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為何不能功成身退?
陸遜是「東吳四英將」里的最後一位,可能也是能力最強的那個。他先是作為呂蒙的副手收拾了關羽,後來又擔當主帥在夷陵之戰中擊敗了劉備,使得孫吳集團在荊州爭奪戰中大獲全勝。一代名將,實至名歸。
跟周瑜、諸葛亮這樣的天縱英才相比,陸遜算是大器晚成,直到219年,他37歲時才被提拔為偏將軍。此前他一直以書生形象示人,很少人知道他幾斤幾兩。不過,孫權卻關注了陸遜很長時間,他此前讓陸遜去做地方官,搞一些剿匪、賑災的事情,著力培養他。為了表示對陸遜的恩寵,他還把哥哥孫策的女兒許配給了陸遜,自己做了陸遜半個老丈人。
有一次,孫權專門找陸遜談話,說:「周瑜實在是太了不起了,別人很難比得上他。但是,我認為你可以達到他的高度」。孫權言談間表現出他特別看重陸遜,甚至達到某種類似諂媚的地步。這不僅是因為他看好陸遜將來有大用,還因為陸遜出自江東四大家族裡的陸家,籠絡他,對鞏固自己的政權有利。
陸遜沒有辜負孫權的希望,他在221-222年間夷陵之戰中的表現堪稱完美。這場戰役實際上是孫吳集團的生死戰,因為它這個時候腹背受敵,西邊是來勢洶洶傾巢而出的蜀軍,北邊是虎視眈眈準備坐收漁翁之利的曹軍。一旦夷陵之戰不利,兩面夾攻,孫吳就將面臨亡國之危。
孫權做了好幾項工作來應對這場大危機,一是遷都到鄂州,將其改名為武昌,方便自己靠前指揮;二是向已經篡漢登基的曹丕稱臣,用自己的低姿態來換取北部暫時的和平;三是命陸遜率五萬大軍西進阻擊劉備;四是留了另一支部隊監視北部,防備曹軍偷襲。
換句話說,陸遜是帶領一部分吳軍抵擋全力來攻的蜀軍,他面臨的是以寡敵眾的局面,而且只能贏,不能輸。
這是一場豪賭,孫權和陸遜都在這場賭局中展現出了超凡的勇氣。孫權敢撇開一干老將,啟用資歷尚淺的陸遜,成就了他識才的美名。陸遜敢接盤,在受到大家質疑和輕視的情況下指揮若定。面對咄咄逼人的劉備,陸遜先是堅壁不出好幾個月,挫其銳氣,後又發現其布陣的破綻,採取火燒連營的計策,把劉備打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這兩個大獲全勝的賭徒隨後進入了一段蜜月期。孫權對陸遜更加倚重,加封他為輔國將軍,領荊州牧,並讓他主持對蜀國的外交事務,和諸葛亮談和。孫權稱帝後,遷都建業,指定陸遜留守武昌,同時「輔太子,並掌荊州及豫章三郡事,董督軍國」。顧雍死後,孫權又讓陸遜繼任為丞相,並且保留原有的全部職權。一時間,陸遜的權勢達到了人生頂峰。
可是,在擔任丞相的次年,倆人關係突然惡化。在孫權數次派使者嚴厲申斥後,陸遜幽憤成疾而死,終年63歲。表面上,這是因為陸遜在太子和魯王的黨爭過程中上書勸諫得罪了孫權,但背地裡並沒有那麼簡單。
陸遜死之前,他的外甥顧譚、顧承和姚信因捲入黨爭被免職流放,他的密友吾粲被無辜下獄致死。陸遜死了後,孫權竟然沒有給他追封謚號,直到13年後孫休即位,才追封他為「昭侯」。陸遜的兒子陸抗,扶著父親的靈柩從武昌回到建業後,遭到孫權「雙規」軟禁,嚴加審問。孫權查明陸遜實在沒什麼錯處後才放過了陸抗。
孫權的所作所為,哪裡是對待一個大功臣的態度呢?張昭對孫權那麼不客氣,他死後,孫權還「素服臨吊」。即使兩人有矛盾,陸遜人死了後,孫權該消氣了吧?為什麼後來還這般不依不饒?要知道,重臣逝世後,不被追封謚號,一般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他犯有重罪。于禁晚年投降失節,回到曹魏後那麼不被曹丕待見,他死後,曹丕還是追封了他。孫權對待陸遜怎麼這麼薄情?
因為孫權怕陸遜。
孫權只比陸遜大一歲,兩人這個時候都進入了晚年。孫權不得不開始認真考慮自己的身後事。陸遜出身高貴,而且和很多世家大族,如顧家、張昭家族等,是累世通婚的關係。他能力強、威望高且操守好,這種人有強大的號召力,隱隱然會對君主產生威脅。
孫權當然壓得住陸遜,但是當他死後,兒子即位後呢?在孫權看來,陸遜就是吳國版的「司馬懿」。即便現在陸遜忠貞不渝,難保他將來有想法。僅僅四年後,司馬懿就在曹魏政權內部發動政變,實際上宣告了曹氏家族統治的終結。在此之前,司馬懿裝得跟孫子一樣,曹操、曹丕和曹睿都沒有對他下手。孫權以「安全第一」為原則,先敲掉陸遜,這是權力運行的正常邏輯。
事實上,陸家可能真的具備篡位的實力。陸遜的後代非常強,兒子陸抗後來成為一代名將,孫子陸機、陸雲,是當時的大才子、大文學家。而孫權的後代呢,越來越糟糕,最後出了孫皓這個暴君。
權力運行,從來都不是為了懲惡揚善,而是遵循叢林法則,生存為第一要義。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力,不惜血洗天下的當權者不計其數,冤枉、迫害某個人,簡直是小菜一碟。對於孫權曹操們來說,自己的權力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如果你穿越回三國時代,為這些老闆們做事,最重要的心法是什麼呢?不是為正直誠實,不是清廉,而是在任何時候都不要讓他們覺得你有威脅。即使你想取而代之,也必須像司馬懿那樣,把尾巴夾得緊緊的,不到關鍵時刻,絕不露頭。
孫權的字叫「仲謀」,對他而言恰如其分,他是一個超級權謀家。在消除了陸家的威脅後,孫權有一次竟然對著陸抗哭了起來,說:「當年是我不好,聽信讒言,冤枉了你父親,現在我知錯了。你以後好好乾,我不會虧待你的」。陸抗很受用,後來也像他父親一樣,在戰場上功勛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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