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我的愛情

我的愛情

二十二歲了，還一個人在闖蕩著，事業上的挫折，跌得我滿心是傷，這顆心，在孤旅中，感到了那麼的疲憊，才不得不停下這追尋事業堅實的腳步，看看四周峻高的山，和一綹的天，再看看山腳下寥落的人家，才感到，自己自分到這山裡來教書以後，與外世，幾乎隔絕，在這山裡，沒有朋友，現代文明應有的一切盡在山外。啊！這麼些年了，在山裡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呀！此時此刻，在事業之途上跌得滿心是傷，不得不得下追尋的腳步，看著自己所處的環境，我不禁這麼想。

啊！這些年來，在這大山溝里，自己是抱著對事業的追求，才忘記了置身於此的孤獨，凄苦，寂寞與悲哀了。每天，一早起來，給學生上課，課一畢了，就緊緊地閉了門，躲進室內，在狹小的空間里，伏在桌上，提著筆，緊張著身子，在方格與方格之間，把腦子擠得緊緊的。到夜晚，點一支蠟燭，熬到深夜，一直到頭顱被擠得生疼了，才不得不放下筆。第二日清晨，讓綠色的郵員，捎走夢想。這些年，就這麼日復一日，月復一月，抱著對理想的憧憬，邁著堅實的腳步，忍著一切的孤獨，寂寞在追求著追求著，才遺忘了失卻朋友，用於這山裡的悲哀。這麼沉迷在方格里，也遺忘了，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和愛情，只拿著一個教員的薪金，樂此不倦地追求著所夢想的，過著清貧，可自感滿足，清高而又富有詩意的生活。

可是，到頭來，這些年，全身心的投入，那放飛的一切夢想，竟沒有得到半點回報。每次，當綠色的郵員，斜著身子，從山外送來外面世界的信息時，我便老遠的望著他，睜大渴望的眼睛，問：「有我的信沒有。」

「沒有。」

久了，那郵員一見我在迎接他，知道我在等信，不等我開口，他便主動地說：「沒有你的信。」

啊，沒有，沒有，那所有的付出，那不知燃了多少蠟燭，用了不知多少稿紙，費了不少的時間與心血寫出的東西，得到的只有這麼一句冰冷的話，它們都石沉大海，擊不起半絲漣漪，留給自己的只有失望，失望……

啊！每次，當聽到郵員宣告沒有我的信時那一刻，心裡可好失落，好失落呀，失落中，夾雜著莫名的痛苦。世界上，沒有比所傾心夢想追逐的東西一次次破滅後，讓人痛苦的。但在痛苦中，我一次次的鼓勵自己：人，干一番事業，沒有不遇到挫折，一遇到挫折就退縮的人能幹成事業嗎？只有經歷千百次的挫折，仍堅定地走著的人才能幹成事業，這麼，我能從失望的低谷中振作起來，忍住精神上的苦疼，仍做馬拉松式的賽跑，去追逐事業，與命運抗爭。

起始，在失望中能自我鼓勵，忍著痛苦，振作起來跑，但是，經久的仍是失望，所受的挫折早已不止千百次了，一切仍無半點音訊，所付出的沒半點收穫，這經久的失望的打擊，痛苦的折磨……我雖對這夢想的事業還深深憧憬著，想跑，可只感身心已痛苦交瘁了，已力不從心了，再沒有勇氣去直直地去站立了。

所傾心的事業，宣告自己，一次次失敗，父親又在此時去世了，家一下殘破了，一下，我一無所有了，這麼，在層層的痛苦打擊下，我的精神幾乎要垮了，夜晚，一個人頹然倒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又想著自己所承受著的一切痛苦，才發現自己的處境，好孤獨，好凄涼；沒有金錢，沒有地位，沒有朋友，也沒有了溫暖的家，事業上一無所獲，愛情上一片蒼白……我一切一切都沒有，面臨此時凄慘的境地，孤獨的我，不知流下了多少心酸淚……流畢了淚，握著被淚打濕的枕頭，看著暗夜，才知道，自己此時的心裡，是多麼需要一個人來支撐呀！一想，也到了愛的年紀了，愛吧！這麼些年，努力於事業，也忘了愛，去尋找愛吧！讓這顆被事業，及事業之外的一切劃的滿是傷痕疲憊的心，在愛中得到撫慰，得到支撐，在愛中，再站起來，去跑那憧憬為未完的還長長的路。

但是，仰望那狹狹的天，高高的山，和山腳下幾戶戶的人家，哪裡有知音，哪裡有愛人，哪裡有能撫慰我已受過太多傷的心，支撐我失衡的心靈鼓勵我去創作。於是，那個冬季，心便空曠了一季，孤獨了一季，在寒風中，冰雪中，飽受了凄涼，筆也怕動一下，一個字也沒寫，我徹底地墜入到無底的痛苦中去了，在消沉……每天，每天，總睡得很遲才起床，起床後，一整天，也只過著麻木無望的日子，天一黑，又早早上床，可睡不著，只睜著眼，看著魁黑的夜，倍感凄涼和孤獨，不知何時睡去，半夜，又一次次地被凍醒，想著一人的凄慘可憐，哭了又哭。

事業，愛情，一切一切都沒有了，我無望了，只痛苦地過著麻木的日子。

是我的痛苦，得到了蒼天的憐憫，還是上帝的有意安排，在桃花爛漫的季節，我和她相逢了。

那天，我正在上一節語文課，忽然走進來一位陌生的女孩，只一瞬間，我看到了她那深沉的目光，和帶著沉思文靜的臉。她留著飄逸的披肩長發，我的，對生活感到無望的痛苦的近乎麻木的心，不禁迅速地砰砰跳動了起來。

開學初，是聽說過學校要找一個頂崗的教師來，可久久未見來，已痛苦的麻木的心，哪顧這麼多，這，莫非就是那個久久未來的頂崗教師。

心一激動，課也講的分外順利了，沉重的心，只感到那麼的輕鬆，激動中，我也觀察到了女孩聽課聽得有些陶醉了，怔怔地痴痴地望著我。

下課後，我晦暗的心，因這女孩的到來，明亮了起來，無望的蕭瑟的心，如枯木逢春，又吐出了嫩綠的芽兒，只感內心充滿了陽光，也充滿了希望。憂愁了一個季節的臉上有了笑容，消沉了一個季節的身子，有了活力。

去打畢水，經過女孩剛搬進的房子門口時，我特意給女孩一壺水用，她由於羞澀吧，沒有要，但我看到了她那深情的目光，我的心如吃了蜜，越發的激動。

真的，雖與女孩這是見的第一面，但我在心裡卻感到與這女孩好似早已熟悉，早已見過了千百次面一樣，我荒蕪的激動的心，再也抑不住涌動的感情了，事業上失意了，我要去尋找愛情，讓這無愛的心裡，綻開愛的花朵，催開事業之花。

