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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節氣 夏至已至

原載丨《蕪湖日報》2017年6月21日5版我們的節氣

夏至

年過半,梅正黃,夏已至。

每逢梅雨瀟瀟之時,也就是「夏至一陰生,稍稍夕漏遲」的時候了。

作為二十四節氣中最早被確定的一個節氣,夏至在民間一直很有地位。現在,就讓我們來品味一番夏至里氤氳菜籽油香的無盡鄉愁,烈日下稻田裡的那份艱辛,還有穿著新衣裳吃夏至面時的無憂童年……

夏至已至

???夏至,但從字面看,一個叫夏的客人到了,可是不見得是個受歡迎的客人。萬物生長至此到達盛極,陽氣也到達極致,暑熱溽蒸,莊稼要扛住,人要撐住,都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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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唐玉霞

麥子已經收割脫粒進倉,總算了掉一樁大事。空氣中還有麥子的氣息,但是地上卻沒有麥子的痕迹。麥田在極短的時間裡翻耕灌水然後插秧,種下一季。麥稻輪種將土地安排緊湊,當然最好是只種一季,冬季能夠休田。但是人不論老幼張嘴要吃,一塊田要將收成最大化,哪裡捨得讓田休息。最好的安排是清明前後一季早稻,收了早稻種一季晚稻。油菜麥子收割了趕緊種一季稻。早稻的生長周期比較短,六月六就能吃新米,不過是百日,人要忙了許多,但是算起來早稻一畝五百來斤,晚稻一畝七百來斤,中稻一畝千把斤,種雙季稻比起稻麥輪作,一畝不過多收個兩三百斤而已,這兩三百斤多收的莊稼,付出的汗水是兩三百斤也遠遠不止,田家庵人卻還是要種雙季稻。他們比不得杭祠,除了種稻,還有其他經濟作物。他們住在水邊,腦子活,人也活。就是土裡長出來的東西,杭祠人都能變著花樣,春四月家家煮筍乾,夏天曬豇豆,秋天曬梅乾菜,冬天腌香菜,杭祠的小嫂子們挑到露水市場去賣,能掙到活錢。杭祠人稱田家庵人是山猴子,只曉得在山裡頭挖。等到田家庵人也只種一季,那會口糧已經不是那麼緊張,人算了辛苦賬,也算了經濟賬,最後算了快活賬。

夏至,早稻在起勁地長,蔬菜瓜果也是一樣。一起可勁生長的還有雜草和害蟲,雖然有專門的草耙去耙田裡的雜草,有時候還是需要用手拔,就得捲起褲腿踩到水田裡,彎下腰一處一處拔草,稻子戳著臉,稻田裡的水被曬得溫熱,後背已經被曬得滾燙,雖然戴著草帽,草帽里的頭髮汗透了,草帽刺癢著額頭,汗水從頭上滾下來,落到眼睛上,腌得眼睛生疼,可是不能用手擦,手上都是淤泥和污穢。澆的糞水裡有成塊的糞便在稻棵間遊走,不是停在稻棵上就是靠在小腿邊,還有螞蟥,它們總是又穩又准又狠地叮住腿肚子,然後堅定不移地開始吸血,把自己吸得飽脹起來。

中稻因為種下去不久,要去補苗。一塊田裡,總有一些稻苗沒有長出來,或者是被鳥雀啄了,或者是被雞鴨啄了,或者就是沒有活成棵。田裡面這裡那裡空了,需要補種上,就像一件衣服,有了個洞,掉了個扣子,還是要補綴起來。

夏至之後就要入伏,所以夏至要吃苦瓜,碧綠的苦瓜掛下來,色澤明凈,溫潤如玉,苦瓜是瓜中的君子,君子的心是苦的,但是良藥苦口。孩子不肯吃,捧著飯碗站在門口,大人一邊吃飯一邊罵,你看你頭腦僵僵地跟運漕酒瓶子樣,討打。連嚇帶罵塞幾筷子炒苦瓜。夏天日頭毒,孩子們太陽底下跑,受了熱毒,長癤子害瘡,尤其是半大小子,曬得泥鰍一樣,光葫蘆頭上頂著豆豉樣紫亮的膿包。熱也是一種毒,鄉下人相信苦瓜可以清熱解毒,當了葯吃,不然苦巴巴地種這個東西做什麼。

