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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劉慈欣說「沒有家鄉」?為何《三體》要寫「逃離地球」?

劉慈欣資料圖。

【獃子刀大家訪談之劉慈欣訪談錄(下)】

劉慈欣用微信嗎?他怎樣和外界聯繫?劉慈欣喜歡看什麼書?炒股嗎?

為什麼劉慈欣在一個地方一呆數十年卻又充滿強烈的漂泊感?

為什麼劉慈欣作品中總有一種莫名的疏離感?總能聽到「逃離地球」「逃離太陽系」的回聲?

劉慈欣有哪些交往圈子?劉慈欣最欽佩的是哪些人?劉慈欣怎麼看科學、科幻與宗教?

怎麼看待企業界商業界對他的追捧?如何看待大家對《三體》的不同詮釋?

劉慈欣有被退稿的經歷嗎?《三體》的銷售情況如何?《三體》出來之後,同事怎麼看?

劉慈欣什麼時候開始玩遊戲?他會允許女兒玩遊戲嗎?跟哪些公司在做遊戲?

寫科幻跟待在哪沒有太大關係

李召:您現在是在陽泉的時間更多,還是在太原更多?

劉慈欣:在陽泉更多,我家就在陽泉。小孩在陽泉上高中。

李召:在娘子關電廠關閉之後,您在陽泉那邊還有工作嗎?您的人事關係呢?

劉慈欣:沒有工作。電廠關掉了,關係就在陽泉。

李召:哦,我看好像叫陽泉市文學藝術創作研究室。

劉慈欣:對。

李召:其實檔案也不那麼重要。您自己的老家羅山您去過嗎?

劉慈欣:去過。

李召:河南羅山給我的印象還停留在晚清民國時代,據《曾國藩日記》記載,道光二十年(1840)春節,曾國藩是在過年的。他是道光十八年進士,考中後回了一趟老家,道光十九年農曆十一月回北京,經過羅山時碰上下雪,所以除夕和大年初一都在羅山。民國二十七年(1938),中日軍隊在羅山也進行了一場慘烈的戰役,是武漢保衛戰的一個組成部分。

劉慈欣:羅山是經濟比較不發達的一個地方。

李召:您的小說里寫到,包括IT巨頭的解讀,從高維到低維,從娘子關電廠就按照工業的發展,到經濟發展,按照這麼劃分應該叫做低維,低維的企業,您在這樣的企業工作了30年,會不會有一種心理上的壓力之類的。

劉慈欣:您剛才提到的《2001太空漫遊》的作者阿瑟·克拉克,大半輩子都在斯里蘭卡一個小漁村,這並不妨礙他寫出最前衛最富想像力的科幻作品,所以說寫科幻跟待在哪沒關係。特別是現在網路時代,無論在哪都能獲得和大都市的人一樣的資訊,跟待在那裡沒有太大關係。

李召:除了科幻之類的您會關注哪些東西?假如您看新聞、或者看書的話、

劉慈欣:軍事、科技、歷史。

李召:嗯,歷史,哪一段歷史呢?

劉慈欣:也沒局限在哪一段吧,就是跟科技、軍事有關的歷史,比較有意思的歷史都可以。

李召:剛談到虛擬現實、人工智慧虛,現在資本市場也在炒作這類概念,您自己炒股嗎?

劉慈欣:我不炒股。

國家天文台射電望遠鏡陣列基地。

《三體》從來沒有引起過同事的關注

李召:您在寫小說的時候,單位的人知不知道您在寫?

劉慈欣:開始的時候不知道,後來倒是知道了,但沒有多少人感興趣,不認為這是多大的一個事。

李召:最早引起同事關注是什麼時候?

劉慈欣:在我記憶中,從來沒有引起過同事的關注。

李召:《三體》出來之後呢?

劉慈欣:即便到現在,同事也沒去關注。現在我們整個電力系統也好,山西這個地方也好,經濟都很不景氣,大家壓力都很大,到現在都沒有人關注這些。

李召:跟小城市的文化氛圍有關?