我主動找女孩說話了，這女孩，也笑著臉，與我說話了。他說我會寫東西，並要看。我問她咋知道我會寫，她說她聽別的老師說的，啊！我的心更加狂歡了，更加激動了，沒想在我去打聽她之前，她已在打聽我了。

於是，她到了我的這麼些年，只有我一個人孤獨，凄苦地呆過的房間里。她自自然然地在床邊坐下，我給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一口，又放下，我問她：

「你愛看書。」

「嗯！」

「你愛文學。」

「愛看，可不會寫。」

「你看了些啥書。」

她便說了好些，中國的上至唐詩，宋詞，下至四大名著，再到魯迅，矛盾，老舍……外國的由巴爾扎克，莎士比亞，海明威到屠格涅夫……我為女孩廣泛涉獵文學感到深的驚訝！不禁嘆道：真了不起，讀的真多。她卻說，這沒有啥了不起的，這社會要金錢，可更需要知識，一個人，只有有了豐厚的知識，才能在這社會中更好地存活，多讀些文學書，雖不為寫作，但是陶冶了人的情操。

我驚訝了，暗暗嘆服她。

然後，我們就談我們看過的書，談賈寶玉，林黛玉；談阿Q，談羅密歐與朱麗葉直陶醉在藝術的王國里。

末了，夜深了，不得不睡，她問我叫什麼，我告訴了她，她也做了自我介紹，說她叫華。

她要看我的創作，我找出了自己苦心經營了這麼些年，最感滿意的東西給她，同時說：

「你看了那麼多的書，心裡有十分豐富的知識，看畢了，可一定要給提意見喲！」

「意見可不敢有，見議也許有些。」華深情地一笑走了。

這，便拉開了我與華愛情的序幕。

第二天晚上，華又進我房裡送稿來，一進門，她就朝我極深情地笑，不由我招呼，自個在床上坐下了。我們已沒了拘束，已宛若熟人一般了，她把我的稿子放到桌上，我就笑笑地問：「看了，可不能白看，要給提意見的。」

「意見老實不敢說有，見議到有一點。」她便給我指出了文章中一些對話不符人物身份，別的，她便笑笑的，說她不會說了，我也沒再催逼她說，便收拾起了稿子，又聊了一會各自看了的書。然後，我便聊了我對文學的執著，直聽得她睜大了發狂的眼睛，一直到夜深人靜了，她才回自己房裡去，臨出門，又給了我深情的一笑。

第二天星期，放了，我是本地人，不得不回去一下，與華才相識，又不好相邀，一人回了家。

消沉這麼些日子，每當走在這坑窪的石子路上，看著高高的山那麼狹地相峙，只感到自己生活在夾縫中，如井底的一隻青蛙了，只感到胸悶，況這又是初春，山上還是那麼凄涼，十分的蕭條，可不知咋地，自見了華後，這星期回家，只感到凄涼的山上充滿了生機，看，桃花，開的那麼鮮艷，這一株，那一株的，把山裝點的花團錦簇的。蜜蜂在花間歡唱著，跳著歡快的舞，風，一陣陣微微地拂來，送來那麼誘人的香氣。我不再感到悶，只感到這狹狹晦暗的世界，在我眼前變了顏色，一下子變的明媚，艷麗了起來。鳥兒又正在歡歌，河水，奏著樂曲， 這世界，一下充滿了歡樂，心那麼的坦蕩起來，只感到走入了「世外桃源」一般。

老實說，我的家鄉沙川這地方，山高，地薄，人稀，又不通公路不通電，只有一條坑窪的土路與外界有一點交通，可除了一些來拉木頭的車以外，哪有車來，去哪步行，天一黑點油燈，第二天一早起來鼻子里黑乎乎的，吐一口痰是黑的，人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棲的日子，遠離了鬧市，也遠離了現代的文明。我沒權沒勢又無後門，老實說，自分回去，沉入到這大山深處，就感到失望，悲涼；但固執著於事固執的我很自信，忘了這困苦的環境對我的壓迫，想靠自己的雙手走出去。可現在，事業屢屢受挫，自負的我清醒過來時，再睜眼看看自己所處的環境，只感到好痛苦，好悲涼，事業不成，愛情無望，我一無所有，深深的苦痛便湧上心頭……消沉這麼久了，今天，今天，是消沉以來的第一次興奮，也第一次感到家鄉沙川的美麗。

回到家裡，我激動的心是平靜了下來，勞心便開始了，腦子裡只裝著華，她文靜的容貌，她說語的腔調……她的一切一切只在腦子裡閃，腦子裡只裝滿了她。想華，我這是第一次對一個人有了思念，而是深重的，日子，便因思念而過的十分漫長了，我是數著鐘點，一分一秒，一個小時一個小時過來的。

好不容易到了星期天下午，我匆匆的收拾了東西，就往學校去。到學校，見到了華，她也正一個人獃獃地坐在校園操場的邊沿兒上，定定地坐著，怔怔地望著下邊我上來的路上發獃。見我上來了，她的臉上立刻綻放出了笑容，啊！華，分別這兩天，你也與我一樣，有度日如年的感覺嗎？在想我等我嗎。我的心跳得很歡了。華見我上來也起了身，回房去了，我放了東西，忙去她的房間。

由於沙川山高，雖已初春，但還冷凄凄的，她室里正燃著一盆很旺的火，是為等我而發的嗎？進去了，我關上門，到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頓感室內異樣的溫馨。

我沒有別的好東西帶給她，只帶了幾個核桃米饃饃，很香的，給了她，華朝我一笑，那麼深情地看了一眼，取過，用火鉗支了，放在上邊烤著，屋裡頓時充滿了香味。

分別了，是深深地思念著，一下又相逢了，一時話又真不知從何處說起，我們就這麼靜靜地坐著不說話，但已默契了彼此的內心，只要在一起就夠了，好了。

一會，饃熱了，我們就吃起饃來，偶爾，相望一眼，目光里，飽含了深深的情感。

「饃是誰做的。」華終於打破了沉默，問。

「我妹子。」我說。

「你妹子。」華紅了臉，半天才低下頭，羞羞地問：「你家幾口人。」

「連我五口人，爹，媽，妹子，弟弟。」我說，「父親前年因得了病，沒看好，去世了。」華一下問道我家多少人，一下使我想到了父親，老實說，這幾年奔波事業，事業無望後，又痛苦消沉，心在疲憊麻木中漸忘了父親去世帶給我的痛苦，這下，被華的問話，勾起我內心深處的記憶，想到了父親，我好難過，他為了我們一家人，為了我們這些做兒女的，就沒過一天安寧日子，山上爬，地里滾，風裡來，雨里去，養育我們，到姐姐陸續長大走了，我從學校畢業工作了，他卻默默地永遠走了。走時，才四十多歲。雖家裡花得空空，也未能治好他的病，將他留住，我們沒得他半點恩情，父親一去，家裡就如屋少了頂樑柱，殘殘破破，凄凄然然的，不想起父親還罷了，一想起，只能勾起我深深的苦痛，來了淚。

