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我記得母親每一個溫柔的眼神和慈愛的撫弄

按：此文是作者母親節時寫的，現在發有點過時，然而，母親的愛怎會過時？

作者：青品黃黑

一

快母親節了，所以今天來說一位媽媽——王夫人。

王夫人在《紅樓夢》里大多數時候是溫和少言的，雖然地位尊崇，但並不喜歡刷存在感，平日里也就念念佛，寫寫經，陪陪賈母嘮個嗑，是位十分和順的隱形大boss。

但這個隱形大boss一反平日里的慈眉善目，雷厲風行，做了兩件事，後果十分嚴重，不僅因此死了兩個美麗的女孩兒，也懟了一批喜歡黛玉的「玉米粉」，被他們在頭上按了一頂「封建家長」的高帽子。

有些人因此不喜歡她，說她不是個好媽媽，干涉兒子婚姻自由。

其實真沒有。

不信我們仔細來看看這兩件她惹惱了不少人的事。

二

第一件是因為攆走金釧兒。

說是這天中午，王夫人小憩一會，丫鬟金釧兒邊給王夫人捶腿邊自個兒打盹。寶玉閑逛進來，先是把金釧兒「耳上帶的墜子一撥」，金釧兒睜開眼笑笑，仍合上眼，只擺手令他出去。寶玉卻「戀戀不捨」，於是掏出荷包里的香雪潤津丹，往金釧兒嘴裡一送，金釧兒並不睜眼，只管噙了。

看到這裡，你的心跳血壓是不是在飆升？

不管你升沒升，反正寶玉肯定是升了。

升了的寶玉情不自禁，拉著金釧兒的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討你，咱們在一處罷。」

金釧兒不答。寶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討。」

金釧兒這才睜開眼，將寶玉一推，笑道：「你忙什麼！」

不是我說，即便你想泡老闆的未成年兒子，請問，借你幾個膽子，是不是也做不到在老闆一寸之遠處如此放肆？真是的，卧榻之處，豈容他人調戲自己的兒子。

然鵝，這個丫頭的放肆實在四海八荒罕見。現今的中二少女，也得抱住她的大腿喊一聲「師傅啊！」。

因為，金釧兒接著說的是：「我倒告訴你這個巧宗兒，你往東小院子里拿環哥兒同彩雲去。」

excuse me？！這是在說隔壁在放X級片，還是不打馬賽克的嗎？

王夫人要是還能裝睡，我敢保證，她絕對不是親媽。

還好是親媽：只見王夫人翻身起來，照金釧兒臉上打了個嘴巴子，指著罵道：「下作小娼婦，好好的爺們，都叫你們教壞了。」

聽說當初馬克龍愛上大他24歲的老師，他的父母也氣得好長時間不理他，各位，那可是標榜自由、個性與浪漫的法蘭西。

你讓300多年前中國的王夫人，眼見她的丫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引誘她未成年的兒子去看小黃片，還希望她寬仁慈厚，輕輕揭過，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

攆走這樣的丫鬟，一位母親，錯在哪裡？

三

第二件惹怒大家的事是因為攆走晴雯。

王夫人攆走晴雯有個大背景，這個大背景就是有人在大觀園裡撿到了一個香袋，這個香袋上綉著一對本該打馬賽克的裸男女。所以這次不是因為小黃片.avi，而是小黃圖.jpg。

其時的大觀園裡住著「金陵十二釵」眾位姑娘和她們的丫鬟，再加上僅有的一位男子寶玉。

那時的上層社會，未出嫁的女孩子，名聲等同於性命。園子里竟然出來這麼個下流物件兒，若被人知道，不僅寶玉，尤其眾位姑娘，都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作為榮國府的第一當家人，寶玉的親媽、黛玉的姑媽、寶釵的姨媽，這些孩子的法律監護人，這個時候怎麼可能還能做到溫和仁慈、冷靜理智？

