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哈登恩師：我是他半個「父親」

運動 06-20

很難去界定斯科特-佩拉在哈登生命中扮演的角色，亦父亦師亦兄亦友。哈登是不幸的，他從小就缺乏父親的關愛；但某種程度上，哈登又是幸運的，他遇到了佩拉，這個改變哈登生命軌跡的男人。因為他，哈登才認真打起了籃球；因為他，哈登選擇了亞利桑那州大；也因為他，哈登踏上了NBA的征程。

採訪斯科特-佩拉的時間是在美國當地時間4月16日下午六點，是美國一年一度的復活節，與此同時，火箭和雷霆的季後賽首戰也在當晚打響。佩拉的行程很滿，他剛在下午和家人們一起度過了復活節，就迅速趕往萊斯大學辦公室——我們預約的採訪地，之後他還要趕往機場接一個學生。

在三周前才被正式任命為萊斯大學籃球隊主教練的佩拉突然忙碌了起來，他只能空出一小時的時間，7點他將驅車去機場接一位剛從高中畢業的學生，勸說他加入萊斯大學。NCAA規定，美國大學教練不能帶高中生去NBA現場看球，所以佩拉肯定會錯過在豐田中心現場看哈登第一場季後賽的機會。

佩拉說，他會找個能看球的地兒和學生一邊閑聊，一邊看火箭的球賽。他可能會看著比賽，然後驕傲地舉起手指著屏幕中的大鬍子，對學生說道：「你看詹姆斯-哈登，他以前也是我的學生。只是一個得了哮喘的小胖子……」

教練，我想打籃球

有一天，哈登突然跑到母親面前對她說：媽媽，我現在想好好打籃球了。

哈登很快放棄了籃球，轉投棒球。也許運動的天賦是相通的，哈登在棒球上展露了自己的天賦，據母親介紹，他當時打得是一壘位置，身高臂長又是左撇子的哈登一度因為棒球登上了雜誌。直到有一天，哈登突然跑到母親面前對她說：媽媽，我現在想好好打籃球了。

在進入高中前，哈登經常打籃球，但和很多普通的孩子一樣，他只是把籃球當做一項興趣愛好。少年時代的哈登投籃就很准，但也只是投籃准而已。母親介紹他進籃球訓練營時，就一直向教練推薦：這孩子投籃很准。但開始訓練的哈登很快發現，籃球不是簡單把球扔進籃筐的遊戲，還有大量乏味的基礎訓練需要重複。

少年哈登和啟蒙教練佩拉

慫恿哈登放棄棒球運動的正是他的高中籃球教練——斯科特佩拉。佩拉在哈登剛入高中時就和他有進行了一番嚴肅的對話：「我知道你在籃球和棒球上都很有天賦，但現在你必須在它們之間做出選擇。」成長，總是一條走向越來越精專的道路，但也是一個逐漸放棄其他可能性的過程。少年懵懂的哈登在一番思考後，下定決心開始認真打籃球。

佩拉帶給哈登最大的收穫與其說是籃球技藝的進步，不如說是他讓哈登切身體會到了努力帶來的甜頭。哈登說，他恨死那些訓練了，他當時得哮喘極易疲勞，但佩拉卻沒有讓他停下來的意思。一次次極限突破中，哮喘竟然恢復了。佩拉說，這樣的訓練伴隨著時間流逝，久而久之大家都忘記哈登有哮喘病這回事了。

哈登也會反抗，像每一個叛逆時期的少年一樣。他會抵觸訓練，抵觸教練。

這時候佩拉就會拉出哈登母親幫忙，他知道哈登最聽這個女人的話。蒙妮婭對哈登只有一句話：生活中你聽我的話，但在籃球場上你都得聽他的話。哈登很懂事，情緒只是偶然的，當平復時他深知教練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他好，他會繼續去聽從教練的安排。