劉慈欣:倒不是小城市,我單位是電力系統,不屬於任何一個城市,不屬於陽泉,是中央企業,屬於中國電力投資集團公司,中電投。

李召:現在在陽泉、在太原、跟在北京、上海,「劉慈欣現象」完全不同,您自己是有什麼感受?

劉慈欣:我一直待在陽泉,並沒有多少感受,主要和外界聯繫的方式就是電話、電子郵件,並沒有感覺到多少干擾,像這種出來(接受採訪)是很少的。

李召:我看您上次去FAST工程,「玉兔」發射您也去了,這都是他們邀請您去?邀請您去主要是什麼部門?

劉慈欣:不一樣,有時候是航天部門,有時候是中科院。

李召:就還是屬於科技部門?

劉慈欣:也不一定,有時候是企業,比如說企業組織的看火箭發射的團,就被請去了。

不願意虛偽地順著讀者的桿往上爬

李召:目前《三體》的銷售情況如何?

劉慈欣:獲雨果獎前統計的數字大概是70多萬套,200多萬冊。獲獎之後增長迅猛。但還沒有準確統計,估計現在(2016年7月)應該到400萬冊。

李召:您有很多企業界粉絲。

劉慈欣:我對經濟學很陌生,我對很多學科都很感興趣,但是對經濟學卻是怎麼都提不起興趣,也想知道一些關於經濟方面的東西。

李召:《三體》已經成了商業必讀書,跟《失控》並列成為了企業的指導書了,其實您寫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劉慈欣:沒往這方面想。其實作者在寫小說的時候想得很簡單,沒想那麼多。有時候,我不敢去和讀者交流。當然了也可以很虛偽地順著讀者的桿往上爬,迎合讀者的心理,什麼預見到互聯網戰略之類的,首先這樣很沒意思,其次內行的人,尤其是科幻圈的人,一眼就看穿了。

李召:最早還是從《三體3》出來之後,其實到現在影響最大的可能還是《三體2》。

劉慈欣:影響最大是《三體3》,不是《三體2》。

李召:我們換一個維度,不從企業看,從您自己的創作看,您覺得的三部裡面,哪部更好?

劉慈欣:我感覺都差不多,差別不是太大,各有各的優勢,也各有各的缺陷。

李召:第一部相對來說跟歷史和現實結合得緊密一點。

劉慈欣:對。

2015年10月18日,劉慈欣獲得世界華人科幻協會頒發的華語科幻文學最高成就獎。

不習慣小說寫了一半跟人交流

李召:聽說最初寫《三體》第一部時,有人讓您換題材,不以「文革」為背景?

劉慈欣:沒有,沒有這種人,因為我寫的時候沒和任何人交流過,給編輯的稿子已經寫好了,我交稿以前沒跟任何人交流過,這是我的習慣做法。

李召:就是說您不會跟編輯之間交流這些?

劉慈欣:寫好以前不會有任何交流,和周圍的朋友都不會交流,我不習慣這種寫了一半跟人交流,完全就是自己寫,完整的構思了之後再動筆。

李召:不是想到哪寫到哪?

劉慈欣:業餘作者是不能這麼做的,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李召: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他為了還債,二十多天創作了一部作品《賭徒》。因為他本來就是賭徒,寫其所為,寫其所思,在腦子裡可能考慮了很久,但外界可能感覺是二十多天就完成一部小說。

劉慈欣: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是主流文學,和我們這種寫作方式可能有一定差別吧。

李召:嗯,您小說裡面介紹科學的一些細節比較多,會不會影響作品的流暢性。

劉慈欣:會,這是《三體》第一部最大的缺陷,像你說的,會影響流暢性,沒辦法。

李召:我讀《白鯨》這篇小說的時候很驚訝,開始是按照我們說法叫記敘文,寫著寫著忽然變成了說明文,寫到後面又變成了議論文,接著又變成了莎士比亞模式的,一會兒又變成了科學論文,有的人說這部書刪掉一半還是可讀的,而且更加可讀,並且不影響它的價值,當然現在它已經成為經典了,您覺得它的每一句話都有道理。如果海明威來寫這部小說,他可能真的刪得只剩三分之一。