「咋了，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問話，引起你的痛苦事了嗎？」

我便對華講了我父親去世的事，華安慰我道：「人死了，就永遠的走了，是不能復生的，可是，活著的人，還得好好地活著呀！」在華誠摯，親切的安慰下，我感到了溫暖，只深情地朝他投去感謝的目光。

第二天，華便問我：「你的文章，已寫的很有文采了，再努力下去，會成氣候的。」頓了一會，她又直直地問道：「你現在還在寫作嗎？」這一問，一下又引起了對文學多年的付出，可一無所獲後所度過的那些凄苦的日子，心很沉重了，怕敢面對華期望的雙眼，只木納了半天，才對她說：「我已整整一個季節沒……有……動……筆……了……！」

「為，為什麼。」

「我，我太凄苦了。」我便陰鬱著臉，對華把一切一切關於對文學的全心投入後，所受的凄苦對她說了。

聽後，華笑道，對我說：「你還小，還年青，努力吧！你感到失望的一切，在你再繼續的努力事業中，會得到的。」頓了一下，就嚴肅誠摯地說了：「人一輩子走路，沒有不遇到坎坷的，但是，遇到了坎坷，挫折，我們要有勇氣正視它，不斷地去克服困難，從挫折中振作起來，只有歷經一次次挫折，才能磨練出人的意氣，才能幹成大事。我知道，你因文學，的確所受的挫折太多了，心靈受得傷害太大了。但是，從文這種事業，又是一個十分勞心，又充滿了坎坷的事業，不歷經挫折，熬個十年八年的，哪能幹成。既心裡十分的愛這種事業，那就要有歷經坎坷挫折的勇氣和獻身精神，要能受住一切的孤獨，寂寞以及一切一切的凄苦，抱著一種信念去追求，會幹成的。你還小，有些事不要過早去考慮，而影響了事業，一切該得到的在你努力事業時會得到。你很有才華，拿起筆創作吧，相信好的東西會在筆下產生的，對文學你已起步了，繼續努力下去，會成功的。」說到這低下了頭，羞羞地說了一句：「我會幫你的。」

華的到來，已使我消沉枯死般的心裡有了活力，內心深處感到了激動。這下，有了華的支持，我內心的興奮是不可言喻的，只靜靜看著華，眼裡閃出了激動的淚花。

當天夜裡，我便開始動筆了，華坐在我身旁，給我謄以前創作的，未來得及謄的稿子，華用笨拙的手在方格間給填上一個個字。我的筆畢竟已塵封了一個季節，心裡的思緒總不能暢通，寫不到幾行，便寫不下去了，只好又撕了。再寫幾行，又要寫不下去了，又撕去了，幾下寫不出，頭便昏得不行，漲得生疼了。可想到有華來幫助我幹事業，她為了我，向來沒刻意，在方格間寫過字的她，認認真真地給寫著，我怎麼能不寫下去呢。就又硬著頭皮寫，頭已發昏發漲了，這下更加理不出頭緒了，便用手在頭上抓著，想呀想，可頭髮是一根根地被薅掉，落在了潔白的稿紙上，但還是寫不成一篇成器的東西。

華一下發現了我寫不出東西來的痛苦，忙真摯地對我道：「只要你能清醒地認識自己，能從痛苦中振作起來，拿起筆進行創作了，就是好事。華竟已好久沒有寫了，一天不寫手生，思緒是不可能一下連到一塊的，萬一寫不出了，就先靜一下，到思緒理順了，再寫吧！」

啊！華這麼善解人意，關心體貼人，真讓我受了莫大的感動，感激地望著她，她也朝我甜甜一笑，我的心裡好熱乎呀，所有的暖流都沖向心間，我聽了華的話，放下了筆，她也放下了筆。

這是沉默了一個季節後的振作，在我失望時的意念里，我這輩子，在這夠苦的山溝里，是再不會遇上所愛的人，事業又無望，這輩子怕這麼一直消沉下去沒希望了……真沒想華來了，帶給了我春天般的希望和勇氣。這是喜事呀！應該慶祝一下，便去買了一瓶健力寶，一瓶啤酒，兩包果子來。華看著我買的東西不知為何愣了，我激動地說：

「來，我消沉了半年，是你的到來，給了我勇氣，促使我幹事業，我敬你一杯；我呢！今晚又拿起了筆來，不值得慶賀嗎？」

「噢！是呀，是呀！應該慶賀一下。」

屋子裡，一時那麼的溫馨，我能聽到華的心跳，華也聽到了我的心跳吧！雖我們都未向對方挑明愛，但此時，眸子里火熱的目光，傳遞著彼此深深的愛意。

沙川小學，有八位老師，除了我和華，其餘的全是拖兒帶崽的老教師。校長，已四十多歲了。由於沙川地處大山深處，山高皇帝遠，上邊工作對沙川抓的不緊，校長已感到自己老了，雄心已末，就變成了一個昏昏度日的人，對眾老師們也不多要求，更不開個啥會，沒課了，老師可以隨便跑到去玩。而沙川小學，只有五十多個學生，一人一天平均下來，只有一兩節課，工作的時間便少，玩得時間多，我與華，一個帶六年級語文，一個帶五年級語文，總同時上課，又同時下課，在一塊的時間就格外多。

幾天內，我還是寫不出東西來，頭髮是薅掉了一撮又一撮。華看到了我痛苦的樣子，又關切地說了：「只要你鼓起了寫作的勇氣就行了，這星期，暫做創作前的準備吧，到下星期了才真正進入寫作狀態吧！」

這時，山上已充滿了生機，泛起淡淡的綠意。桃花，在淡綠中，這一株，那一片，開的花團錦簇的，粉的，白的，把一個小山溝點綴得分外的美麗了。一有空，華便和我走出校園，或順河畔散步，去看小草怎麼衝出地面，充滿生機，看樹，怎麼長出泡芽，發出綠葉，看河裡，鴨兒怎麼嬉戲……但最多的是走進山坡兒或溝兒的桃林里去。

華是這山溝以外的人，在公路邊住，有電有公路，離鎮子，只有四五里路，從華的口裡知道，她家裡很富裕，蓋了樓房，那地方也好，山高的很開，又很緩很矮，山與山之間，便是大片的良田，可以種小麥，種稻穀，產量很高；她家裡，父母對她很好，長這麼大了，她如睡在襁褓中的嬰兒，向來沒有受過什麼苦，從未乾過重活，所以，今天華便也上不了坡，我便伸出手拉著她。這是第一次的與華的接觸，我的心激動的很，砰砰直跳。華的手，很白，很纖細，握在手裡，軟乎乎的。直把她拉到桃林里，我才放了手，而看到桃花，也分外地美麗了。我的心還處在激動中，不敢看華，華倒很自然，要我給她折桃花，我望了她一眼，看到她深情的目光，我的心又激動起來，不敢看她忙去折桃花，不料，一個蜂兒就蜇了我。疼得我叫了起來，華忙吃驚地問：

