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底有肉（7）秘密

最新 06-22

2017年第74期本期8版總第74期

往期回顧

蟣子把消停讓進院門後，探出頭左右察視了一番，然後縮回頭來閂上了院門。

消停把啤酒和香煙擱在玻璃茶几上，蟣子還瞅著消停在能掏出些什麼來？結果消停坐在了還沒有揭掉塑料膜的新沙發上。

蟣子問消停：「就這些？」

消停說：「就這些。」

蟣子又問：「沒煮幾個雞蛋？」

消停說：「吃你媽的屁！」

蟣子吐了一下舌頭，又縮了一下腦袋，拿手撓著新理的頭髮說：「今天心裡亂，想過個嘴癮哩么，你先坐著，我去尋些解饞的給咱兩個。」

消停連忙站了起來說：「就這好了，再不尋，消停喝。」

蟣子這下沒吭聲，拉開了半扇房門就側身出去了，剛跨出門後又探了頭進來說：「就咱倆，別叫其他人。」

消停不耐煩地說：「嗯！」

足足過了二十分鐘，蟣子兜著半袖線衣從門裡擠了來，然後兩隻手一松，把線衣里兜著的小豌豆角角和兩根黃瓜，三根二寸長的青辣椒倒在茶几上。

消停屁股下面的塑料膜滑得坐不穩當，索性就把脊背靠在了沙發扶手的拐彎里。

蟣子拿牙齒磕開了一瓶啤酒往玻璃杯里倒著，看到消停的坐姿後連忙說道：「冷慫你坐端正，我的新沙發還沒坐過人哩！」

消停生氣地回了句：「那你抬只爛板凳進來，這沙發貴氣，我還沒福享受！」

蟣子「嗤嗤嗤」地笑了，說：「我和你冷慫開玩笑的么，咱倆是誰？莊子上關係最好的聯手，要是把楊三婆娘咱倆弄下，那咱倆還是挑擔哩！」

消停一聽蟣子說楊三婆娘李欣，氣得起身要走。蟣子一看慌了，趕忙拉住了消停笑著又說：「看你那慫樣，開個玩笑么，別人家的婆娘你心疼啥？咱叼脫一口是一口，人沒有被我叼脫，這幾樣給嘴解饞的倒讓我揪來了。」

消停被蟣子氣得反而沒了脾氣，重新坐下來自己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啤酒。

蟣子瞅著消停的喝法，挖苦著說：「哎！哎！慢些喝，消停喝，小心讓啤酒把你牙崩了。」

消停放下杯子，拿起一根辣椒又咬了一大口，這才對蟣子說：「你喝酒會把牙崩了，這豆角角你也別吃，崩完了就徹底攀媳婦沒希望了。」

蟣子也自己灌了一大口啤酒，把一根青辣椒在手心裡搓了搓，然後小心地咬了一點辣椒尖，張著嘴哈了一口氣，然後神秘兮兮地說：「念書，今天我給你說個大實話，我今天晚上飯都沒心思吃，就想找個知己人說說心裡話。」

消停一看蟣子忽然嚴肅了起來，還叫他的真名了，消停被這一聲「念書」叫得有些感動起來，趕快放下了手裡的半截辣椒，拿起啤酒瓶重新給兩隻杯子添滿了啤酒。

消停雙手端起兩隻玻璃杯，把一杯給了蟣子，然後要和蟣子碰杯。

「東東，有啥話你給我說，咱倆是同歲的人，我今晚也一樣，心裡就像貓抓哩，潑煩得不知道怎麼做了好。」

兩個人「咣當」一聲碰了個杯，然後兩人一仰頭把杯子里的啤酒喝了個滴點不剩。喝完杯里的啤酒，蟣子又拿過啤酒瓶倒酒，邊倒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念書，這話我就只給你一個人說，本來我爸我媽是不讓給人說的，他們怕別人會摻了這門親事，叫我目前保密著，你也知道現在打聽個女子不容易，要是別人多出幾個錢摻了咱的行那就又完蛋了。」

消停一愣，這才聽明白，蟣子是訂了一門親事。難怪今天在上河灘沒見到蟣子，不然這傢伙那裡都少不了他。消停又端起杯子說：

「東東，這你放心，我不是摻別人行的人，再說我都不知道你要攀的是誰家的女子？」

不料蟣子的情緒沒有喜悅起來，反而更是惆悵的樣子，自己低頭點上了一根煙，等兩股煙氣從鼻孔里冒出了後，這才對消停說道「唉！好壞各佔一半，你不知道，就是我二姐夫村子上的，女子有二十四歲了，年齡正是時候，潑煩處就是個半瓜子(傻子)，其實也就跟全瓜的一樣，我媽的意思是現在看來我這輩子要打光棍了，好歹有個女人能給我生下個一男半女就知足了，再說人家女子家彩禮只要兩萬，金銀首飾這些一樣都沒要，也沒要求電動車這些的，你也知道的，現在縣城裡結婚都要小轎車了，光有樓房還不算。」

