多其他層面的因素。而中國人對待國外和外國人也並非完全持有一樣的態度。David所看到的其實是看似彼此衝突的兩個方面：一方面有些中國人仍然從歷史的角度出發而排斥甚至憎恨外國人和西方文化；而另一方面，越來越多的中國人想要把自己的下一代送到國外去接受教育。所以，這樣的矛盾本身就是存在的，那麼答案就不可能是唯一的。這也是為什麼他想通過一部片子來反映他所發現的一些問題以及探尋答案的初衷。

中國的炒房熱度從來有增無減，而大批的「鬼城」卻又不斷湧現。沒房住的人和沒人住的房似乎是當代中國很具特色的一個互相拉扯的矛盾。從城市規劃的角度並不足以解釋這樣的矛盾。其背後是否又真的如David在片中把房地產比作「水泥股票」，認為是「金融資本主義」在作祟。

再回到影片本身，現場不乏有一些觀眾在觀影后，覺得好像被「侮辱」了般，而去質疑導演拍攝的角度是否太過片面和以點概面。認為片中傳遞出的的更多是消極和負面的現象，會對那些並不生活在中國，也並不十分了解中國的外國人產生一定程度的誤導。也更有觀眾，在筆者看來是帶著些許的「民族主義情緒」，認為自己的國人遭到了醜化，而批評這部紀錄片和導演的視角。

其實，這大可不必。

紀錄片就是在「記錄」。記錄一個人的生活，記錄一個時代背景下的人事變遷。這裡當然不乏有被記錄者「表演」的成分存在，但即便是表演，也是鏡頭前的人們願意選擇呈現出的自己的樣子。導演做的，只是真實地記錄。觀者可以選擇看或不看，喜歡或不喜歡。但如果認為單憑一部紀錄片就足以撼動兩個國家間人民對彼此民族人格和國家國力的認知，不可不謂之幼稚。

如今「白猴子」產業在中國已經變得越來越萎縮。外國人在中國，尤其是一二線城市，也早已並不是稀有人群。過去可以通過一張洋人臉和經過商家包裝粉飾出的角色便可以在中國輕鬆賺錢的外國人早已漸漸成為過去式。代替的是越來越多有想法有創造力的中國職業人。

就像這部片子的片名——「夢想帝國」，所帶給我的疑問一樣。我難免會像其他的觀者一樣，帶著自己的主觀認識和知識背景去揣測其背後可能的含義。但實際上，導演就只是取了一個名字罷了，並沒有深思其應該囊括的用意。只是作為觀眾的我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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