劉慈欣:對。

李召:就像我剛才說的,寫武俠小說,有古龍的風格與金庸的風格,您的風格更像金庸,現在有這種說法,您的作品就像科幻里的金庸。

劉慈欣:有誇張的成分。

誰是劉慈欣最好的短篇小說?

李召:我其實是先看了幾部長篇小說,接著看的短篇小說,看完之後就覺得您的短篇小說其實寫得蠻好的。

劉慈欣:對,我也感覺是。

李召:您的短篇小說您喜歡哪幾篇?

劉慈欣:坦率地說,我都很喜歡。我要是不滿意,不會把它拿出來發表。

李召:也有不一樣吧,比如說《地火》,我知道它包含您深厚的感情,但在藝術上可能不如您同年發表的《帶上她的眼睛》那麼完美。

劉慈欣:我倒沒那個感覺。

李召:可能作者創作和讀者閱讀感受不同。如果非讓您選一篇,會選哪一篇?

劉慈欣:不知道,這真的選不出來,就像您有一堆孩子,您也選不出喜歡誰,不喜歡誰。

李召:您覺得我的這個判斷怎麼樣?《鏡子》排第一?

劉慈欣:不能排第一。

李召:還是《鄉村教師》?

劉慈欣:也排不了第一,在我的感覺中,我所有的短篇中篇沒有哪一篇是超出其他水平很高的。

李召:有幾篇在風格上差別很大,比如說《太原詛咒》是一種風格,《鄉村教師》又是另外一個風格,《贍養上帝》是一種風格,但《贍養人類》的風格馬上又變了,像昆汀·塔倫蒂諾執導的《低俗小說》,馬丁·斯科塞斯執導的《盜亦有道》,有點黑社會的風格。

劉慈欣:對。

2015年8月23日,劉慈欣獲第73屆雨果獎最佳長篇小說獎,譯者劉宇昆代表他上台領獎。

小說寫成短篇還是長篇受當時環境影響

李召:我覺得您的短篇小說很多很完美,比如結構方面,長篇小說,像《超新星紀元》場面就太過宏大了。

劉慈欣:短篇基本是長篇的梗概,當時基本發不了長篇,只能寫成短篇。如果當時能寫,大部分短篇都會寫成長篇。

李召:外人覺得寫作好像是作家的使命感,其實很大程度上都受當時的環境影響,比如說稿費是多少,多寫一點多拿一點稿費。

劉慈欣:對,會有這種因素。

李召:它不完全是作家的使命感,是綜合因素形成的,包括這個東西要寫長篇,哪部分要刪掉等,這個科幻的圈子其實還是一個很小眾的。

劉慈欣:對,人不多,科幻作家常寫字的也就二三十個人。

李召:嗯,您們互相之間聯繫多嗎?

劉慈欣:我和他們聯繫不多,他們之間應該聯繫多,我住的地方比較偏。

類型文學必須講一個好的故事

李召:長篇小說中,除了《三體》,《球狀閃電》我覺得也挺好,可能是比較符合我的口味吧。就是有懸念,而且是一開始有懸念,讀個幾段又有懸念,基本就是這樣。寫的時候有沒有刻意去經營,比如說到某個地方就要設置一個懸念,不然會讀得沒有味道了,因為人閱讀興趣的是有極限的。有刻意去經營?

