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什麼對我好，可我現在做不到

走不出去就歇會兒吧

北/十/七

行至盛夏，

萬物至此皆長大。

（送你一片星空）

快樂是個屬於成年人的詞兒，

你不必問一個孩子是否快樂，

你能看得出來。

成年人談論快樂，

是因為他們大多都不快樂。

——珍妮特·溫特森

01

第四季《奇葩說》結束了，在最後一場辯論賽里，四位導師和四屆奇葩王各自為營，他們爭論的問題是：

「我們終會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這是壞事嗎？」

這道辯題很戳人，我幾乎是哭著聽完了羅振宇所有的結辯陳詞。

在談一個人的成長過程時，他說我們自小讀書明理，參加考試，和摯愛的親人生活在一起，這個過程大概有十幾年，這是屬於人類這個物種的非常獨特的一個階段。

人類存在著幼態持續的現象，之所以在你成為一個足以獨當一面的年輕人之前，會經歷一段這麼長的「襁褓」階段，是為了給你一個足夠長的教育期，這段時期里你的任務，是完成個人主觀世界的建立。

也就是說，在你當一個年輕人之前，在你走進社會之前，你已經基本完成了對自己主觀世界的構建，你明善惡，知美醜，懂好惡。

很顯然，我們每個人在這段時期的經歷都不盡相同，這也決定了我們每個人的主觀世界也各有側重。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個階段的我們都在被灌輸著一种放之四海皆準的、三觀及其正確的人生終極追求：你要成為一個足夠優秀的人，你要不斷提高自身各方面的能力，你要爭取獲得漂亮的學習成績，還要掌握幾門能謀生的技巧，你要賺到足夠的錢，你要不遺餘力地努力成為人生贏家。

這大概就和所謂的——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觀念是一脈相承的吧。

於是，我們從小到大看的電影電視劇、我們讀的書、我們聽到的勵志傳奇人生，無一例外都在向我們展示著：積極的人生態度對一個人的成功有多麼重要，健康的精神世界可以填補物質慾望帶來的孤獨，只要你勇敢面對困難一點兒都不可怕。

那些主人公們看起來都好厲害，他們的內心承受能力強大到令我們汗顏，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在對我們講：你看啊，早就告訴過你，大人和書本告訴你們的話都是對的，他們比你們還慘，你看看他們有多堅強，你看看他們只是悲傷了一小會兒，既然他們可以做到你為什麼不可以！

我們生活在大眾媒介營造的媒介世界裡（並誤以為這就是真的世界），相比之下，覺得自己和那些命運坎坷卻最終完美逆襲的主人公們實在是相形見絀。

所以我們要求自己必須拒絕悲傷，必須迅速堅強，如果我們不能及時並自如地調整自己不佳的狀態，那麼一定是我們太差了！

可是，等到挫折壓力真的如山洪海嘯般像你襲來時，你發現自己真的做不到像主人公們那樣，你根本走不出來，你知道你該怎麼做才是對的，你知道什麼對你是好的，可你就是做不到。

02

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電影《海邊的曼徹斯特》解決了我對於上述問題的困惑。

影片里的主人公Lee生活在美國的一座海邊小城曼徹斯特，然而一場大火吞噬了Lee的兩個女兒和剛剛出生的兒子，而後他們夫妻二人因此離婚，妻子再嫁，Lee離開了曼徹斯特，來到波士頓。

我本以為這部電影和我此前看過的所有「救贖」題材的電影並無二樣，遭遇不測的主人公會在新的城市遇到一個重要的人，可能是戀人、朋友、甚至是一個陌生人，這個人慢慢地打開他的心扉，治癒了他的傷口。

然而影片最後，Lee並沒有選擇回到曼徹斯特同家人團聚，他在與妻子重逢後，也依舊沒能走出過去的創傷，他依舊會在某個寒冷的午後不知不覺地靠在壁爐旁睡著，依舊會在睡夢裡看到自己被大火噬去的三個孩子在竊竊私語，他依舊抗拒人群，他回到了波士頓，重新回到自己此前日復一日地晦暗生活。

這部電影很長，節奏很慢，除了那場讓人絕望的大火，其餘的一切都如同那座靜謐的海邊小城一樣，平鋪直敘，波瀾不驚。

但是奇怪的是，我並沒有看不下去的念頭，因為我發現，這TM的不就是我自己的生活嗎！

我想起我也曾不止一次地跌入那些看似望不到盡頭的黯淡歲月，無時無刻都想擺脫當下的低谷期。

我每天無所事事卻身心疲憊地入眠，我把自己的生活翻來覆去地看了個遍，然後發現它無聊又徒勞，我像是生活這把砍斧下待宰的羊羔。

我在每個夜晚都告訴自己，明天一定要變好，像別人那樣好，別人什麼都比我好，明天一定不能再像今天一樣浪費掉。

結果，無一例外地，明天過著過著就比變得今天還要糟。那些大人物們發明了長篇大論的道理，卻沒有教會我如何直面真實世界的妙招。

那段日子裡我很不快樂。我活得不快樂，是因為我無法忍受自己的狀態，又沒有能力改變眼下的一切，我像只豬一樣懶，卻無法像豬一樣懶得心安理得，間歇性躊躇滿志，持續性懶惰等死。