「咋了。」

「蜂兒把我蜇了。」聽後，華幾步到我身邊，險些一個勁頭，一下只抓住了我，只倒進了我的懷裡，我的心一驚，華的臉也一下騰地紅了；但華沒動，依然那麼依在我的懷裡，拉起我的被蜂兒蜇了的手，拔出蜂熬進肉里的箭，用嘴吻了吻被蜇處，問：疼嗎。疼，還是那麼劇烈的，但是被華吻了一下，那麻酥酥的感覺直傳進了心裡，使我忘了疼，便說：不疼了。

華就越發親昵地依在我的懷裡，把眼往上翻著，用多麼火熱的眼光看我，臉上有蜜樣的笑。在這甜蜜的笑，深情的目光下，我忍不住內心升起的強大的感情，頭，慢慢的，慢慢的，俯下去，湊近了，湊近了華。華沒有退避，依然那麼樣地笑著，用火熱的目光看我，似在鼓勵我，慢慢的，慢慢的，我們的頭湊到了一塊，我猛的一下抱住了華溫暖的亭亭的身子，與她那麼火熱，親密地吻在了一起。

我們忘情地吻著，碰著了桃枝，粉紅色的花瓣便紛紛落下，落了我們一身，蜂兒，也歡叫著飛走了，把這美好的，充滿馨香的空間，留給了我們倆。

不知吻了多久，我們才從深情中醒來，我不敢看華，華也不敢看我了，一臉的嬌羞，我忙去再折了桃花，拿著，與華回到了學校，華把桃花分成兩束，她房子里插一束，我房子里插一束。一下，我們倆人的房子里，都充滿了穠穠的，蜜一樣的香。

晚上，華沒有到我房裡來，我的心裡，充滿了蜜意，回想著與華相處的這些日子，以及桃林里那深深的吻，我忍不住了激動，忽而有了靈感，提筆，那麼迅速順暢地寫下了一篇文章，題目是：關於桃花的故事。寫畢，嗅著桃花的馨香，我那麼香甜幸福地睡去了。

第二天，我懷著羞怯，去了華的房子里，華見了我，也表現出極度害羞的樣子來，為了打破這羞怯的僵局，我笑著說：「華，我已提起筆來，能理順思緒，寫出文章來了呢，你看，這是我昨晚寫的。」

「真的嗎？」華一下睜大了眼睛望著我，接過了「關於桃花的故事」一文，認真看起來。

其實，在文中，我寫的就是我倆去桃林的事。華靜靜地看著文章，我不敢看她，心裡砰砰地亂跳，忙低下了頭，偶爾偷偷地瞥她一眼，我看到了華的臉，已紅得如桃花般好看了。

華看完了那篇文章，就抬起頭怔怔地望著我，那麼大膽，那麼的深情。在她廣闊的胸懷裡，在她熾熱的目光下，我也勇敢地抬起了頭，望著她。

「我愛你，」華說。

「我……也愛你。」我說。

兩顆有點隔膜的心，一下子交融了，撒滿了同樣明亮的陽光。我們又擁抱在一起，那麼動情，那麼激動地吻著。我們倆人都明白，我們的屋子，同事們都不會來，我們在這關閉著的，屬於我們的溫馨空間里，也吻得那麼忘我，陶醉。

從我們相吻開始，我便有了靈感，文思泉湧了，沉寂了好久的思緒，也理通了，我就準備創作一個長篇。課一畢，靈感便就衝上了腦際，坐在桌前，我一動不動揮筆寫好幾個小時。華這時，便靜靜地坐在我的旁邊，給我謄抄稿子。到吃飯時，她便去給我做飯，做好了端來。吃著熱騰騰的飯，我的心裡好溫暖，為了表達感動，我狠狠地吻了華一下。

為了讓我更好地創作，華便給我操持了一切雜事；除了工作上她不能幫的，別的如做飯，洗衣服，打水……都給我做了。給我騰出空讓我創作，她一有空，就到我房裡，坐在我旁邊， 依著我，靜靜地給我抄稿子。渴了，她就去給我倒一杯水來，冷了給披一件衣服，熱了給我扇一陣風……受著這關懷，我醉了，一下子感到我是這世上多麼幸福的人了呀！激動中，也更加鼓起了我的勇氣，只催我奮筆寫呀寫呀！要不，就感到對不起華似的。確實到身心都累了，已寫的確實抬不起手了，我才歇下。華為了我的身體，使我開心，就約我去野外。

這時，桃花已謝了，但樹上，卻結著了指頭大青青的桃，把樹身壓得微微低垂著。

走在野外，聽著河水的奏鳴聲，看著已碧綠了的群山，受著溫煦的風，我的心裡，有了無盡的希望，滿胸口生出了豪情，在想：有了華的愛，我是沒有什麼幹不成的，我一定能幹成我的事業。

一天，上午課上畢，吃了飯，下午沒課了，創作了一氣，手累得酸的幾乎抬不起來了，華便要我不寫了，領著我，一塊到學校後邊的山溝里去。這溝里是我們第一次去，以前我也沒去過。

進溝不遠，所有的喧鬧便不見了，山，已濃濃的綠了起來，在綠葉環圍中，海棠花開的是那麼艷，一切都那麼幽靜，和煦的風一陣陣微微地拂來，陽光，從山頭那麼明媚地撒下來，在安謐中，透出濃濃的詩情。

華上不了的地方，我一直拉著她，一會兒，從一個小坡兒上的羊腸小道繞過去，呀！一個高高的岩，便在眼前了，溪流從岩頭直直衝下，飛濺出許多美麗的水花來，在陽光下如珍珠一般跌落。華如小孩子一般了，高興的直拍手，連連叫美。我呢，走進了這如詩如畫的大自然中，漸忘了纏身的事業的重壓，可以什麼也不去想了，只沉入到這眼前的高興中來，也拍手歡笑起來。

「走，我們從這爬上去，到岩頭，那保證會更美。」我見岩並不陡，是緩緩地和著坡勢上去的，石頭，有許多的稜角和坎兒，可供攀爬。我說上便上，手腳並用往上爬，手抓住一個稜角，腳踩住一個坎兒上，每上一步，就回頭拉華也上一步，這麼相依相攜，小心翼翼地，不一會兒，已從溪邊岩上上到岩頭了，岩盡，豁然偌大一個平平展展的石板現在眼前了，四周，被碧綠的樹圍著，溪從石板一邊邊沿緩緩流下。我們站在岩頭，向下眺望了一會，見水花如珠子般地微下落，越發覺得美麗了。而下邊的群山已在眼前低矮了起來，越發感到豪壯起來，這是我們相依相攜共攀的第一個險關，相視，驕傲地笑了。然後，走進綠樹中，在平平展展的石板上坐了下來。煦暖的陽光，透過樹縫射下來，石板上就更顯得清靜了。我們並排坐著，溪流在下邊嘩嘩地為我們唱歌，鳥兒也婉轉地叫出了聲，有陣陣的花香和大自然里清馨的氣息送上來。我們就這麼靜靜坐著，在這自然的樂聲中，我聽得分明的還是華均勻的呼吸聲，在大自然的馨香中，我嗅得分明的是華的身體散發出的芳馨。我的心激動的很，砰砰直跳禁不住從她身後伸過手去，輕輕的輕輕的攬住她，華深情地看了我一眼，順勢倒在了我的懷裡，我們緊緊地擁著了，陶醉在大自然中。

