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全天候陪護-許大立

我的全天候陪護

凌晨三時許，病房大廳走廊里忽然間人聲鼎沸。伴隨著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把我從昏昏噩噩的夢中驚醒。真是夜半驚魂！

入院半月余，這樣的事已經司空見慣。術後病人因疼痛呼天喚地，急診傷者深夜急救，實乃病房裡的尋常事，沒有人會大驚小怪。我努力側轉身體，看看手機，時間還早。眯上丹鳳眼，又惶惶然睡了過去。

六時許，值班護士過來量血壓，我隨口問了一句:昨夜來了重病號？折騰出那麼大的動靜，樓上樓下嗚噓吶喊大半夜，怎麼回事啊？

小護士蹙眉一笑，說:老師你不知道？正是你的陪護賀師傅呢，昨天差點拿過去了！又是高血壓又是心臟病還有肺積水，稍晚點就沒救了。

賀師傅？我心頭一緊。難怪他昨晚跟我說他心頭有點不舒服，走路也遲緩乏力，以致於把日常的抺身洗漱都簡化了。

平生第一次住院動手術，家裡人各忙其事，不可能整日守著我。根據過來人經驗，必須得請一位陪護24小時值守。端屎接尿，洗臉擦身，應對突發事件等等。我的條件是男性，有經驗，身體好。於是，護士站幫我安排了賀師傅，說他有十多年陪護經驗，吃得苦，態度好，等等等等。

手術前一天我們見了面，有點失望，原來是個白鬍子白頭髮老頭兒。歲數比我小不了多少，個頭矮矬，滿臉堆笑。聽說有活路，他剛剛從老家榮昌趕來，看來是個老江湖了。東西南北問了我個遍，說是了解患者生活習性，以便預先做做功課。

第二天術後下來，我滿身吊著水插著管，的確顯現出他的專業技能。24小時全天候守護，隨叫隨到，餵食擦身，飲水倒尿，倒也盡心盡責。聽說我三日未排便，立馬用開塞露手工解決。賀師傅尤其注重細節，言談中不乏自傲。用他的話說，他做了十多年的陪護，可以抵得上半個醫生了。

多接觸幾天，方知此公確非等閑之輩，也才知道陪護已是醫院中的一種社會存在。記得十多年前我岳母在此住院換股關節，每日陪護費僅30元，如今已漲至每日120元至200元不等，視病人的自理能力而定。賀師傅告訴我，像他這樣的陪護，千金難求。他曾經一次護理八名病人，把所有雜務科學化程序化安排，讓病人和家屬稱道不已。

不過日子長了，他吹牛的本事也見長。他說他曾經是某大軍區文工團小提琴手，因為工傷致左手殘疾而退伍。興之所至他偶爾還會喊上兩嗓子，搞得我捂住耳朵連連叫打住。當然他不知道我是音樂科班出身，這方面瞎吹恰恰撞了槍口。更有甚者，他說他父親曾幾何時高居地委秘書長之位，讓我這個對清官無比景仰的文化人肅然起敬。地委秘書長的兒子長期在家務農且到醫院做護工，的確罕見。

相知漸深，他居然給我透了家底。他說他兩口子都在這家醫院做護工，如今他們家有房有車有地，兒子也娶了媳婦，還有了孫孫。最近準備再給兒子在旅遊地路孔開個小鋪子，讓全家人生活更上一層樓！

待我輸液階段結束，各種管件取下，各種針不再打，他的事情少了許多，忽然間難得見了身影。我也有了行動自由，也就不去過問他的行蹤。但是有一天我按了幾次呼叫也沒人理會，就黑了他一回臉，他才老實交代說在另一層樓又接了個業務。呵呵，這傢伙是不會放過任何賺錢的機會的。

我還是默許了。我已經可以拄拐行動，大小便也早已自理。每天也就是做做理療什麼的，呵呵，讓他閑著也是閑著。由他去吧，省得整天在我耳邊講他那些破事，改他寫的那些狗屁不通的對聯或者順口溜。由他去多掙幾文錢養家糊口，努力奔小康也是好事啊！

不知我的好心促成了壞事。後來他老婆才告訴我，他有高血壓心臟病，這一次還查出了肺積水。放他在家帶孫休養他呆不住，聽說有活路就往城裡跑。我說你這是要他的命呢，一天到晚24小時守護病人，睡眠嚴重不足，擾亂了生物鐘，就是健康人也受不了啊！

好歹老賀被搶救過來了。護士妹妹說，如果不是在這樣的三甲醫院，不是他身邊就有專業醫護人員，恐怕人已經沒了！可是他的新農合醫保在主城醫院報銷不了多少，他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又變成了一瓶瓶藥水輸入了他的血管。他後來一直可憐兮兮地睡在病房大廳里。我拄著拐給他送去了一袋他喜歡吃的枇杷，他血糖高，只能吃酸酸的枇杷。

昨天老賀還是回家了。帶著肺積水回家的，而且是坐大巴回家的，據說一路上痛苦不堪。我腿腳不便，沒敢去送他，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看見他就想流淚。

我讓他老婆轉告他，都花甲之年了，別拚命了。別痛惜錢，養好身體，帶好孫子，含飴弄孫吧！在路孔那麼好的地方，每天坐在清清的瀨溪河邊，泡一碗茶，帶上你的小提琴。偶爾還可以吼上幾嗓子，回憶你的美好人生吧！

（作者單位：重慶日報報業集團）

精彩推薦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