劉慈欣:對,因為這是類型文學必須要做的,要講故事,講一個好的故事。

李召:就像看電視也一樣,隔幾分鐘就必須來點刺激的,不然觀眾要打瞌睡了。

劉慈欣:倒不是隔個幾分鐘,就是要有故事性的考慮。

李召:短篇小說跟長篇小說布局還不太一樣,比如說在某個地方要設置一個懸念。

劉慈欣:對。

劉慈欣和《三體》英文譯者劉宇昆在北京。

我年輕的時候就是遊戲迷

李召:我在讀《三體1》的時候,我自己的感受,裡面寫的三體遊戲,我第一次讀的時候還可能覺得會影響到後面的閱讀,因為開始不明白它裡面的含義,後來才明白您裡面講的其實是對三體文明的一個隱喻。

劉慈欣:對。

李召:可能第一遍讀的時候會(吃力),您當時有沒有考慮到這個。這個遊戲的創意是怎麼來的?

劉慈欣:創意?我年輕的時候就是遊戲迷。後來沒精力了、沒時間了。

李召:假如您女兒玩遊戲,您會讓她玩嗎?

劉慈欣:有一定限度吧,也不是完全不允許,影響到學習就要控制一下。

李召:您是做計算機工程的,您自己有沒有做什麼遊戲之類的?

劉慈欣:沒有,做一個遊戲那是要耗費很大精力的。

李召:現在《三體》跟一些遊戲公司在合作您會參與嗎?還是會授權給他們?

劉慈欣:會參與。

李召:您自己對這個也有經驗,現在跟哪些遊戲公司在做?

劉慈欣:游族,騰訊,網易。

《信使》曾被《科幻世界》退稿

李召:現在的收入主要靠稿費?還是它的衍生品,如電影、遊戲之類的?

劉慈欣:都有。

李召:單看稿費的話可能並不高。

劉慈欣:對我來說還可以吧,因為它是暢銷書,它的銷量很高,相應的版稅就會高一些。

李召:您有被退稿的經歷嗎?

劉慈欣:有啊,《信使》是我幫《科幻世界》寫的封面故事,他們有幅畫叫我照著寫,結果被退稿了,到現在也沒有發表。

李召:我看很多書里都有收錄。

劉慈欣:是的,但雜誌沒發。

2015年11月3日,劉慈欣參加悉尼大學「科幻小說中的中國未來」講座。

我並不是深山隱士

李召:出版策劃方讓我問這麼一個問題:在山西省那麼偏僻的一個地方,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博大的的心靈?

劉慈欣:首先,我這個地方並不偏,它是一個中央企業,它是山西省最早有互聯網的地方,它的生活條件也很好,交通也很便利;第二就是因為我工作的需要,我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北京、上海、太原這樣的大城市度過,不是待在很偏僻的地方,而且每年我還經常出國,所以並不是那種在深山裡隱居的情況。

李召:這就是外界的一種想像,今天我路過的時候,確實是在一個大山裡面。

劉慈欣:看著比較偏僻,實際上它並不偏僻。

李召:我路過的盂縣,好像有一位很有名的作家,高長虹還是石評梅啊?

劉慈欣:石評梅在平定吧,是民國時期的人。

李召:嗯,石評梅是平定人,高長虹是盂縣人。其實您還不算本地人,李彥宏算是本地的吧?

劉慈欣:他是本地的。是真正的陽泉人,我是外地人。

我沒有「家鄉」,只是「生活」過的地方

李召:如果讓您選的話,您會不會把陽泉當成您的家鄉?

劉慈欣:不會。因為山西的文化氛圍跟科幻南轅北轍。

李召:《流浪地球》寫到太行山。您老家是羅山的,在您的文學作品中有沒有寫到羅山的?

劉慈欣:我沒有在羅山待過,我並不了解它。所以您看,我現在沒有一個可以稱之為「家鄉」的地方,只是我「生活」過的地方。

李召:您在一個地方一呆數十年,卻又充滿強烈的漂泊感。您的鄉愁觀,您的心態,會不會影響到您的創作?

