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特輯：時光的背影，教85歲父親學走路

題記：父親是天空，從來都是睛日，似太陽般暖融融地照顧體弱的母親，從來沒想到父親會病倒的一天，時光的背影隱去了父親矯健的步履。

一、突然病倒

打電話給母親，與母親聊天時，卻傳來父親聲音「打電話你妹妹，回來一趟，我腳不能走路了」那聲音輕而無力，急忙通知妹妹和姐姐，我一邊安慰老父，別驚慌，先坐在沙發上，她們趕到時，父親左手不能用力，左腳邁不開步伐，晚上，姐姐留下來陪父母。

趕到縣城，送父親到中醫院做檢查CT，結果出來，沒有異常情況，醫生說回家調養。父母住二樓，由妹夫背上樓，回家休息。可我還是放心不下，找到縣人民醫院內科老主任諮詢。為什麼沒有生病時，身體左側不能動呢？「腦溢血，腦血栓，快送來。」看到老醫生嚴肅的的表情，慌忙送父親上醫院，即刻做核磁共振，顯示兩個出血點。當我看到結果時，腦子好似血栓一樣，手腳不靈活，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近兩年，父親走路緩慢，走路有時趕不上多病的母親。可沒引起我們的重視，總以為父親是天空，從來都是睛日，似太陽般暖融融地照顧體弱的母親，從來沒想到父親會病倒的一天,可時光的背影隱去了父親矯健的步履。

二、住院治療

試伸手。父親住院前幾天，半身不遂的狀態依然沒有太多的改變，父親與同室病友的孫女開玩笑說：「你8歲半，我也是8歲半，怎麼你會跑來跑去，為什麼我不會走路呢？」「因為你，因為你.....腳受傷了，還沒學會走路嘛！」小女孩的話，85歲父親樂呵呵地笑歪了嘴，開始學步。

拉著走路，父親就像姍姍學步小孩一樣，小聲挪動一步，身體歪歪扭扭。醫生糾正訓練姿勢，兩手抓住床架，腳抬高，成90度，腳板與地面平行，用力踩下去。父親就像一個不聽話的小孩一樣，腳隨心所欲，一會往左，一會往右；有時兩腳在打架，重心不穩，依靠身邊的子女，走幾步。讓父親站直站穩，重新啟程，像長跑選手一樣，保持耐力，體力，眼力，父親最樂意的是我們的讚賞。

父親聽從醫生的指揮，醫生看到時，訓練很給力。我們與醫生暗中串通一氣，父親成了病友和室友學習的「楷模典範」，走廊走路，常有醫生和護士豎起大母指，增添了父親學步的信心，妹妹鼓勵父親，10天後自已走路回家，堅持，再堅持。學了抬腳，試著伸手。

父親走路累了，坐在輪椅上，我們輪流與父親掰手勁比賽，讓他抓緊我們不鬆手，看誰的力氣大，這時父親緊閉著嘴，很賣力。「哇，老爹，你真有兩下子！」大家公認老父親真學過武功，與父親開玩笑同時，勾起父親在單位與同事比武的往事.....

提到同事，父親話匣子像流水一樣打開，如何把同事比下去，年輕時哪有什麼學過武功呀，只不過每次出奇不備，來個絕招，一蹲馬步，一個氣勢，在三個字「快、准、力」，父親津津有味講述，讓我們看到從前矯健的身影。

三、鄉村身影

父親退休後，母親的一畝三分地，就是他的運動場所，用木槿樹圍成籬笆，粉色的木槿花，點綴在綠化帶上。籬笆內的菜園，每一塊地，父親規劃分好，南瓜、冬瓜、辣椒、茄子。靠邊的種就南瓜，讓它爬上坡，溜上樹，牽引到草坪中。而冬瓜，搭起棚子，棚子下的鞦韆，冬瓜雍容華貴般，著白白的衣裳，坐在其上，蕩漾出如花的笑容。辣椒，坐落在中間，紅綠相擁，親密無間。茄子，喜歡優雅的色彩，愛上紫色的夢幻。菜園裡的父親，侍候著新芽綠苗，夏日天天挑水澆菜，澆出一份恬靜，一份閑情。