當然，佩拉也不是什麼時候都拿哈登母親當擋箭牌。他有自己激勵孩子的技巧，當初的漢堡激勵法如今已廣為傳頌。佩拉說，這個故事有一點演變，其實並不局限於漢堡，這只是他激勵哈登的其中一個方法。當時佩拉注意到，哈登只是偏安於在球場一角做個簡單的定點投手，等待其他隊友的傳球。為了讓哈登更有攻擊性，他告訴哈登如果能每場比賽投中至少6次罰球，將會免費請哈登吃一頓午餐，但如果哈登沒有完成目標，他必須接受懲罰：進行衝刺跑訓練。對於競爭心很強的哈登而言，他樂於接受這樣的挑戰。

騰訊體育：您是怎樣一直激勵哈登的？

佩拉：我一直激勵他是因為他允許我這麼做，他的母親也讓我這樣做。有時候小孩子不希望被激勵時，你很難做到去繼續推著他走。但哈登想要成為優秀的人，他開始並不理解自己需要付出的代價。我激勵他越多，他一開始會反抗，可能剛開始並不喜歡我。但當他意識到那是在幫助他時，他允許我非常嚴格地去激勵他。

騰訊體育：我聽說你用過漢堡的故事來激勵哈登，能否詳細介紹下？

佩拉：關於那個（漢堡）故事隨著時間開始不斷演化，真實的情況是這樣，我們一起在賽季前做了計劃。我們做了約定，我希望他每場比賽能投進一定量的罰籃。大概是每場6個罰籃。如果不到6個，他欠我衝刺跑；如果到達6個，我欠他，可能是披薩也可能是漢堡。

現在傳言是漢堡，但其實是午餐的一些事物。這是一種激勵他的辦法讓他知道罰籃的重要性，讓他不僅僅止於做一個投手。

騰訊體育：能跟我們再講下，他是如何克服哮喘的？

佩拉：我不是醫生，對哮喘並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是他逐漸擺脫了哮喘。他做到了，他小時候還很掙扎，因為我讓他跑很多，當哮喘發作時他很尷尬讓大家知道他有哮喘。

他比其他人更容易累，但我一直要讓他繼續訓練，他的母親一直支持我。所以當哮喘發作時我們還讓他繼續，他顯然不想那麼做。隨著時間流逝，我們都忘記了他有哮喘。用某種方式他克服了哮喘，我們繼續前進。

教練，你去哪我就去哪兒

教練，你接受這份工作吧，不管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在哈登就讀的阿蒂西亞高中籃球館，球場兩側的牆上掛滿了錦旗，彰顯著這個球隊幾十年來的優秀體育傳統。但在這些旗幟中，最顯眼的就是2006年的州冠軍。那是佩拉教練和哈登一起為阿蒂西亞高中獲得的冠軍。

伴隨榮譽而來的是多所大學的執教邀請，對於一個高中籃球教練而言，能去大學執教那是莫大的榮譽。當然，對於高中執教戰績為258勝65負的佩拉而言，他配得上去更高水平的大學任職。

哈登追隨恩師佩拉來到ASU

只是要離開那些和自己朝夕相處的隊員們，佩拉很不舍。他說自己仍清晰地記得那天的場景，彷彿是在昨天。他把哈登叫到場邊，向他解釋了自己的情況，他告訴哈登自己即將離開洛杉磯去亞利桑那州大工作。令他頗感意外的是，年少的哈登對教練的新工作格外支持。哈登說：「教練，你接受這份工作吧，不管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年少的學生血氣方剛，經歷的離別太少，諾言總是說得很重。佩拉很感激哈登能對自己說出這番話，「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這是一個學生能給予教練的最大信任，可是那畢竟是哈登的大學，是他的未來，佩拉不敢想太多。當佩拉所在的亞利桑那州大（ASU）向哈登發出邀請時，佩拉並沒有用私人關係出面勸說，只是學校走著官方程序。令佩拉頗為感動的是哈登一直記著自己的承諾，在學校發出邀請8周後，哈登答應追隨恩師奔赴ASU。

佩拉沒有意識到，他早已經在當年那個高中生少年心中種下了一粒夢想的種子，當哈登和母親談及未來的計劃時，哈登的選擇毅然決然——做一名職業運動員。而哈登內心大概比誰都清楚，他那粒夢想的種子仍需要恩師佩拉不斷地陪伴督促，才能逐漸茁壯成長。

