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愛是一株徒然草

愛是一株徒然草

這些年,寫過很多人,卻很少寫我爸媽。一來是為親者諱,很多話不知道怎麼開口,二來是太陽底下並無新事,除卻極端個案,親子關係的主題永遠都是愛與奉獻。

父母對子女那種來自生命原始的感情,基本上是一樣的,而子女對父母的反饋,卻千差萬別。比如,豆瓣就有一個九萬多人的網路討論小組,名字叫作:父母皆禍害。

越是天然親密的關係,越容易墮入畸形和敵對。父母嫌孩子不懂事、叛逆,孩子又反過來覺得父母專制、操控自己的人生。於是,相愛的同時也往往逃不開相殺。

五一放假的時候,爸媽來西安看我。

少小離家,漂泊在外的十多年間,我輾轉三座城市,學習或者工作,早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獨立性堪比很多男孩子。可我媽大包小包從老家給我帶的東西里,有她洗凈剁碎的土雞,有放鹽腌好的魚塊,還有一個用來擦乾炒鍋的方帕。

原來,分分鐘能在煤氣灶前做出八九個菜來招待客人的女兒,在爸媽眼裡,不過是生活中連廚房清潔都要為她惦記的一枚菜鳥。

長大以後,我在外的時間遠遠超過陪在他們身邊的時間。平時最主要的交流就是靠電話。

我們默契而又心照不宣地學會了在電話里談笑風生,而悄悄地把眼淚和委屈包裹起來。等掛掉電話,我們便又各自戰鬥在生活這個戰壕里,血脈相連,卻又遠在天邊。

素日裡面對困境的時候,我總是先把血肉模糊的自己清洗乾淨,才敢去面對他們。爸媽亦如是。哪怕是生病住院這樣的事情,都瞞著我。

2010年聖誕節,我爸因為肝硬化做脾臟切除手術,手術整整做了八個小時。據我弟說,當醫生把切除的脾放在托盤裡請家屬確認時,我媽當場就暈倒在了手術室外。

這些事情,我是一個月以後才知道的。類似這樣的隱瞞還有很多。就像我跟男朋友分手半年之後,他們也才得知消息。

我不曉得別人都是怎麼跟父母溝通的,反正我基本上都是例行公事。每周在固定的時間通電話,每次說話的內容也沒有多大變化。無非是吃飯喝水添衣蓋被子之類的日常。

這種客套,讓父母在我的潛意識裡,很多時候只是一種身份,一種責任。我極少真正享受過來自家庭的溫暖。總覺得那種關愛,像是流水線上生產的產品,整齊劃一,卻終歸缺乏情意和溫度。

一直以來,我都很羨慕那些家庭氛圍好的朋友。他們能在父母的朋友圈裡點贊,在外面受委屈的時候,可以躲到父母懷裡哭。家庭關係之於他們,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共擔共享。

作為50年代末出生的人,我爸媽的青少年時代都是在飢餓和貧困中度過的。雖說也完成了基本的教育——高中畢業,可在那種躁亂動蕩的狀態下,學到的東西十分有限。也就是能認得名字能做基本的算術而已。

我爸媽以令人敬佩的勇氣超越我們村百分之九十九的父母,奮力把我送進了大學。儘管我沒有因為讀書而光宗耀祖,為我家低矮的門楣增磚添瓦,但二丫頭能跳出農門生活在大城市,是我爸媽能在村裡理直氣壯的事情。

他們對於我的職業選擇,多多少少有點失望。在他們看來,當然是希望我能夠去考個公務員,最起碼也要當個老師,安安穩穩順順噹噹地活一輩子。

雖然,我現在過的也是朝九晚五的太平日子,可他們總覺得我讀了二十多年的書,不至於跳入又辛苦又不可能有啥出息的編輯這個行當。

職業也就罷了,畢竟我能自力更生,他們沒有歡欣鼓舞,可慢慢就接受了。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在消費觀上的差異越來越大,跟他們越來越無法溝通。

比如,一切以儉省為主。出入豪華餐廳、買大牌的衣服、外出旅遊等,都被他們斥為浪費。逢年過節給他們送禮物,一定要把商標提前剪掉,然後只報五折以下的價格。

我爸一直對唐代的秘聞野史感興趣,年輕時候看過不少這方面的書籍。電視劇《唐明皇》熱播那一年,他破天荒戒掉了麻將,在電視跟前守了很多個夜晚。

所以等他一到西安,我就興沖沖地跟他說,楊貴妃縊死的馬嵬驛被開發成了民俗旅遊村,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我爸不置可否,臉上卻浮現出明顯的期待和興奮。

但是當我規劃好路線安排妥當一切,他聽說去一趟得花五六百時,便借口路遠身體吃不消,死活不肯去。我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還是沒能說服他老人家,害我凌晨一點給順風車師傅打電話,取消了訂單。

掙錢對他們來說,實在太難了。花錢就變成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他們到西安的當天晚上,我去超市給小侄兒買了一百多塊錢的零食,被他們整整數落了三天,嫌我不會過日子。

帶他們去餐廳吃飯,把菜譜翻來覆去半天不肯點菜,哪一樣都嫌貴。我掂量著在他們能承受的範圍內,點僅僅夠吃的分量,菜端上來他們還拉著臉,讓服務員都很尷尬。

帶他們去商場買衣服,沒有一件的價格能接受。穿在身上明明很得體漂亮的衣服,硬要雞蛋裡挑骨頭,為的就是不讓我買。最終的結果是差點要在商場打起來。

彼此消費觀之間的巨大差異,連相聚這件愉悅的事都成了折磨。

我爸媽出生的那個年代,因為物質長久的匱乏,使他們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對金錢的不安和焦慮。哪怕手頭只結餘一千塊錢,也要長途跋涉地去縣城存起來。對他們來說,只有存摺上不斷增加的數字是有意義的。