種菜之餘，父親另一身份是技術員。在家鄉的村莊，有很多養魚苗的農戶，父親憑藉長期在魚場的工作經驗，擔任義務技術員。到養魚池現場指導，認真查看魚身、魚背，就像醫生診斷病號一樣。魚苗放量過多，魚浮出水面，說明水缺氧，引水進入水池；若水渾濁，則放一定量的石灰，起過慮作用。

父親幫助養植戶運送魚苗，路途保護安全送達，父親就是他們的安全員，保護神。一個個細小的生命，父親看來，就是一個水中的天使，微小的生命，與父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需要父親無微不至的關懷。

四、姍姍學步

而今，父親就像魚苗一樣，需要子女的精心呵護；85歲的父親像幼兒一樣，蹣跚學步。牽著父親的手，邁開腳步，而父親艱苦跨出步，走了幾步，父親的額頭上滲出汗珠，緊張的臉上，露出無助的眼神，而子女的鼓勵和表楊，增添了信心。

主治醫生的嚴要求，練抬腳，拉左手，掰手勁。父親抬起腳，踩下去，再抬起，又踩下去，如此反覆，枯燥乏味的訓練。為了讓父親堅持下來，母親陪著父親同時練習。母親乞求的聲音對父親說：「你快好起來，帶我去河邊散步，好嗎？你不能走了，我一個人怎麼敢去河邊呢？」父親點頭，更知道已患失記憶症的母親多麼需要他的照顧。

已住院11天的父親，開始嘗試走路，父親緊張不敢向前走，我和妹妹各站在父親左右，告訴他，我們「扶著」你，不會摔跤的，放心吧。慢慢的走路，由於腳的外側與內側恢復不均勻，外側恢復較好，內側恢復較慢，身體很難保持平衡。主治醫生對父親說：「大膽走，你看子女都在身邊，放鬆，別緊張，大步，走快點。不錯，不錯，走得蠻好」。父親得到醫生的表揚，笑咪咪，腳添加了力量，我們好似看到父親像上班一樣，自由行走。

父親沒退休前，常出差外地，九江，是父親常去的港口，去過很多次，卻沒有去過廬山。因為父親的工資不夠家中開支，而節儉的父親不亂花一分錢，更不會假公濟私上廬山。每次提及廬山，看到廬山的風景，父親總有一些惋惜。當子女提出陪他去廬山看一看時，父親就說，母親坐不了這麼遠的車，不能丟下她，還是不去了吧。可現在父親老了，哪兒也去不了。

五、樓梯背影

父親吃飯時，左手沒力氣端碗，我們試著讓父親左手用勺子吃飯，左手很不聽話，歪歪扭扭對不上口，飯散落一地，看到父親艱難的動作，真想搶過來喂父親吃，可耳邊的傳來醫生聲音：「今天幫得太多，明天恢復越慢。」父親練習抬手，手抬高，再抬高點，用力再用力；練習站立：抓緊護欄，起來，站好，放鬆，坐下又起立。我們站在一旁，不敢輕意幫忙，只能不停的鼓勵，希望用我們的「不孝」來換取父親的堅持。

父親的一點進步，我們欣喜若狂。鍛煉的過程，需要是耐心，更需要子女陪伴，不停的陪練。左手握緊拳頭，鬆開，再握，一二再，再而三，循環反覆，起點到終點。第二天，又從終點到起點，一個簡單的動作，父親卻費了很大的力，憋著一口氣，終於把左手抬到頭頂。鍛煉走路，父親依然不敢自個走，只能駐拐杖慢慢前行。

住院20天後，與醫生溝通，為什麼走路只能依靠拐杖，左手還不能像右手一樣活動自如呢？醫生回答道，你們想想，小孩學走路，需要牽著手，剛開始慢慢走，等走穩了，才放手。何況一個80多歲的老人，出現半身不遂，現在能挪步，慢慢走，已經恢復得不錯了。老小孩，需要再牽手的。醫生的話說得有理，或許我們太急了，父親能站起來，已經很給力了。

出院後，父親的第一任務就是攀爬樓梯，20個階梯，父親右手抓住扶梯，左手慢慢往鐵欄伸過去，抓住，身體趴在扶梯上，右腳上去，左腳往左晃動，才到了一個台階，慢得像蝸牛，只看到白色的汗衫，看不到頭部，彎曲的背影。那背影，是我的父親？！我強忍著淚水，那高大挺撥的背影彷彿就是眼前.....

