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官忙沒時間寫東西？你能比他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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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靠秘書，不用槍手，自己動手寫文章的領導今天還有多少？

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話題：

領導能力包括不包括自己寫一筆好文章？

這也是一個非常嚴肅的話題：是不是領導的表達水平最後都體現為秘書的表達水平，而且千人一面，千篇一律？

寫不好文章就當不好領導，這肯定是胡扯。

但總抓全局的一流領導卻懶得表達、昧於表達，一切靠秘書和詞臣，這個也很罕見。

政治就是話語。

自己不寫某種意義上就是放棄話語權，轉而將這種權力讓渡給了秘書。

如果說事情多到沒精力寫文章，那麼可以肯定地說，事情多得有些不合理，以至於不務正業，偏廢了領導人真正該乾的事情。

領導人就是要影響別人的觀點和精神。

古今中外一流的帝王將相，文章都是很棒的。亞歷山大、凱撒、林肯、丘吉爾、羅斯福、（諾貝爾獎得主）列寧，軍政巨星往往是也文章和演說巨星。漢武帝、漢光武帝、曹操、諸葛亮、李世民、王陽明、曾國藩、孫中山，都有傳世文章。當然乾隆的詩是挺爛的，但至少熱情可嘉。劉邦據說是大老粗，但《大風歌》堪稱千古絕唱。

你猜猜毛澤東打天下時，以及建國以後很長時間，每天能寫多少字？

《毛澤東選集》將近160萬字，區間是1925年到1965年。160萬字除以40年，平均每年差不多4萬字，平均每天1000字。

但這是選集，不是全集，若搞全了，遠不止這個數。

還要考慮到這中間有24年是戰爭年代。

若刨除毛在戰亂顛沛中無法安心寫作的時間，光以他能夠集中精力寫文章的時間來算平均值，則每天的寫作量應該在3000字左右。

他寫了什麼？

專著——比如《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論持久戰》《論聯合政府》《矛盾論》《實踐論》等。他學了哲學和史學，並未食古不化或成為學究，而是拿其中有利於革命的東西為我所用，最後內化為他自己的認知，用來對付敵人，改造他的隊伍，當然也對陣黨內打擊他的人。從中國老布爾什維克們的知識體系來觀察，毛的這些著作是深入人心，被當做精神原子彈的。是的，他寫了，他的部下接受了，照著做了，中國因此發生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這就是他文章的最高價值。

命令、指示和通知——不但以統帥身份給各戰場主帥下命令，還替主帥們起草給他們下屬的重要命令。所以戰爭年代中共軍隊基層官兵聽到的某個命令，看似他們的司令官下達的，但執筆人卻是司令官的頂頭上司毛澤東。尤其在抗日戰爭其間，戰爭形勢嚴峻，同盟關係微妙時，他常常替各根據地領導人，也就是後來那些元帥大將們當寫手。他不喜歡遙控指揮，但事關全局，稍有不慎可能會造成負面效應的事情，他很願意接手過來，這倒是應徵了那句話：「戰爭是如此重要，怎能交給職業軍人？」

批示——批示直接上報中央的文本，批示已經發表的新聞稿，批示轉發地方經驗和辦法的文本，等等等等。不是簡單的一個閱字，多有論述和指導。比如1950年5月20號，他看了瀋陽市人民政府關於鑄造毛澤東銅像給新聞攝影局的公函，在公函上批示說「鑄銅像影響不好，故不應鑄。」公函上說要修建開國紀念塔，毛批註說「這是可以的」；又在「鑄毛主席銅像」處批註：「只有諷刺意義」。