騰訊體育：您是在什麼時候意識到他能進NBA？

佩拉：他在亞利桑那州大的第一年，高中時他就很棒，但要去NBA還很困難。

騰訊體育：您是怎麼意識到這一點的？

佩拉：我在ASU他大一的時候看了他幾場比賽，他能統治比賽，統治高年級的球員。他那時候的那種進步和動力。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很難防守和阻止的，這些都讓我意識到他有去NBA打球的能力了。

騰訊體育：他在決定去ASU之前是否有過和你交流？

佩拉：有的。他高中第一年後，我們贏得了州冠軍，我們有一些機會去大學。我們當時站在阿蒂西亞高中的球場邊，我記得當時的情景，就彷彿昨天發生一樣。

我說，詹姆斯，我有一些機會，你馬上進入高年級，我不想離開你，但我可能不在最後一年執教你了。

他說，教練，你接受這份工作吧，不管你去哪兒，我也會去哪兒。

那是他高三時，他當時還有一年就畢業。

他能這麼說，做這番承諾對我來說意義深遠。但當我在ASU得到那份工作時，我沒有以此要求他。我們當時是招募他，大概用了8周，最後他承諾來ASU。他恪守了自己的諾言，我很感激，對我來說意義重大，而結果證明他在那也收穫很大。

意見不合？家人總會彼此傾訴

他們如家人一般親密，但家人也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

從哈登在高中下定決心認真打籃球到大二結束參加NBA選秀之夜，恩師佩拉一直都在哈登身邊，他見證了愛徒驚人的成長速度，一步步從一個得哮喘的小胖子到最終成為NBA的選秀探花。而對哈登而言，母親之外，佩拉就是他最親密的人。

2014年，當佩拉初到休斯頓萊斯大學任職時，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住所安定下來。他在哈登家一住就是兩星期，哈登對佩拉說：「教練，在我這裡，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們儼然是一家人了。聖誕節，哈登戴上聖誕老人的帽子去佩拉家做客，佩拉的兩個不滿十歲的女兒看到大鬍子哥哥會興奮地衝上去抱住哈登，這一家子其樂融融地在一起玩耍、聊天……

佩拉和兩個女兒

佩拉說，哈登已經成年了，現在他更像是把哈登當弟弟和朋友一樣看待。在哈登被迫離開俄克拉荷馬傷心難過時，佩拉會站出來安慰他；當哈登打得不好時，佩拉也會提出自己的意見供哈登參考。

哈登並不是一直都聽佩拉的，正如佩拉所說，他們如家人一般親密，但家人也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佩拉說，尤其是在上個賽季火箭表現特別糟糕的時候，他會向哈登輸出自己的意見，提出他看到的問題。哈登並沒有贊同，但佩拉知道哈登一直在傾聽他的意見。與其說這是一種爭論或矛盾，佩拉更喜歡把它理解為一種討論。佩拉說，未來他和哈登之間肯定還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但他們彼此都會一直傾聽和袒露。

騰訊體育：我們知道哈登離開俄克拉荷馬去休斯頓時很難過。他在去休斯頓前是否和你有交流？

佩拉：是的，我們談過。他很心煩，用另一個詞表達應該是受傷。他覺得自己最後的結果是遭到了不公正的對待，那讓他受傷，那種受傷的情緒轉化成了憤怒。

但也正因為那筆交易，他能向全世界更大程度展示，他是一名多麼不可思議的球員。所以儘管那時候很艱難，如今卻成為難以想像的福祉。他得以如今脫穎而出，做出這些成就。

騰訊體育：從你的角度，談論下哈登是怎樣一個人？

佩拉：三周前的周六，在我被命名為（萊斯大學）主教練的新聞發布會上，他出現了，不僅出現，他很享受。我能從他臉上看到他為我真心的高興，這讓我很驕傲，我也很感激我們有這樣的關係。

他和我的女兒很好，我有兩個女兒，分別是9歲和10歲。當他那天出現時，她們衝上去抱他，在聖誕節的時候，他來到我家，戴上聖誕老人的帽子，和我的女兒們一起玩耍，我們把他當做家人，對我而言，他就是我的家人。