王夫人拿到這個香袋，恐懼加震驚，想必新愁舊恨一齊湧上了心頭，第一反應就想到了晴雯。

晴雯是寶玉身邊第一美貌的丫鬟，平日里打扮得美艷俏麗，指甲要留出二三寸長。加上能說會道，掐尖要強，十分的打眼。

王夫人盛怒之下想不到別人，直覺晴雯「這樣妖精似的東西」不能留在大觀園，「好好的寶玉，倘或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

有人認為王夫人此時只說怕把寶玉勾引壞，不提那些女孩子，是私心太重，眼裡只有自己的兒子。

其實恰恰相反。

因為這個下流香袋哪怕是暗示和哪個女孩子有一丁點關係，那都是事關性命的大事情，不提其他人，不過是王夫人心裡明白，這個屎盆子，引也只能往寶玉一個人身上引。這個時候只提寶玉，是不得已丟出一個寶玉，護著其他姑娘們罷了。對這些女孩子們來說，王夫人也是一位母親啊。

所以王夫人一陣風炒了晴雯的魷魚。

很多人為晴雯抱屈，覺得她是替人受過；又加之晴雯是黛玉的影子，總覺得寶玉和黛玉最終無緣正是因為王夫人這個罪魁禍首搗鬼。

其實，作為一個有責任心的母親和長輩，王夫人不過是做了她本來應該做的一件事而已。

四

作為一個盡職盡責的媽媽，王夫人其實十分在意寶玉的各種需求。在目睹寶玉和金釧兒調情這件事後，王夫人意識到，兒子長大了。

你要知道，面對早戀的兒子，王夫人不僅沒有查寶玉的日記、封他的手機，還貼心地給他安排了一位特殊的丫鬟——襲人。

襲人本來是寶玉的貼身丫鬟，兩人關係非一般，但這個「非一般」是偷偷摸摸的。王夫人見襲人端莊溫柔識大體，不是金釧兒、晴雯那等「狐媚」的，便有意安排她做寶玉的妾。

但此時的寶玉年齡不大，直接公示這個職位很不妥，首先寶玉他老爸就不同意。王夫人於是搞了個曲線救國：她給襲人漲工資，直接把襲人的待遇從丫鬟提到姨娘級別，用這種實打實的方式宣示了襲人的身份。還特別指出「以後凡事有趙姨娘的，也有襲人的」。並且錢還不從官庫里出，自己掏腰包，讓誰都說不出什麼貓三狗四。

寶玉知道後，「喜之不盡」。

擱誰都喜之不盡。

這麼體貼的媽，是不是可以多來幾打？

五

事實上，王夫人和寶玉母子感情很好。

書里好幾次寫到寶玉膩在王夫人身上撒嬌，說寶玉「一頭滾在王夫人懷裡，王夫人便用手滿身滿臉去摩挲撫弄他，寶玉也搬著王夫人的脖子說長說短。」

想起年幼時自己在媽媽懷裡打滾了嗎？

大家都知道，中國古代孝文化治下，父母子女之間的關係大多是尊敬有餘，親密不足，古代小說基本見不到這種母子親昵的畫面。即便是現今，也有很多人不習慣跟父母有親密的肢體接觸，握握老父的手，都會覺得緊張尷尬。

但《紅樓夢》里寶玉和母親有好幾次這樣的親昵互動，而且每次都會有脂硯齋在旁邊批註說：「寫盡慈母嬌兒」，或「余幾失聲哭出」。

脂硯齋的身份現今是個迷，有人說他是曹雪芹自己，也有人說他是曹公知根知底的親密好友，不管是誰，這樣的批註卻說明一點：作者曹雪芹不僅沒有嗔怪自己的母親，而且每每寫到年幼時母親對他的百般寵溺，都會真情顯露，淚涕交流。

所以，寶玉是懂母親對自己的這份真愛的。

這樣負責、體貼、溫柔的媽媽，不是好媽媽？

曹雪芹用一支絕世神筆告訴我們：我記得母親每一個溫柔的眼神和慈愛的撫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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