電文——軍事電文、外交電文、秘密電文、社交電文。指揮戰爭時尤其密集，而且往往長篇大論。最著名的是遼瀋戰役時為了打錦州還是打長春和林彪的密集回合，以及朝鮮戰爭中與彭德懷的高頻次電報往返。毛很少在此類電文中訓斥人，比較嚴重的發火有三次，一次是皖南事變前批評項英「株守江南」，猶豫不決；另一次就是上述錦州戰役前訓斥林彪這不敢打那不敢打；還有一次就是平津戰役中批評楊得志、李天煥：「楊、李過去違背軍委多次清楚明確的命令，擅自放棄隔斷張、宣的聯繫的任務，放任三十五軍東逃（三十五軍兩個師竟敢乘車三百餘輛毫無阻礙地東去，我一縱撤至鐵路兩側，坐視不阻不打），是極端錯誤的。今後……楊（得志）、羅（瑞卿）、耿（飈）應遵軍委多次電令，阻止敵人東逃。如果該敵由下花園、新保安向東逃掉，則由楊、羅、耿負責。」

從電文中很容易看出他是一個既有戰略格局，又很重視細節的人，比如1950年4月，中央軍委號召軍隊捐糧食幫助上海工人，他修改了軍委起草的電文，特意囑咐：在報道時只提糧食總數，不要提每人一斤米，以免暴露總人數。1941年5月15號致電廖承志、周恩來，請他們在香港、重慶為抗日名將續范亭購買治療腸潰瘍的樂努食丁注射劑50盒，速寄延安。還替部下起草重要電文，比如1941年6月9日，為朱德、彭德懷起草他們發給衛立煌的電報。

報告——逢重大會議和重要活動，他發表的報告，基本都是自己動手，比如《改造我們的學習》，比如七大報告和七屆二中全會報告。一些名言，多出於此類報告。比如「奪取全國勝利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比如「「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鬥的作風」。

演講稿——比如《反對黨八股》《愚公移山》《紀念白求恩》。毛是東方式的演說大家，善於用大白話表達智慧，幽默通達，俏皮機智，舉重若輕。這樣的演說，必須要有底稿，必須是我手寫我口的產物。

調研報告——比如《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尋烏調查》《才溪調查》。

宣言——重大歷史節點上的中共對外宣言，自遵義會議後差不多都是他起草或者修改。

報刊文章——比例很大，既有消息，也有社論，感覺他像是報人帶兵，報人治黨，報人開國。毛澤東的社論嬉笑怒罵，縱橫汪洋，在輿論場上比毛瑟精兵管用。《駁蔣介石》《質問國民黨》《評國民黨對於戰爭責任問題的幾種答案》《別了，司徒雷登》，都是業界典範。

書信——跟民主黨派的來往書信，跟黨內人士的來往書信，跟親朋的來往書信。比如1949年10月後，他有一段時間密集地給湖南老同學回信，一般都表達幾層意思：1、好好工作。2、不一定非要來北京工作。3、需要周濟我會幫忙。

還有題詞。

還有就是讀書時做的批註。

所有這些文字，都是在繁重駁雜的軍務政務中擠出時間完成的，若非精力過人做不到，若非由衷喜好做不到，若非積澱深厚做不到，更關鍵的若非責任在肩做不到。只有你非常在乎一件事的成敗，才會無需督責就自己努力。

總之，毛澤東帶領中共打天下，固然政權出自槍杆子，但筆杆子上的用心用力，絲毫不亞於治軍，而且治軍也是筆杆子管槍杆子。

或者說，毛的革命歷程，就是一路寫文章的過程。文章寫出來，傳出去，留下來，被人接受，也就是他穩固掌握革命領導權的過程。

他一生功過，歷史自有評說，但他用筆做武器的能力和熱情，是古來罕見的在，這個毫無爭議。

中共的戰鬥力，因此很大程度上顯示為文章的影響力。

毛的文章，有一些肯定是秘書起草甚至潤色的，但總體說來，還是以他自己親力親為為主，他曾經在戰爭年代專門提出要求，要各路諸侯寫文章，總結戰爭和治理經驗。後來開會，也罵有些領導自己不動筆。

大約只有自己動筆了，為動筆學習和調查了，在動筆過程中理順頭腦了，才會有更科學合理的管理和指揮。

毛每天幾千字。

他大概是中共最忙的人了。

各位領導，你們每天寫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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