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老北門「天妃宮」看戲

江陰戲院的老祖宗「天妃宮」，是我童年的夢想中的樂園。在我兒時就與它有深厚的情感，我幾乎每天與它相擁，我把它當作是自己的難以抑制的愛戀。從1958年我第一次隨著母親看戲，到1999年，為建造定波北閘而拆除，我在此觀看20多年無數次由各地戲曲班子和劇團的演出，在此接受優秀的歷史文化。一出出好戲對我印象太深刻了，以致至今仍舊難以遺忘。

在今天我寫這篇回憶錄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地穿上古裝，我要以最傳統的方式來紀念我熟知，但是有些又不曾謀面的戲台上的藝術家們。他們有些還記得：沈佩華、丁是娥、張世蘭、盛文仙、吳雅童、許文茜、筱文艷、姚澄、楊飛飛、崔龍海、周林華等等。穿上一位20多歲美麗少女「九卿」親自縫製並贈送我的的古代俠客的寬袖漢服，我虔誠地抒發對在「天妃宮」演出的京劇、越劇、黃梅戲、錫劇、滬劇和揚劇的演員們的感激，藉此來寄託我對「天妃宮」的懷念之意。

1958年秋季，我大病初癒，傷寒症迫使我在2年級的時候就請假在家，晚上沒有作業。母親和姨媽要去看戲，記得那一天夜場是演出的越劇「情探」。敫桂英的情郎高中狀元之後，就與當朝宰相的女兒私自定情，敫桂英怒不可遏，她殉情弔死。她來到閻王五殿告發閻君：王魁如何負情。閻王同情她，命她再次赴陽間試探，如果王魁回心轉意，就放過他，如果他頑固不化，就用繩子勒死後來閻王府為她報仇雪恨。

戲台上，敫桂英身穿白色素衣，披頭散髮，在台上一面大哭，一面急急行走。母親解釋說：她已經死了，她要去陰間……當時還小，嚇死了，怎麼真的棺材在戲台上？晚些時候，王魁上台，他身穿大紅袍，頭戴插翅官帽，神氣活現地在唱，就有女觀眾大喊：「負心賊子，你不要臉！」附近的男子擺擺手：「做戲，不要當真」。這一夜，我難以入眠，這女鬼嚇死我了！

到了天明，父親問我，戲好看嗎？我說，離開戲台太遠，看不清戲子的真面目。父親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孩子，做人要仁義，那個王魁是黑心郎，他被殺，是咎由自取。我那時不懂什麼叫咎由自取，隱約感到：黑心的人，不好，不能學他。

第二次，是一個星期之後，母親買了正廳戲票。「天妃宮」座位布局呈「井」字形排位子。正廳指面對戲台的前10排有靠背的長座椅。每一排坐15人。在前排有大洞可以放茶杯，茶杯茶水由戲院供應；後10排，也是正廳，沒有茶杯孔；再後10排正廳離開舞台較遠，但是也是正廳。這前，中，後，3排戲票價格分別是3角，2角5，2角。在兩邊，則是邊廂，邊廂前15排戲票價格2角，後面為1角5，兩邊邊廂每排可以各坐15人。據工作人員介紹，最多容納1200位觀眾。但是，有時劇團質量高，反響好，可以加座在空地上。不過，邊廂的觀看效果沒有正廳好，所以便宜。在戲院看戲，有瓜子，有向日葵瓜子和西瓜子兩種，還有糖果，花生供應，每一小包是5分到1角，花生貴一些。

看慣了戲，就思念著每天想看。在1959年，到1964年，我無數次去「天妃宮」看戲。記得看過錫劇「紅樓夜審」，這是常州的吳雅童演出的；越劇「三看御妹」、「玉蜻蜓」、「盤夫索夫」、京劇「金山寺」、「十八羅漢斗悟空」、「三岔口」是江陰少京班演出的；還有滬劇「羅漢錢」、「賣紅菱」，揚劇「穆桂英挂帥」等。

最後一場古裝戲不知是哪一個劇團演出的「忠王李秀成」，在1964年下半年開始，就出現了現代戲，很糾結的是，現代戲不受歡迎，我也不想看。 在1966年之後，「天妃宮」主要播放電影， 有朝鮮的影片「賣花姑娘」，蘇聯的「列寧在10月」、阿爾巴尼亞的「第八個銅像」、「海岸風雷」、南斯拉夫的「橋」等，而我國的「地雷戰」、「寂靜的山林」、「秘密圖紙」、「國慶10點鐘」等，也都是在此看到。

朋友們要問：這「天妃宮」是哪一個年代建造的？1917年，北門人宋炳生由於極為喜歡戲曲，尤其是京劇，越劇，於是，他與5位商界人士湊了600兩銀子，利用原來廢棄廟宇的大殿在島上建造的。面積大約1000平方米左右，開始是牆體水門汀包牆，屋頂是竹子，木材，混合稻草蓋頂。在演出舞台的北部，是演員化妝區，另有工作人員的休息室、售票室和廁所等附屬結構。

10年後，潘鏡波接管，後來由於日寇侵華，戲院被日寇燒毀，激起百姓無比憤怒！1945年8月，抗日戰爭勝利之後，尹寶芹重新裝修一新，改名「芹記更新舞台」。此後，「天妃宮」的各類戲曲演出經久不衰，成為江陰乃至周邊鄉鎮包括蘇北人民熟知的重要演出場館。1966年之後，由於兼放電影，還改名為東方紅影劇院。1980年代，戲院停止演出，工作人員都被分配到城內長江影劇院，「天妃宮」被蔬菜公司改為倉庫，堆放白菜。

1999年，由於建造防洪船閘——定波北閘，這歷時80年的江陰戲院泰斗終於壽終正寢，現在定波北閘的西面就是它的原址位置，那是一片綠化地帶。那一年，當我聽說這老戲院要拆除的消息傳來，我是禁不住傷心欲絕。我難以忘懷這幾十年歷歷在目的老朋友！我的文化，我的品行，與它密切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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