直到電影結束我突然看清楚，一段經歷改變一個人的橋段只會在那些套路的電影及小說里發生。

在現實生活中，比起我們遭遇的不幸，那些所謂的美好更多地只是輕微地改變了一下我們生活的航向，它們無法將你我的痛苦打撈上岸，生活在痛苦的支配下繼續朝著原有的目的地前行。

有些傷口是永遠無法癒合的，它們只是不再流血，但這並不代表它們已經消失，並不代表它們不會再痛。

03

我想來想去，得出了一個擺脫低谷期的笨方法，就是什麼都不做。

最開始，最重要的改變，就是什麼都別做。泥潭沼澤固然恐怖，但盲目掙扎反而會失去求生的可能。

不要逼自己，只需要靜靜地待著就好，人生起起伏伏，誰都不可能給一路向上，誰都會經歷人生低谷。低谷不會毀了你。

既然低谷不會毀了我們，那我們就靜靜地待著就好。

什麼都別做，讓自己放空，把杯中水倒盡，然後再去求新源。

這段時間或許會有點長，或許不太好受，但是千萬不要急，不要過分地苛求自己。如果你不能從挫折中迅速地恢復，那麼你需要知道的是，大多數人都不能。

你一定會在擺脫陰影中不斷地嘗試卻經常感到無力，但是你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止血，不要責怪自己沒有超能力，不要和其他人一樣催促自己去變得了不起，真正愛你的人一定會陪著你、等著你，儘管他們或許什麼都做不了。

留點時間給自卑，留點時間給眼淚，留點時間給發獃，留點時間給不自量力，留點時間給孤獨，留點時間給夜深人靜，留點時間給天台，留點時間給跑道，也留點時間給林蔭大道。

變得了不起是一件需要很久才能成功的事情，在這之前，留點時間給谷底的自己。

等這段什麼都不做的時間過去後，改變就會慢慢地到來。

先做一點微小的改變，不用多麼宏偉，不要多麼複雜，不必多麼遠大，也不要寄望這件事能徹底的幫你從谷底中爬出來，你只要把它當做給自己點亮一盞小燈而已。

然後再給自己一個月的期限，設定一個自己最希望實現的目標。之後，循環往複。

在此期間，你唯一需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的是——

低谷，意味著你無論怎麼走，都是向上爬。你在谷底，所以無論你往哪個方向走，你都是在向上爬，都是在走上坡路，即使站著不動，那也僅僅是維持原樣而已。

最可怕的不是低谷本身，而是你陷入低谷不可自拔。

04

文章一開始提到的，羅振宇對於成長過程的描述還有下半段。

我們完成了個人主觀世界的，然後呢，然後有一個詞來了，叫成長。

成長無是無非，不好不壞。成長的本質不是提高，不是向好，成長的本質是變得複雜。

有了主觀世界後，我們又會如何成長？

成長就是你主觀世界遇到客觀世界後，出現在它們之間的那條溝，你掉進去了，叫挫折；你爬出來了，叫成長。

成長就是你遇到一件事情，你無法接納，然後你整個心理人格碎掉了，整個自己全碎了。

然後你把那個擊碎你的東西拿起來看看，這時你面臨著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扔掉它，重建破碎的自己；第二個選擇，把它放進你的身體，重建破碎的自己。

做出第一種選擇的人，往往會做兩件事，一是覺得自己很可憐，開始不停地同情自己；二是向周圍所有人控訴社會、討厭憐憫，「這不怪我，是他把我弄碎了，你看我都哭了，你們怎麼還不給我遞紙巾啊？」

我們這麼酷，所以我們當然要做第二種人。

我碎掉，然後我把那個擊碎我的東西放到自己的身體里，再然後，將身體與碎片融為一體，痛苦地重建自己。

能夠做出第二種選擇的人已然是勇敢的人，所以比起佔大多數的第一種人，你更不應該苛責勇敢的自己，也不要不講情面地催趕自己。

給自己一點時間，把那些擊碎自己的東西一個個地攤在自己面前，再多看一眼，好好地瞧瞧到底是什麼東西，讓我這麼難受，讓我這麼討厭。

身處谷底的時候，無論如何，都別著急，別埋怨自己。

留出時間把地上那些擊碎自己的東西拾起來，按照你自己可以承受的速度、用你自己喜歡的方式把它們裝進自己的身體里。

沒錯，這就是我們成長的真實過程。

走不出去的時候，就停在原地歇會兒。能有多大點事兒呢，是吧。

就像羅胖在第四季《奇葩說》上的最後一句話那樣：

萬物皆有裂痕。那又怎樣？

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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