劉慈欣:應該不會吧,我這種人很多。我不會因為一個地方是我的家鄉我就刻意去寫它。如果是一個醜陋的地方,就算是我的家鄉,我也不會對它產生感情。如果一個好地方,和我沒關係,我也會產生感情,我沒有什麼鄉土觀念。

三體劇照。

作品寫出來之後就不屬於作者了

李召:我覺得您的作品有一種莫名的疏離感,總能能聽到「逃離地球」「逃離太陽系」的回聲,比如您在《流浪地球》這篇小說中寫到,地球離開自己的軌道,航出冥王星軌道,航出太陽系,在寒冷廣漠的外太空孤獨航行,經過2500多年之後,成為比鄰星的一顆衛星。在《三體》中,因為章北海的策劃,「自然選擇號「和追擊它的」藍色空間號「「企業號」「深空號」「終極規律號」等五艘飛船,飛離太陽系,就像割斷臍帶的嬰兒,被殘酷地拋向宇宙的深淵,艦隊上的五千五百人組成獨立的「星艦地球」社會。非常震撼的是,流浪太空的「青銅時代號」被騙回地球後,艦隊成員集體受到審判,一名被刑的軍官在交接時,突然向正打算回歸地球的」藍色空間號「發出警報,「不要返航,這裡不是家!」,從此」藍色空間號「永不回頭,徹底逃離太陽系。當然,您可能並不認同鄉愁觀與創作的直接關聯,這只是我的一個觀感,或者詮釋。我也注意到,您好像本身談《三體》這本書的話很少,都是別人在評論。

劉慈欣:在我的信念中,一個作家不應該對他已經寫出來的作品做過多的詮釋,文學作品本來就是一個開放式的結局,寫出來之後就不屬於作者了。

多一個詮釋就堵死讀者一條想像的道路

李召:對,您的說法我很贊成。

劉慈欣:您多說一句話,多一個詮釋,就堵死讀者一條想像的道路。對文學作品的過度解讀是一個普遍現象。當然,有許多作家會順著這種解讀去迎合,但我只能實話實說。您從我的作品中領悟到的那些東西我壓根就沒想,當然這種說法可能會讓讀者們失望,特別會讓高層次的讀者失望,這是真實的情況。因為每一個科幻作家在創作科幻作品的時候,如果他是一個成功的作家的話,在寫作品的時候絕對不會想:我的作品有多麼深的哲學意義,反映多麼尖銳的思想,有多麼深的人文情懷。他想的只有一件事:怎麼講一個好故事,除此之外不會再想任何東西。如果一個科幻作者做不到這一點,那他肯定不會成功的。所以說,有時候作品成功了,大家這樣去解讀,有時會讓人有很恐慌、很詫異的感覺。所以一般採訪我也只能迎合大家去說,也說不出什麼來,就這麼回事。這都是實話,所以我覺得,如果大家喜歡某個作品,不用再問作家很多的東西。

影響劉慈欣的一部科普讀物。

我特別佩服那些把幻想變成現實的人

李召:您為什麼在陽泉一待就是三十年?您可以換一份更好的工作。

劉慈欣:這一直是我努力的,做不到,怎麼換啊,找不到地方,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後更不容易換。我也想去北京、想去上海,去不了,這是很現實的問題。所以有的人問,「你為什麼要待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去寫作」,你能把我弄到北京去嗎?

李召:有的人總覺得劉慈欣很神秘,總有一些奇怪的解讀。

劉慈欣:我寫科幻不是因為熱愛文學,是因為科幻本身。我是工程師出身的人,特別佩服那些把幻想變成現實的人,而不是沒完沒了幻想的人,所以不喜歡和官員打交道,但我見到科學家、航天員,都特別欽佩,很願意和他們交往,但人家不願意和我們這幫人交往,對他們來說,科幻很不靠譜。

我是一個絕對的科學主義者,科學算是我的「宗教「

李召:康德說,有兩樣東西,越是經常而持久地對它們進行反覆思考,它們就越是使心靈充滿常新而日益增長的驚讚和敬畏:我頭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法則。您寫得最多的就是頭上的星空,您也寫了宇宙的道德法則,當然這是為了小說情節展開的需要。我想了解的是,您對宗教怎麼看?