醒來，我們並排躺在石上，我撫著華的秀髮，問她：「華，你愛我什麼呢？」

「我……我……愛你的文采……哎，愛，我說不上來，愛咋說的清楚。」頓了一會，華反問我：「那你愛我啥呢？」

「愛你整個人……哎，我也說不明白。」然後，我吻了她一下，她朝我甜甜地笑，我便給她構想我們之間的愛了；以後，我們倆都致力於文學，我們少與外部交往，我們只沉在我們愛的小巢里，傾心於事業，我寫作時，華在旁邊靜靜地給我抄文稿，我寫畢了，她寫累了，然後我們去野外縱情山水，到有一日，事業干成了，我們如比翼的鳥，飛出山溝去，走到那，我也帶著她，去創造，升華著我們的愛情。說到這我問華：「你，你願意一直陪伴我嗎？」

「我……我願意，走到天涯海角，我……我也願意陪著你。」

啊！我那個幸福呀！只有上帝才知道。世界啊，你咋這般的美麗，上天呀，你咋把全部的幸福全都給了我。我激動的心簡直要跳出胸膛。

我們就這麼遠離了人群，在大自然中相愛著，我們只沉在我們戀愛的夢裡，別的，啥都不想，只想著將來的幸福。

那天，只到天暮時分，我們才從岩上小心的下來，走了一程，華髮現了天上有一顆星兒，很明亮的，我們又在路邊清馨的草叢裡坐下，我摟華，看著星星。噢，她眼裡已有一顆明亮的星了，我眼裡，也有了一顆明亮的星了。啊，這都是一顆星，共同明亮在我們共同的心間。

回來，不會寫詩的我，寫了一首詩：

你的愛

你的愛象春天的雨絲、滋潤著我日益乾渴的心田，你的愛象萬里無雲的碧天，朗照我陰鬱的心空，你的愛象暗夜裡的燈火，照亮我漸枯的思想，啊！你的愛象三月的桃花，給我一心的芳香，你的愛象煦煦的春風，給我一身的輕逸，啊！這顆被事業折磨的受傷的心，在你愛的溫床上，如枯死的草在春天，又悄然地萌芽，啊！你的愛，讓我感到如溫馨的港灣，使我受傷疲憊的心在此得到休憩，盪起一葉小舟，沒有痛苦和失望，安穩地劃向夢的前方，啊！你的愛，便是你的全部，如果你用你的真誠的愛給我築起愛巢，我會在奮進事業的船上，用槳激起心中的愛音，來讚美你，當有一天我獲得了成功時，我會帶著你走進我興奮的心靈，在一汪碧水中，靜靜地坐在那葉小舟上，給你火熱的吻，伸出顫抖的手擁著你，在溫暖的懷抱里我們共同分享這成功的甜蜜，啊，你的愛溫暖我冰冷的心，我用愛心開拓我們幸福的明天，讓我們的愛永遠永遠美麗成三月的桃花。

啊，祝福我吧，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回到學校，白天，上畢了課，我們又與以往所有的日子一樣，緊緊地關上門，我搞創作，華給我謄抄，到寫累了，她也抄累了，不出去了，我看她，她也深情地看我，我們深情地看著，禁不住心跳，就吻一陣，然後，從陶醉中醒來，帶著激動的心情，我又寫，她又抄。

日子，在詩意般地過著，只讓人感到快樂，幸福。

在這之中學校放了幾天假，我專程約華到我家去，華愉快地答應了。

從學校走，已下午了。我挎著照相機，華和著我，並肩地走著，不一會兒，太陽把最後一抹晚霞撒下來。群山便在一片殷紅里，如詩如幻了，我們，也被這殷紅的光籠罩著，欣長的影子，快樂地印在一起，落在地上。啊！這是我一人孤獨地走過多少次的路，現在，終於有了一位和我並肩同行的人。我的心是那麼的激動，感到這群山是多麼的美麗，面前的路，越走越明顯，越走越寬敞了。

到了家，母親妹子見我領了人來，是一個文靜的姑娘，興奮的不得了，忙去抄了幾個家常菜，我們五人，再加上華，頂父親的數，一塊圍在桌邊，那麼的融洽。

第二日，我又帶華到離家十二里路的姐家去。這天，天氣很好，空中，沒有一絲雲朵，太陽，把明媚的陽光，撒向大地，群山，在陽光下，閃著綠波，越發的秀麗了。我和華依著一會在河畔，一會在山腰的小道，依依而行著。

一路，遇到好風景，我便為華拍一張，華也為我拍一張。

父親的墳，就在這路途中，在父親的墳前，我和華各自照了一張相，我在心裡說：「父親呀！看吧！這就是您未來的兒媳，她愛你的兒子，鼓勵他幹事業，一直到成功那天；我和她會一直來您的墳上看您的。」想著這麼些日子華給我的愛和溫暖，父親去世後的凄苦不見了。

我帶著稿紙，走累了，華便在石上躺一陣，我便掏出紙和筆，幸福地爬在她身旁創作，一段創作畢，我便吻醒了她，陽光，那麼溫暖地沐浴著我們甜甜的笑。

到姐家，姐對我和華很好，去煮了肉，還悄悄地對我說，華是個好姑娘。我笑著，那麼甜地點了點頭，輕聲說：她能幫我創作，給我做飯，洗衣服，抄稿子，她是好姑娘。姐望著我也甜蜜地笑了。

這天，我和華又去了竹林里，翠綠，把我們包圍了，去了河邊，花香，把我們陶醉了……又用快門，留下了一組組幸福的瞬間。樂夠了，夜來臨了，在燈下，我們又如一家人一般融洽地圍在桌旁，談著，笑著……

從家裡回到學校，華還是如以前一樣對我好。我們家裡，因父親去世後，已空了，是比較窮的，華去後，並沒因此而介意，還是那麼對我好，我感到好高興好激動，我想，我的愛情，多麼幸福的愛情，便由此找到了，我感謝上蒼，感謝上帝，您帶給了我多大的幸福呀！有華這麼好的伴侶，我面前展開的將是一條多麼寬廣的路。

在華的關懷下，在華的幫助下，在華愛的驅使下，我以莫大的勇氣，在我們愛的小屋裡，在三個月後，創作畢了我的最長的小說《痛苦》，這篇小說，是華給的，沒有華，我就只有消沉，是啥也寫不出的。