消停這才想到這事為啥這麼容易的，原來是女子有毛病。不過也好，人總得往下活么，一個人的日子等到父母都去世後，自己也就成村裡的五保戶了，成了五保戶就天天盼國家救濟推日子了。

消停反過來安慰蟣子：「好事么，瓜子咋啦？瓜子生下的娃還伶俐得很，瓜子還不給你找毛病，不給你受氣，啥事都是你說了算，就當養活了個張口貨么。」

蟣子情緒還是不高，又嘆了口氣說道：「道理我都懂，可人總是個會說話的活物么，現在只能光是眼睛一閉，扳開腿干那事了，想女人了就當女人用，不想女人了當牛羊了養，要是生個機靈娃娃，那就算我馬家的娃在這世上沒白來一趟。」

消停見蟣子情緒激動了起來，也不忍心再繼續說這件事，想把話題引開，因為自己心裡也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

「東東，今天咱上河灘里打架了，貴貴把外地來放蜂的人打了。」消停換了個話題。

「這我知道，其實這是遲早的事，要是發現得晚，金貴婆娘可能會跟著那個人跑掉哩！」蟣子聽到這話一點都不驚訝。

「你咋知道的？」消停倒有些好奇。

「我早知道，你說一個地里拔草鋤田的婆娘家，擦脂抹粉的，還戴著個能遮住半個臉的大墨鏡，高跟鞋二寸長，是平時務莊農的樣子嗎？」蟣子倒過來反問消停。

「哦！這樣啊，我還沒注意到這些。」消停這才明白緣由。

「金貴的那婆娘春花，說自己經常便秘厲害，要喝蜂蜜水才管用，我看她不是去買蜂蜜水，而是找放蜂的人捅去了。」蟣子一臉壞笑地說。

「念書，別看你在城裡混過幾年，這鄉下的稀奇事一點也不比城裡少。」蟣子又自個喝了一杯啤酒又說。

「我在外面一天就在工地上，五花八門的場子又沒混過，聽的見的都不是很多。」消停啃著黃瓜說。

「我在縣城賣雞的時候，你知道的，就是離新廣場不遠的那裡，城鎮現在生活條件好了，人都不是吃飽穿暖就知足了，還想著些男女之間的花花事。有一位年輕尕媳婦，在縣城專門照看娃娃上條件好的幼兒園，結果喜歡上了跳舞，尤其是雙人舞，跳著跳著跳出了麻達，最後跟搭伴的男舞伴跑了，聽說去外面打工去了。」蟣子有些神秘地說。

「這不算什麼，生活條件好了後，很多人都開始追求其它享受了。」消停聽了蟣子說的這事後倒是不以為然。

「嘿！絕的還在後頭，這尕媳婦把娃一扔給家裡就消失了，可娃娃還得有人繼續看管，娃娃的奶奶快五十的人了，沒辦法就去縣城接送孫子上幼兒園，這娃他奶送孩子上幼兒園後也沒事幹，成天聽戲看別人跳廣場舞和玩扇子舞，這一來二去時間一久，最後倒走了自己兒媳婦的老路了，一不小心腿沒夾緊，被一位退休老大爺勾上去雲遊四方了，這你說怪不怪？」蟣子說的時候連自己都感慨了起來。

消停聽了蟣子後面的話，驚訝得半天回不過神來，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

蟣子有些醉了，眼前小豌豆的殼也吃褪了一堆，一根黃瓜啃得只剩個蒂。蟣子又開始了感慨：「念書我給你說實話，這人和人就是個感覺，我一見楊三婆娘李欣，我就渾身激動，嘿！那一身抖抖肉，勾人的魂哩！可人家就是不讓沾半個邊，其實我不是人家喜歡的類型，假如有人家喜歡的人，那金貴婆娘和縣城跟人私奔的婆媳倆算啥？李欣潑辣得很，早他媽的跟人跑了，還在咱這土裡刨啥活哩！」