劉慈欣:我是個徹底地無神論者,您要問我信什麼宗教,我會把科學當成宗教來信仰,這不一定好,但是我是一個絕對的科學主義者,我相信科學能夠解決一切問題。雖然這個想法極端,但是我是這麼想的。宗教我不信它,但可以欣賞它。

李召:您一篇文章談到,有時候科學到了極致就是宗教。

劉慈欣:但是科學跟宗教的思維方式是完全不一樣的。

李召:對,同樣的結果,不一樣的思維方式。我的宗教觀類似康德的看法,他認為,信仰的東西,既不能證實也不能證偽,但是科學的東西卻是可以推論,可以證實的。

劉慈欣:對。

劉慈欣作品。

宗教我可以不信它,但可以欣賞它

李召:西方哲學裡面有個很重要的哲學概念就是「觀念「和「信念」。從柏拉圖到笛卡爾,到康德,包括之前我們談到的休謨,都是一個非常核心的概念。也就是說,有時候指導人行為並不是靠一套科學的理論,而是我信它。當然每個人對信念這個概念的解釋是完全不一樣的,有些人是因為習慣所以相信它,有些人是因為法律所以相信它,有些人是因為道德所以相信它,當然也有些人是基於信仰而相信它。

劉慈欣:對。

李召:笛卡爾有一個解釋是,如果不信宗教、不遵守某些規則,那麼我們可能會有麻煩,所以就姑且信它吧,這是笛卡爾探求真理的一個指導原則;康德的解釋是,既然宗教不能證實也不能證偽,而一個流傳千年的說法就擺在那,信與不信在於自己,這是康德單純理性限度內的宗教。

劉慈欣:有一個對宗教的實用說法,假如上帝不存在,咱們信也沒什麼損失。

李召:沒錯,這是一個非常經典的解釋。

劉慈欣:中國跟西方不一樣,中國的神很多,不行可以換一個,各路神仙相互競爭,不存在單一的神,唯一的上帝。

李召:對,包括佛教的佛陀,基督教的耶穌往往是被當成一個新神傳進中國的。

劉慈欣:所以在中國很難形成單一的宗教感情,如果覺得耶穌不行,我就換一個,我信佛陀,信真主。我有一次印象最深的是,在廬山下面一個縣的募捐活動,裡面基督教、佛教、伊斯蘭教各種教全都混在一塊,十字架的旁邊就是一個佛像。有一本書寫中國文化的書——《空寂的神殿》,寫得蠻好的。

李召:對,這是「走向未來叢書」裡面的一本。

劉慈欣:《空寂的神殿》說,中華民族的神殿里從來沒有一個真正的神,都是實用主義的。

李召:中國的神就是跟人一樣有七情六慾,但比人厲害一點,有點像古希臘的神。

劉慈欣:對,比較像。對宗教我可以不信它,但可以欣賞它。比如佛教就是一種很精緻的宗教。

作家不要過多的走向前台喋喋不休地去說

李召:在《三體》裡面,您寫到,三體文明發送了兩個智子到地球,封鎖人類的基礎物理學,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思妙想。您對當下科技的發展是悲觀還是樂觀?

劉慈欣:現在是IT的飛速發展掩蓋了其他領域的緩慢發展。比如航天技術,發展得非常緩慢。現在的航天技術跟60年前的航天技術幾乎沒什麼進步,它的推進方式還是那個樣子。

李召:難道被「智子」封鎖了?

劉慈欣:哈哈。

李召:您用微信嗎?

劉慈欣:沒有,我用電話和郵箱和外界聯繫。我面對面接受採訪比較少。我一貫認為作家應該遠遠躲在作品背後,不要過多的走向前台喋喋不休地去說。

(本文系網易新聞·網易號「各有態度」特色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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