寫畢了這篇小說那天，為了感謝華，增進我們之間的愛，我又去買了一瓶酒，一瓶健力寶，幾包果子，笑著對華說：

「華，我的小說寫完了，我們應該高興呀！來，干！」

「來，干……」華拿起了酒杯，望著華甜甜的笑，我又柔聲說：

「這篇小說，是你給我的，沒有你，我是無論如何寫不成這篇小說的，等我這篇小說發表了，我會給你世界上最親最親的吻的，最親最親的擁抱的……啊，真難忘啊，這麼些日子，你給我的愛，讓我從消沉中振作了起來，有了這麼大的收穫；有你的愛，使我對前途更加充滿了信心……以後，我會創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的……來，這部作品，是在你的愛的力量下完成的，是一個紀念，來……我敬你一杯。」

華拿起來喝了，臉上有淡淡的紅暈，顯示出一種莫大的幸福。

蠟燭，在閃著桔黃的光焰，在門縫透進的微風裡，輕輕晃動，室里，充滿了溫馨，詩意；我望著燭光里華的面孔，多麼美麗，多麼可愛呀！心裡升起一縷溫暖一絲激動，輕輕的拉起華的手，把她攬入懷裡，她那麼柔馴，溫柔，幸福地依在我的懷裡，如一匹小羊兒一般。我飽含深情，吻了吻華，對她說：

「華，我們這麼一輩子，這麼不分離，我創作，你便在我身邊，這麼好嗎？我們共同攜手去追逐我們的事業，我想，我們的愛會更加絢麗的。」

華滿臉深情地點了點頭，我的可愛的可愛的愛人喲，我激動的把她更緊更緊地抱在了懷裡，回想著華沒來之前我的消沉與痛苦，以及這麼些與華共同走過的美麗而充滿了詩意般的日子，我感到世間這麼美麗，自己這麼的幸福。

就在這時，學校放了幾天假，華相邀我去她家，是的呀！這麼些日子，只與我的愛人，華關閉著小屋，發狠地創作著，也敘談著我們的愛情，還沒走出過小屋，是要出去走走，也好呀！

去華家，要依著峻高山腳下，河畔邊坑坑窪窪的小路，走二三十里，最後上一道山樑，又下去，才算走出了沙川溝，到了柏油路上了，再搭班車，行二三十里，到了小鎮上下車，再倒車，再行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幾徑周折，方能到華家。

沙川溝這依著山腳河畔的小路，我是無數遍地走過的。每次，每次……我都是從這去到外邊的世界的；但，那時，都是自己孤苦一人，沒有愛，也沒有關懷，跌倒了自己爬，沒有幫助，摔傷了自己看，也沒有照料，痛苦極了，自己又帶著肉體與內心的雙重痛苦回家……但這次，有我的愛人華在身邊，我不怕摔，也不怕傷，有華的愛激勵著我，摔倒了，有華相攜，跌傷了，有華相撫……而有華這甜美幸福深沉的愛，我想我也不會摔倒的，在這溫馨的愛中，我的身子會越發有力量，頭腦會更清醒地看清前方的路，堅定地走去，即便偶爾難免分不清路，但是，華的愛，象一盞明燈，會給我力量給我希望，讓我看清前方的路……

那天，天氣多麼好啊！天碧藍碧藍的，只有如紗似的偶爾的雲絮，悠悠地流過：山，在清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那麼秀麗，鳥兒，在路里林里，婉轉地唱著歌。河邊，柳林上，升起一陣陣霧靄，把個沙川溝，幻化的如此的美麗，長這麼大，我才第一次深切地感到沙川這麼美，生活，原本這麼富有詩意啊！

我和華，在沒有人的地方，拉著手走路，偶爾，她倒入我的懷裡，我便親吻她一陣；有人的時候，我們便低了頭，匆匆地走著，一邊走，一邊說著關於我們愛情的說不完也說不倦的話語，我們說到了我們以往的日子，去河畔去柳林，去山澗，看星星，共同在一室內創作的溫馨情景和暢談人生的歡樂。我也說到了華給了我很大幫助，我在心裡深深地感謝她；華說，愛，是只講付出多少，不求回報多少的，愛人不問，就不應該談什麼感謝，為了兩人間的愛更絢麗，就需要無私地付出，我深受感動，想只要有華，我會幹成事業的，在沒人處，我又深深地吻了華。

說到了將來，我說：

「華，我們在一起一輩子不分離。」

「嗯。」

「我們一輩子，都象我們所共同走過的路一樣，攜手，共同努力事業。」

「嗯。」

雖話題，有些不免是老話題，可我們誰也不感到厭倦，只感到幸福，溫馨。

就這麼，我倆抱著對愛的渴求，和對未來的憧憬，走出了沙川。

上那山樑時，我拉著華，這是我們倆人共同翻越征服的第一座山。我想，在愛河裡攜手，我們還會翻越許多許多比這更高更陡更峻峭的山的，直達到我們愛的最頂點事業最高峰的那座山頭上，欣賞我們這愛的美麗，幸福地享受人生。

下午，便到了華家。

華的家，的的確確在好地方，離鎮子，只四五里路，坐班車，經過鎮子，又徑到她門上。

華家依著一座山，門前便是312國道，烏黑的柏油路上，來來往往地跑著車，預示著這裡的繁囂 與便利。

路外，一望無際的是上百畝平地，種著碧綠的稻子，散發著幽幽的芳香。

這麼，山與山之間的距離，是那麼的廣闊，讓人也感到，世界，在這裡一下子開闊了。那山，也是緩緩的，朵朵白雲在山上飄，使山充滿了幽情，華說，他們這一年平地種的糧食都吃不完，種莊稼只忙幾個月，其餘時間，可以掙錢。這，不象沙川那地方，平地不夠種，莊稼種在山上，一年四季，都在山上奔波，為吃而勞累一生。看著這長滿了矮矮的樹木，幽幽碧草靜靜佇立在藍天下白雲中充滿了詩情的群山，我在心裡想：在那山頭上，放著牛兒，與華坐在山頭上，唱著歌兒，或躺下，看幽幽的碧天，一切該多麼美多麼富有詩意呀，而也能激發我多少的靈感呀！想著華那麼愛我，我也這麼愛華，我只想：會，我們會有這麼一天的。

平川中，有一條坦坦蕩蕩的河，流著清波，陽光，撒在水面上，泛著點點金光，更顯幽情，河邊，叢生著柳，碧綠綠的在柔柔的和風中輕輕搖蕩，透出無盡的詩意。 我想，那柳下，一定很平坦，生長著碧綠的草和小花，林里，一定充滿著芳香的。以後，與華去林里，坐在柔草上，嗅著花香，草香，訴說心曲，激動處，我們便相擁，接吻，盡情地在林里打滾，柳林，是我們安謐的小屋，碧草，是我們天然的被……