所以當他們聽說我要買房子時,便以為我瘋了。他們當然覺得匪夷所思。一個姑娘家買了房子,是不是就打定主意自己過一輩子了?隔著手機屏幕,我都能感受到我爸媽頭頂躥起的怒火。

原本,我把三分之一的首付壓在他們身上,畢竟工作沒多久,手頭積蓄很有限。可他們的堅決不合作,讓我最後只能朝同學朋友東拼西湊,才勉強支付了首付。

等他們來到西安,看我在植物茂盛、門禁森嚴的小區里,生活得風生水起時,才終於認可了我。對,他們的女兒並非是逞強,純粹是想有個住的地方,不至於朝不保夕、顛沛流離。

前些年,我一直覺得可以用金錢來回報父母的愛,畢業之後只要拚命賺錢就行了。現在,我慢慢發現了自己的可笑。金錢無法回報他們的愛,是因為他們不能享受金錢。他們作為習慣受苦的一代,根本不想走出去了解世界之大,也不想去體驗別樣的人生。

有時候靜下來想想,也真是覺得自己夠不孝。他們辛苦了大半輩子,年輕時候只知道掙錢,把身子都熬垮了,好不容易這幾年孩子大了,可以靜下安享天倫,卻總有操不完的心。

別的不說,我姐出嫁十一年了,我爸還會因為她跟姐夫鬥嘴而大半夜起來去「平亂」。

我曾經使出渾身解術,試圖讓他們接受「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要把已經長大的孩子作為全部的人生目標。這個努力屢屢被證明是徒勞無功。他們身陷牢籠,一步都不肯走出來。

他們還是會坐在電視機跟前,等新聞聯播之後的天氣預報,然後打電話提醒我增減衣服;他們還是會把我每年寄給他們檢查身體的錢,一分不少地存到銀行;他們還是會因為手機上的一條詐騙簡訊,半夜合不攏眼。

26歲恢復單身之後,我的終身大事就成了爸媽的一塊心病。每次打電話回家,無論討論什麼,最終總能落到這一點上。彷彿我悲劇的人生,因為沒有男朋友這件事,已經在緩慢開啟。

我覺得,要是再過兩年我還嫁不出去,別的不說,就他們每周那狂轟濫炸的電話,我都受不了。我費勁唇舌企圖使他們接受,男人並不能作為生活的救贖,可他們完全處於跟我相反的頻道,自說自話。

你早點生孩子,趁我們還能動彈,還能幫襯你一把。(他們已經直接從男朋友跳躍到孩子了。)

節假日和周末,別人都歡天喜地地出去玩,你一個人孤零零遊盪,不感到恓惶么?(明明有閨蜜有同事,一起看電影逛街遛公園!)

為了你的幸福人生殫精竭慮,害怕你孤獨寂寞,害怕你走路摔跤,害怕你在單位受欺負,害怕你照顧不了自己的小孩。愛的背後,是不可避免的控制和佔有,就像恐怖主義。

在他們用愛築成的溫柔枷鎖里,我只能做一個快樂安穩的囚徒。稍微有點離經叛道,就會被他們目為不幸。如果想要報答他們,就要以自己的人生為獻品。

愛變成了刀,和刃。

中國所有的傳說故事中,能與父母徹底決裂的只有哪吒一個。他剔骨還父割肉還母,如此歇斯底里,如此果斷決絕。常常讓我懷疑,在一個以孝道為優良傳統的國度里,這麼激烈的一個角色到底為何能存在。

或許,在每個人的潛意識裡,都有著對原生家庭逃離的熱望。因為,執行自己的自由意志和滿足父母的期許,一直是條歧途。你可以選擇讀什麼書,和哪些人交往,去哪裡生活,但決定不了誰是你的父母。

出逃和對抗,回歸與和解,無限的循環里,愛是一株徒然草。

今天是父親節,我猶豫很久要不要做這樣一次不合時宜的推送。在這麼一個普天下共同為父親唱讚歌的日子裡,錦上添花容易,而像我這樣,冒險地把自己放到眾矢之的的位置,真是有點荒唐傻氣了。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豆田之西 的精彩文章:

TAG:豆田之西 |

您可能感興趣

愛是一蔬一飯
被愛是一種幸福,愛是一種能力
愛是一棵會開花的樹,是一種亘古不變的追求
如果愛是煙火里的燒烤味,你是我一生一味!
相愛是一場謀殺
愛是一場雨
【睡前故事】 有一種愛是認真對待孩子的每一個願望!
愛是一件衣裳美是一件穿著,最親最愛的事都在這裡發生你逛過嗎?
愛是哪怕是在一起,每一秒鐘也都在思念你
被愛是一種折磨
隱晦的情侶頭像‖喜歡是一朝一夕,愛是從心動到古稀
愛是一生磨難,不愛是一生遺憾
愛是一種溫度,是一種不棄
假如愛是唯一信仰
愛是一種堅貞的品格
愛是兩情相悅,不是捨命陪君子
愛是永恆,因為愛是你
愛是一種甜蜜的痛苦
這種愛是畸形的愛,不要讓這三大後果毀了孩子一生
愛是一種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