蟣子的這一番話，消停又想起來李欣胸口兩坨顫微微的肉來，一想到這，渾身也燒了起來，趕緊端起一杯啤酒仰頭灌了下去。

茶几上七零八落的小豌豆莢的殼，煙頭也扔得滿地都是，地上立著或躺著八九個空啤酒瓶。

消停和蟣子不停地打著嗝，輪番往外面跑去撒尿。一個綠殼暖瓶里的開水也被喝了個精光，茶杯里的茶水也清亮了起來，絲毫沒了茶的顏色。

蟣子習慣性地左右看了看，忽然頭朝消停眼前一湊，壓低了聲音說：「我再給你說個秘密，你聽了絕對很解氣。」

消停有些茫然，心想這什麼事還能和自己掛上鉤，消停點了一根煙，對蟣子說：「嗯！你說。」

蟣子神秘地說道：「你不知道龍龍那驢日的打啥注意吧？那傢伙不知道啥時候和冬娃她嫂子勾搭上了，龍龍在西安找了個小攤位，冬娃她嫂子巧巧不是會做釀皮嘛！這就你看，瞌睡遇上枕頭了。」蟣子說完還雙手一攤。

消停有些沒明白，繼續問：「這有啥？一個有地方，一個有手藝，兩個人合作掙錢是好事，也算是資源整合嘛！」

蟣子給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你知道個屁，龍龍能說會道，在外面也跑慣了，雖然錢沒掙來幾個，但人緣積攢了不少，西安托朋友找個攤位不容易，這巧巧又會手藝，也不甘心跟著冬娃她哥在土裡刨一輩子，龍龍酒喝醉後拿聊過天的微信給我看了，還鼓動我把楊三婆娘李欣也收拾了，可我喜歡李欣，這盤算了二年也沒沾上個邊邊，我是心死了，把我二姐夫村裡的那個瓜（傻）女子拾掇進門就成了。」

蟣子說起自己的婚事就傷感了起來，消停剛才昏昏沉沉的腦袋反而這時候清醒了。

消停要回家，蟣子說睡他的床就可以了，說他的席夢思床比炕要好，消停說席夢思床留著給你的新媳婦來了睡。

消停走在村裡的沙土路上，夜裡的風還是有些涼。消停喜歡這種寧靜的感覺，喜歡在沒有任何人注視的情況下信步行走。

周圍房屋的輪廓，就像一隻只卧著和立著的黑獸。偶爾有河灘水溝里蛙鳴傳了過來，村口的幾棵大槐樹，滿樹的槐花這時也大方地釋放著陣陣香氣。

消停感到從來沒有過的愜意，剛才喝酒的鬱悶，在蟣子說出一些秘密後，把引起自己心裡的失落都一掃而空。

消停回味著蟣子的話，蟣子這人雖然不是很靠譜，但對自己的婚姻大事還是不含糊，起碼有個正確的態度來對待和衡量。

在想起李欣後，消停心裡萌生出的不是往日的厭煩，而是一種略帶悲哀的衝動。假如自己勾引李欣私奔，哪會不會如願？假如如願，外面是否能長久地生活下去？要是在外面生活的話，村子裡會不會走漏風聲，假如走漏了風聲的話，哪楊家會不會天天找家裡二位老人的麻煩？

「呸！」消停在黑暗裡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一根香煙來，點燃了香煙後的消停，細細地回想著多年前的一幕幕。冬娃白凈的臉上，眼窩裡有幾顆調皮的雀斑，那水汪汪的眼睛，能看穿自己心裡的每一個想法。那滑溜溫熱的舌頭，能伸進嘴裡攪出自己的三魂六魄。摟住柔軟的細腰後，甚至都能聽到那一對肉兔子後面藏著的心跳……

新疆庫爾勒建築工地上食堂里做飯的河西女人，嫁到縣城後面的冬娃，村裡楊三的高個子婆娘李欣，還有在烏魯木齊給自己洗過頭的四川妹子。這都是自己或深或淺接觸過的女人，除了和冬娃纏綿過一段時間，其他人都是開開玩笑而已，只有工地上食堂做飯的那個河西女人，在一段停工休息的日子裡，給自己偷偷拿過兩個饅頭和三個西紅柿，還有兩個煮雞蛋。楊三的高個子婆娘李欣，雖然幾次對自己無故挑釁，但總感覺這後面有火山待機噴發。

一提到任何與冬娃家相關的人和事，消停的心裡就隱隱作痛。消停從來沒有細想過深處的感受，但他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裡還是割捨不下冬娃，儘管早已嫁了人的冬娃，和他沒有再發生任何聯繫，但這心裡被冬娃的影子所佔據著，這才是自己最大的秘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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