看著華家鄉這新奇的充滿詩情畫意的一切，引發了我無盡的想像，我憧憬著未來，把所有的幸福都寄託的未來中，幻化著我與華一副副醉人的景相……

華的家，的確是富有的，蓋了磚房，辦著商店，做著生意，在這沿路的人家中，是少有的富戶。

華的爸，媽，看年齡，怕都有五十多歲了，他們的穿著，都很華麗。華的爸，梳著油光可鑒的背頭，穿著高檔的西服，腳上的皮鞋，擦得噌亮噌亮的，臉很紅暈，胖墩墩的，顯出一種福態相。眼裡，透出高傲的目空一切的目光，有著一個商人發現了金錢後的銳利。華的媽，與華的爸一樣，穿著高級流行的衣服，蹬著皮鞋，眼裡也顯出一種富有人的傲氣。這目光，似只對金錢感興趣，只有見了金錢才會明亮起來，華的一家人，除了華外，都與華的爸媽有著一樣的神態和目光。

我進了華家，想著自家所在的地點，想著自家的土房，不禁有些自卑，可想著華對我的愛，我只感到，我們的愛，是建立在共同努力事業的基礎上的，是不向金錢低頭，俗媚金錢的，財富，只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就打消去了自卑的心理。但，華的家人，都用那高傲的目光看我，對我不多說話，又看到他們那華麗的服飾，我只恨自己不該穿的這麼窮酸，只怪華和我從學校走時，沒為我想到這點。要不，哪怕餓幾頓飯，也要從那微薄的工資里，支出一點，去買一套好衣服，這畢竟是第一次到愛人家，第一印象很重要啊！雖我們的愛是建立在事業基礎上，不是為了錢權，可也要華家人在面子上過的去吧，他們那麼富有的人家的女子，總不能嫁與一個衣衫襤褸的叫花子般的人吧！可一切已至此，也沒辦法，只想：管他，只要華能明白我，理解我，我們的愛是真誠的，是以事業為支柱，是不以金錢和華麗的外表所能取得，就足夠了，看到華家人對我高傲的樣子和冷漠的面孔，又在心裡想：只要華理解我，真誠地愛我，對我好就足夠了，管他那麼多幹啥。我在我們二人之間感情小小的天地里做著夢，晚上，就也睡得很坦然，香甜地入了夢，夢裡，出現了華，和我正走在一個險峻的山道上，山頂上，正放著光彩，我們舉步艱難地朝那爬去……

在華家，她家的人對我的傲視，冷漠，因華的愛我不在乎，只要華對我好便足夠了，這麼，我便處處跟著華，華去洗衣服，我便去打水，水打來了，她洗，我坐在旁邊談我們想談的話，花去做飯，我便去燒火，洗菜，吃飯時，我坐在華旁邊，華呢， 一個勁地給我夾菜，一碗吃畢了，華再去給我舀一碗，端到手上。我感到了好幸福，好溫暖，看著華家人冷漠傲然的面孔，我想，其實沒什麼，只要華對我好就可以了，在這世上，我啥都可以不要，我只要華。

晚上，我坐在華旁邊看電視，電視看畢，我去睡覺，華送我到房裡，我給了她一個甜甜的吻，她又給了我一個幸福的笑，出去了。過了一會，我去廁所，上畢廁所，想回房正式睡覺。可經過一個窗子下時，我聽到了屋裡的說話聲，和隱隱的哭泣聲，這說話聲是華家人的，哭泣聲是華的，咋了，我的心猛一縮，忙偷偷地躲在窗外聽。

「叫你這半年到沙川去教書，是看你大專畢了業，閑在家一時又找不到事干，到沙川去混個心兒，也多些見識，可沒想到你到了沙川，不務正業，竟和那麼樣一個人談啥子戀愛，沙川那地方，人都窮得鬼都不下蛋，就算他教書，一個月二三百塊錢，能幹個啥，咱家還缺了這一月二三百塊錢，讓你到沙川去是為了暫時找事干混著，以後，你不愁找不到工作，你不要和那娃混誤了前程，明天，就讓那娃兒走。

「不哇……爸，媽，哥，我，我愛上他了，死心地愛。他是窮，可他的思想不窮呀，他會寫東西，已經寫出一個長篇了。我愛他，我要和他在一起，在一起了，他創作的勇氣會更大，會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的。」

「寫，他發表過多少東西，這社會，啥不講錢，他寫出了東西，沒有錢，誰給他發表，誰給他出版……這社會，要干點正事，多掙些錢才是，誰還能那麼不務正業的。」

「不呀，我要和他一塊過去，一塊過去，我不能離開他。」

「離不開也得離，我們辛辛苦苦地把你拉扯的這麼大，供你上學，從小學到大學畢業，你想想，花了幾萬那，你能嫁給他，他能給你幾萬；寫東西，掙不了錢的，在這社會頂屁用。」

「唔唔唔……唔唔唔……唔……我要和他一塊去，我離不開他了。」

「萬一要去，你就去，那麼，我們誰也不管誰了，我們只當沒有你，你也當沒有我們。」

「唔……唔……唔……！」

我聽不下去了，淚水如豆子般，無聲地滾了下來，忙回了房裡，一下撲倒在床上，想著這將面臨的可怕的事實，心裡如刀絞一般，用被子蒙了頭，我傷心地哭了。

這些日子，與華只關著門，在斗室里，在沙川封閉的溝溝堖堖里沉在我們的愛里，在幻想著，做著我夢，編織著我們愛的美麗光環，而忘了身外的一切懸殊條件，只在此時此刻，接觸到實質性的問題，才明白，我愛華，華愛我，還是不夠的，我們的愛雖再深，可在這高傲的面孔冷峻的目光下，顯得多麼渺小，我真的想不到，這傾心的投入，痴心的夢想，在這現實中，那些美麗幸福的光環全被撞的粉碎！來不及醒悟，已被推向了痛苦的深淵。

那所有的多麼好的憧憬，恍然間，已被沉入到黑暗的無底的井裡了，我窒息的要命，我多麼想瘋狂地奔跑一陣，或狂哭一陣，來發泄心裡的痛苦。然而，這不是我的家，我只有承受著心如被刀劃般的痛苦。

華呀！為啥，你為啥不早些想想你家裡的人就走向了與我相戀的道路。你的家人你是清楚的，你可知道，路走到此刻，這使你痛苦，而也讓我更痛苦，比以前事業受挫後，消沉孤獨時還痛苦百倍。

不過，華都為了愛，愛，都無可責備，只有承受這分離的痛苦了。

這一夜，是三個月來，由最大的幸福陡變成最痛苦的夜晚，這痛苦，深深地壓在我的心上，我知道華和我，都不能反抗過她家人的，我們的力量太小了，想到華將被她的家人無情地把我從心上拉開，這一輩子，將永不會在一起了，我的心，就如刀在刺著，隱隱作疼，淚水，唰唰地流。

