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婚」的陋俗到底是怎麼來的？

用「鬧婚」為關鍵詞檢索一下新聞，便會發現幾條最近發生的「鬧婚」鬧出事故的新聞，以及眾多的評論。

如新聞有：「佛山順德:婚鬧致伴娘墜樓身亡 3人被刑拘」、「伴郎婚鬧無底線 涉嫌猥褻被查獲」、「男子婚禮玩鬧過頭現三俗露骨橫幅」……

評論有：「新華社聚焦「婚鬧」：熱鬧變胡鬧，應加大道德和法律雙重約束」、「央視：鬧婚變「猥褻伴娘」的醜劇 有多少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婚鬧」事端多發，「熱鬧」怎能滑向「胡鬧」……

作為一名歷史研究者，我更習慣於探究「鬧婚」的陋俗究竟是怎麼來的。

」鬧婚「顯然並不是今天才出現的。我們去看清代的筆記，便會發現，當時「鬧婚」的陋俗已經遍地開花。單《清稗類鈔》就記載了很多地方的「鬧婚」陋俗：

在淮安，「新婦既入洞房，男女賓咸人，以欲博新婦之笑，謔浪笑敖，無所不至。淮安鬧房之時刻則在黃昏，以送房為限制」，「成年者之鬧房，其目的在侮弄新娘及伴房之女，淫詞戲語信口而出，或評新娘頭足，或以新娘脂粉塗飾他人之面，任意調笑，興盡而止。男家聽其所為，莫可如何也」。

在衡州，「鬧房之風盛行，稍文明者為抬茶。有所謂合合茶者，新郎新婦同坐一櫈，新郎以左足置新婦右腿上，新婦亦然，新郎左手與新婦右手相互置肩上，其餘手之拇指及食指合成正方形，置茶杯於中，戚友以口就飲之。又有所謂桂花茶、安字茶等名稱，無非為戲弄新婦而已」。

在順德，「會友畢集，新婦立於庭，會友乃多方調笑，或迫令新婦為不能為之事，稍不如命，則多燒爆竹，新婦面目手足衣服常為火所傷，且不令新郎在側也」。

在蘇州，「吳有鬧房之俗，新婚三日內，戚好張燕設飲，嘗至達旦，甚有隱匿幙間床下，竊聽新人私語為噱」。

這個「鬧婚」的惡俗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清代有一個學者，叫做于鬯，寫了一本研究婚禮、婚俗的《花燭閑談》。據他考證，「鬧婚」之俗「蓋始於北俗，其漸行以及南，則當在漢魏之間矣」。

將「鬧婚」的起源推到漢魏之時，是有道理的，因為從文獻的記載來看，早在漢朝時，中原地區已盛行「鬧婚」，如漢末學者仲長統說：「今嫁娶之會，捶杖以督之戲謔，酒醴以趣之情慾，宣淫佚於廣眾之中，顯陰私於親族之間，污風詭俗，生淫長奸，莫此之甚，不可不斷之也。」

這一習俗，應該來自北方草原部族的原始婚俗，並不合中原社會的婚姻禮法，所以仲長統認為，應該對這種「污風詭俗」加以禁斷。然而，由於「鬧婚」迎合了人性深處隱秘的原始本能，還是在民間社會頑固地保存了下來，一直流傳到魏晉南北朝時期，據葛洪《抱朴子》記載，晉時，「俗間有戲婦之法，於稠眾之中，親屬之前，問以醜言，責以醜言，責以慢對，其為鄙瀆不可忍論」。

到了唐代，民間還有「鬧婚」的習慣，叫做「弄新婦」，段成式《酉陽雜俎》說，「又娶婦之家，弄新婦」。入宋之後，中原地區的「鬧婚」之俗已大為收斂。這應該是禮法對婚俗長期馴化的結果。但是在禮法不及的南方，土著中還流行「鬧婚」，庄綽《雞肋編》介紹說，「南方之俗，尤異於中原故習」，其中婚俗「頗多異事，如民家女子，不用大蓋，放人縱觀。處子則坐於榻上，再適者坐於榻前，其觀者若稱嘆美好，雖男子憐撫之，亦喜之，而不以為非也」。從庄綽的敘述語氣可以知道，這一習俗顯然是比較罕見的。

但是，到了明朝的時候，「鬧婚」之俗又蔚成大觀。明人楊升庵發現，「今此俗世尚多有之，娶婦之家，新婿避匿，群男子競作戲調以弄新婦，謂之謔親。或褰裳而針其膚，或脫履而窺其足，以廟見之婦，同於倚市門之娼，誠所謂敝俗也」。到清代更是愈演愈烈。

明清時期興起的「鬧婚」習俗，應該源於庄綽描述的南方土著的原始婚俗。明朝學者田藝蘅在他的《留青日札》考據說：「今徽州等處人娶新婦入門，眾親戚皆百般戲侮調弄，名『弄新婦』。甚有至於不堪毒謔死者，雲其衣服、鞋履皆用線縫綴，恐有疏脫，但不及於亂耳。風俗薄惡之甚，為南蠻之遺習也。」

經過一番考證，我們初步認為，中國社會的鬧洞房陋俗，從習俗淵源來看，可能存在兩個源頭：一個是北方草原部族的原始婚俗，大約南北朝時傳遍大河南北。但唐宋時期這一胡俗在中原地區已弱化。鬧婚的另一個源頭則是南方土著蠻族的原始婚俗，大約明朝時傳遍大江南北，到了清末，已經是遍地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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