他現在長大了，就像我的弟弟一樣，當然也算我的朋友，她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他很有禮貌，很善良。就像和你關係很好的家人一樣，這就是我對他的感覺。

騰訊體育：你們之間會有矛盾和爭論嗎？

佩拉：當然，家人間也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有時候我說的話他可能不同意，我不會把它稱為爭論，而是一種討論。尤其上個賽季，他過得並不好，球隊成績不如意，我不會說我們一直爭論，但我們進行了很嚴肅的討論。因為我想儘力提供我的意見來幫助他度過難關，他會提出一些問題，我們一起坦誠交流。他並不總是同意我的說法，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傾聽，就像我傾聽他的意見。當他向我表達觀點時，我也會傾聽，我們就是這樣的關係。我相信以後我們還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但最重要的是，都是不錯的交流。

哈登為何比韋少更配MVP

佩拉的理由很充分也很有依據，顯然他為這個回答做了一些準備。

我們採訪佩拉時，媒體對MVP評選投票已經結束，而韋少似乎已經以壓倒性優勢勝出了。鑒於當時的形勢，我們沒有提問關於MVP的問題。當我和佩拉說，我的採訪到此結束時，他顯得有點詫異：「怎麼？難道你們不問我關於他競爭MVP的問題嗎？」

哈登和韋少，誰會是最終的MVP？

我們有點不好意思，他好像一直在期待我們的提問，顯然他想通過我們的鏡頭告訴全世界，至少告訴全中國球迷：哈登比韋少更值得擁有MVP。

佩拉的理由很充分也很有依據，顯然他為這個回答做了一些準備。首先從歷史角度，佩拉說從1982年起還沒有一個MVP所在的球隊單賽季獲勝場數低於50場，他希望這一次這個傳統能延續。之後，佩拉引用了一位體育評論員的觀點從數據角度力證哈登比韋少更配MVP。佩拉說，雖然韋少拿到了場均三雙的神奇數據，但從數據上他只是比哈登每場平均多搶了兩個籃板而已，但在兩分投籃命中率、三分命中率、罰球命中率上，哈登均高於韋少；在得分上哈登雖然略遜於韋少，但每場的出手次數要比對手少5次，顯然哈登表現得更有效率。

佩拉說，在高中時他沒有想過哈登有一天能打上職業聯賽；在進NBA時，他沒有想到過哈登能成為聯盟前五的超級球星，每一次，他的弟子都在超出他的期待。究其原因，除了身體天賦，佩拉認為哈登是他執教25年來見過的最聰明的學生。他總能自己想明白很多事情，然後舉一反三，極具創造力。

騰訊體育：您教過那麼多學生，相比其他學生，說一下詹姆斯能脫穎而出的原因。

佩拉：有很多原因，最主要是因為他天賦驚人。首先必須有天賦，沒有天賦是不可能成為NBA前三級別的球員。

他也很聰明，不僅是人聰明，籃球智商也很高。在我25年的執教生涯中，他是我教過最聰明的學生。他能想明白事情，而當他想明白那些時，他變得舉一反三。這種創造力和他的智商、天賦結合，讓他脫穎而出。

騰訊體育：您認為哈登有多大機會拿MVP？

佩拉：我之前說，NBA有很多偉大的球員，偉大球員之間的差距都很小，拉塞爾-韋斯布魯克這個賽季所做的成就非常驚人。

但我知道數據，從1982年起，沒有一個MVP的球隊成績是在50勝以下的，所以我希望這個傳統能繼續，因為勝利很重要。

我看到電視上有人說過，我不會因為韋少只是每場比哈登多搶兩個籃板就把票投給韋少，因為詹姆斯的投籃命中率更高、三分命中率更高、罰球命中率更高，而且每場少投五次籃。

我無意冒犯韋斯特布魯克，他是非常優秀的球員，我非常喜歡韋少。但我顯然覺得哈登應該拿MVP。

騰訊體育：您覺得哈登未來潛力如何？

佩拉：我無法回答，他一直在超越我的期待。現在不管他做出什麼成就，我都不會意外。

他能拿到50+三雙，在得分榜排名第二，他在職業生涯中期就改變了位置，並在助攻榜高居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