「冬至餃子夏至面」,夏至在江南民間並沒有成節一說,也就匆匆過去。這一天刻板的人家照例是要吃面的,為的是吃了夏至面,一日短一線,也是因為麥子收回來,有新麥可吃。挑到作坊里軋面,或者直接就挑到挂面作坊里做挂面吃,格外好吃。因為是新面,也因為一般除了過年的時候,平常並不會特意軋了挂面來吃。平常若是家裡有老人生病,想吃點麵條,也是存了許多時候的筒子面,本身麵粉就陳了,加上放時間久,麵食到了炎熱的時候容易生蟲,拍拍裡面的蟲子照樣下鍋,一股蒿味早就敗了胃口。夏至的挂面,無論大人孩子,總是要撈上兩大碗。賣醬油的貨郎在夏至之前要把幾個村子跑個遍,鄉下自己並不做醬油,也不大肯買醬油,醬是有的,趁著梅天已經做了一缸豆瓣醬,等黃豆滿上還要做黃豆醬,炒菜也好下麵條也好,舀上一勺子又是鹽又是醬。所以賣醬油在鄉下是個營生,有專門做醬油的人挑了四鄉八村地叫賣。

賣醬油的男子走在田埂上,挑著兩隻圓形的木桶,蓋子蓋得牢靠,賣醬油的男子精瘦黝黑,扁擔壓在他肩膀上,壓得他走路的時候像只鵝一樣直伸脖子。白花花的太陽曬得天地間都明晃晃地亮,他將擔子歇到樹蔭下,取出水瓢到邊上的水塘里舀水,不是口渴自己喝,而是倒進醬油桶里,補充在前一個村子裡賣掉的幾勺醬油。舀了幾瓢子,他一屁股坐到樹蔭下,喝著瓢子里剩下的半瓢水。看看天,一眼望去天上空無一物,連一點雲彩都沒有,只是明晃晃熱辣辣地亮著。不曉得傍晚會不會打一場暴,院子里曬著幾大缸醬,每天打暴的時候都要將醬缸給蓋上,央了一個村子的小嬸子,小嬸子答應是答應了,但是並不幹脆。她也不過是讓兒子去蓋,那孩子不知道有沒有氣力將那些蓋子蓋上。醬缸很大,醬缸的蓋子是尖頭的斗笠狀,已經用了十幾年,那些醬缸更久,是從父親手裡傳下去的。不過到了自己手裡,卻傳不下去了,因為自己沒有兒子。

不會有兒子了。賣醬油的男子靜靜地坐在樹下盤賬。前後要了兩個女人,都沒有生孩子,兩個老婆都跑了,就是綁到樹上打,也還是沒有留住老婆。現在人家給一個寡婦牽線,那寡婦有兩個女兒,死了男人日子過不下去,想再走一步,只有一個條件,這個男人經濟要好一些,先頭男人在床上躺了三年,家裡欠了一屁股搭兩胯債不說,女兒又要念書。女人四十歲不到,還年輕,說還能生,也肯生,而且是生過的,這個可以放心。賣醬油的男子挑著醬油擔子去看過,是個瘦刮刮的女人,也乾淨,只是刀把子臉,橫生肉,總有些兇相,看到賣醬油的男子,也是心裡有數的,狠狠剜了一眼才轉身。不知道為何,這一眼剜得賣醬油的男子腿肚子忽然軟了軟。是個清絲絲的女人不假,但是賣醬油的男子卻打不起精神來,不想給人家做飯票子,也不想給人家的兒女累,而且兩個女人都不生,自己也丟掉四十奔五十,怕是自己也生不出來,怕是自己根本就不能生。只是沒有兒子,醬缸傳不下去,賣醬油又為了什麼呢?

沒有想出為什麼,賣醬油的男子在樹蔭下睡著了。靠著水邊,樹蔭下有一點風悠來悠去,知了在樹上叫得聲嘶力竭。聽久了,總覺得蟬聲其實很絕望,不自知也不自覺地絕望。鄉里人,怕發大水,怕蝗蟲來,怕一把火燎得精光,怕顆粒無收,但是都比不上怕沒有兒子,沒有兒子才真是沒有奔頭沒有指望黑壓壓的絕望。

編輯:郭青

本版特約插畫:姚和平

部分圖片來源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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