這痛苦，是父親死時沒有過的，是長這麼大以來沒有過的。

整整一夜，我是哭過來的，淚水，打濕了被角。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的就起來了，華起來的也早，我看到了她眼睛紅紅的，她一臉的悲愁苦相，對我道：「我家裡人不讓我過……去了，我很想過去，可我反抗不過他們……你，你可知道。」話畢，華已泣不成聲了，淚水，順著臉頰流，流到了她的嘴裡。

「知……道……了……」我痛苦的心說不出更多的話來，淚已，也已唰唰地落了。

四目相對，千言萬語，道不盡此時心中的苦疼。

「我愛你，我愛你呀……！」華突然撲到我的懷裡，說：「我這輩都愛你呀……雖然分離了，我一輩子都愛你……我，我們下一輩子，再續我們未完的情吧！」

我明白，一切已無法挽回，華反抗不過家裡，我也更反抗不過，我也想到了自己家境不好，一點微薄的工資，只能讓華受無盡的苦罷了，我是愛華的，愛的那麼深，那麼深……但是，面對現實，才知道，在物質上，我並不能帶給華幸福，我只有掩著內心莫大的悲疼，說：「愛，是為了讓所愛的人幸福，華，你聽家人的話吧！找一個能比我多給你幸福的人。」說畢這話的時候，我感到，我的心裡在滴血。

「不……我愛你……愛你……錢，是給不了我啥幸福的，我好恨，好恨呀，我也不會再尋到啥幸福了。」

我抽著鼻子，淚，總那麼凄涼地落。

華，也抽噎著，不斷地落淚。

我突感到，一夜之間，天已變了，天上壓著魁黑的烏雲，空間，充滿著晦暗，悲涼；不一會兒，起風了，有了雨點兒，往下落，砸到了我冰冷的臉上。

車來了，我該走了，我多麼不忍心走呀！多麼想永遠永遠與華在一起呀！我捨不得離開華，但是，現實的重重壓力，拉開了我們，我不得不走了，哭著上了車，眼前，一下就昏暗了起來，只聽到華在車窗外哭喊：「回去了，要好好創作呀，以後找一個比我更愛你的。」

我沒來得及反應，痛苦，已使我幾乎昏將過去，清醒過來，車已駛出好遠了，哪裡是我的華，哪裡有我的華！車飛一般地行駛著，我與華越來越遠，我的淚，與飛馳的車一樣快地落……

在鎮子上，下了車，我望著回沙川方向的路，來時，我與華一道；這回去，只有我一個人了，我可怎麼爬上那道山樑，又怎麼走回沙川呀！摔倒了沒人幫，跌傷了，誰來撫，望著鎮子上茫茫的人流，都有著笑臉，望著一對對情侶，都那麼親熱，而我，為什麼這麼痛苦呀！我愛華，我要華……望著這灰暗了的一切，我忍不住淚水，也控制不住自己，衝進郵局，撥通了華家的電話，接電話的，不想正是華，她還在哭著，我就哭著說：

「華呀，來吧，我等你，和我一塊走吧！我們一塊創作，窮也不要緊，在創作中，我們會很富有的；我的工資，除了生活外，全給你，你想要啥，去買啥，我也決不讓你幹啥，只要你跟我一塊走，跟我回沙川，與以往一樣，我們創作，你家裡人不同意，你走了，他們不管了，我會對你負責的。」

「唔唔唔……啊……不……不……我……我……不能……唔……唔……唔……你……走吧！唔……唔唔……唔……走吧！電話掛斷了，象是被人奪過強行掛斷的。」

我的心立時如刀絞了一般難過，出了郵局，才感到，在這世界上，我一切一切的希望都沒有了，在茫茫人海中，自己又顯得多麼的茫然呀！看著人們的歡笑，才感到自己成了一個可憐的孤零零的人了，想著以後，沒有人與我同路，沒有人關心我，沒有人和我攜手去創作，我又哭著，無望地走在小鎮上……

世界呀！一下在我眼裡失去了光彩，老天呀，既你註定了我們不會有結果，為何又要安排我們相見。

啊，我是一個痛苦的人了，以前，所有的幸福，都變成了痛苦，深重地壓在我孤零零的心上，任我哭斷腸子也沒有用。

我想到了死，想不回沙川了，但是，想著沙川的家，家裡孤零的母親，爹爹，妹妹，弟弟，我不得不回沙川了，含著一心的傷疼回去。

再乘上車，在沙川路口下車時，瓢潑般的大雨就徹底潑了下來，大雨，挾著冷風，抽打著我孤凄的身子，不一會兒，我已被澆得精濕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上了沙川梁的，只知滑了一跤又一跤，身上摔破了，疼了，我也不知道，雨水，和著淚水，一齊往我嘴裡流，我已麻木地不知啥滋味了。幾次，我想索性從這山樑上滾下去算了，但是，我不能，不能，再痛苦，我還得活著，我死了，家裡人可咋辦呀！

我也不知，我摔了多少跤，才回到沙川學校，一上學校的坎兒，我便暈倒了。

醒來時，發現我躺在醫院的床上，床邊，是我可憐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妹。見我醒來，母親露出了笑容，但眼睛是紅紅的，傾刻間，就有了淚水，撫著我的頭說：「娃呀，你這是何苦呀！金錢，愛情……一切一切都可以拋棄了你，可我們不會拋棄你，沙川的土地不會拋棄你的，看，你把自己折磨的，我，這才發現，我的額上，胸口，手臂，腿上，已滿是傷痕，有幾處劃的重，包紮著，看著旁邊望著我哭著的弟妹，我徹底地哭出了聲，哽咽著而又那麼親地喊了聲：媽媽，妹妹，弟弟……

從此，沒有那天不想華的，腦子裡，每時每刻都被華佔滿了。一想到以前與華在一塊時的歡樂，幸福，現在都變成了痛苦，而且，我們也將永遠不會再在一塊了，我的心就隱隱作疼，忍不住地哭了。哭夠了，走出了房間，去小河邊，山溝里，桃林里……去我們以前去過的地方，觸景生情，我只有滿目淚水，一心凄涼。

人們，都在正常生活了，都在歡笑，有誰能知道我的痛苦呢，家人知道，可他們給我的只是親情，溫暖不了我痛苦的心，我只有整日憂愁著臉，寫不出半個字了，那篇長篇小說《痛苦》，我已痛苦的難以再拿起他，只任他被塵封起來……照著鏡子，發現我的臉蠟黃蠟黃的，眼睛，已深深地凹了下去，整個人，因之已十分的憔悴萎扉了，我只沉在痛苦裡，不知自拔了，我想，我只有被這痛苦折磨死吧！

聽著他的講敘，起始，我羨慕他竟那麼幸福，真令我有些嫉妒了，聽到後來，這幸福突變成痛苦，全重壓在他身上，看著他果真又黃又瘦的面容，和消沉的樣子，我也不禁哭了，難過的很，卻不知如何勸他了。

情那！比箭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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