六、矯健步履

當我回家，走出火車站，父親定會在出口處等我。推著他那28寸永久牌自行車，熾熱的太陽，臉曬得通紅，接過行李，掛在前面，抱起外甥，放在車架上。父親推著自行車，我跟在後面。從火車站到我家村莊，有很長的山路，上坡，路陡，父親的白色汗衫，汗濕粘了背。父親步履矯健，很快到了坡頂，我卻氣喘吁吁地跟不上，父親說，不用急，快到家了。

回到家，父親打來井水，洗臉，給外甥擦汗。那清涼的井水，喝上一口，甘甜清冽，如一縷縷微風吹拂，後山的竹葉婀娜，搖曳。父親抱起外甥在竹林里的牛背上「來嘍，騎馬嘍」逗得直樂，爺兒倆高興「騎馬」兜風，看到是父親來去如風的背影。

風吹過，吹走了父親高大的身影，生病後，父親突然變小了，直挺的腰板，成了歪歪的，左肩似乎不與左肩同行，總會慢半拍，三隻腳行走，難以平衡，走路偏離中軸線，歪斜斜的。母親跟著父親走路，「我從後面踹你一腳，走路這麼慢！」開玩笑的母親為了讓父親早些好起來，幫父親按摩手，用力捏，可母親的手在父親的棉衣外面，用再大的力量也起不了按摩的作用，母親時常用同樣的「嚇唬」的語言威嚇父親，「再不好，我打兩下啦」，說著輕拍了父親腫脹的左手。

七、父親摔倒

打電話給父親，手機佔線，再撥電話，還是忙音。稍後，問父親與誰打電話時，父親輕聲說：「和你妹妹，我摔倒了。」「啊，你摔倒？在哪？」我驚嚇反問一句。電話那頭的聲音哽咽，我一邊安慰父親，迅速通知姐姐和妹妹先趕到。當妹妹打電話，開車不用太快，父親摔倒沒有傷到哪，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到家時，父親坐在沙發上，問明原因，父親說：「坐在地上，想起來就爬不起來，真沒用！」父親沮喪低下頭。

當母親午睡醒來，發現父親坐在陽台地上時，母親（患阿爾茨海默病）很好奇問：「為什麼不坐凳子，偏要坐在地上，我拉你起來」說著，伸手拉父親，可瘦弱的母親用了全身力氣，不能把父親拉起來，急得母親大哭。父親說，別哭，我好好的，你拉不動我的。去，把電話拿來。

準備把父親送醫院檢查，父親說「沒事的，就是腳沒力氣。雞蛋有點臟，在水龍頭洗乾淨，放在左手時，右手再去拿拐杖，左手沒抓住，掉到地上，我蹲下去拾雞蛋，身體失去重心，可怎麼也起不來。」父親平靜地述說過程。

觀察父親，駐拐走路，說話表達清晰。我提著的心終於放下。每個周末，回縣城看父母，是必須的課程，陪父母散步，菜市場買菜，燒父母喜歡的菜。父親每次都問幾點坐車，我說大概早上7點。清晨6點許，父親輕輕推開房間門說：「快起床，吃早飯。」我睡眼朦朧，怪父親太早，可父親幾點起床，什麼時候煮好稀飯，蒸好雞蛋，我並不知道。就這樣心安理得享受著父親的付出，回想往昔，做兒女的心中有愧呀。可現在的父親，是那樣的無力。

父親85歲學走路，雖然行動不便，但仍然儘力照顧母親；89歲時，母親去世，父親牙疼半年之久，看醫生多次，不見效果；或許父親心裡的傷痛，只有時間來治癒。而今91歲父親，是家裡「皇帝」，祝「吾皇」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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