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醉當殼，那些任性表演屬無奈

「竹林七賢」堪稱史上最著名的喝酒團隊，阮籍在團隊中排名第二。

這個排名是否按酒量大小？至今無法弄清誰的酒量第一。但論醉酒的次數，冠軍稱號無疑是阮籍的，他創記錄地連醉60天。這等「醉功」誰敢比試，望著他的醉影，已是醉入非非。

阮籍，響噹噹的醉貨。

許多人都將阮籍的縱酒醉酒，歸結於對世俗政治的逃避，是他明哲保身的「獨門法寶」。阮籍似乎也這樣認為，而且屢試都爽，以至於他過分相信醉能通神通天，什麼樣的事情無論棘手到何等程度，只要他醉了，就都可一醉解千愁，一醉應百變。

醒來後，他依然是他，誰都奈何不了他。

因為阮籍的醉是佯醉，即便看著他已「爛醉如泥」了，也是將計就計地醉。否則，無法解釋他醉後能保持應有的醉態，又能操控局面的發展。若真的爛醉如泥了，吐出「深喉」級的真言，豈不壞掉自設的醉局。

破局是次要的，因「醉不慎」掉了腦袋，一切一切的酒鋪墊，全是無用功。

阮籍所處的時代，名義上曹魏坐天下，其實司馬家掌實權，複製了曹操當年「扶天子以令諸侯」的模式。接下來，很有可能走曹魏當年篡權的路線。

阮籍旁觀者清，他本意是擁曹魏的。畢竟他入仕是坐曹魏的官，正統的忠君思想也不允許他貪歪念。況且他父親阮瑀是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曾追隨曹操父子兩代，阮家沾了曹魏家豐沛的恩惠。

可是呢，司馬家已坐大成勢，尤其在司馬昭這任上，基本把持了朝庭的主導權。司馬昭的心，已「路人皆知」。

阮籍有心抗爭，自知無力回天，對抗的結局無疑是自取滅之。但與司馬昭同流合污，又覺得是丟文人名士的份，也是對曹魏的背叛，於是選擇了逃避。

他不參政，少說話，感到左右為難，便以縱酒的形態包裝自己，打扮成不諳世事、獨善其身的「醉客」。

阮籍精通音律，彈一手好琴，原創《酒狂》曲，通過表現酒者酒後迷離狂態，抒發他對時局且恐且怒且避的心態。

令他欣慰的是，與他同心事的文人名士並不少，嵇康、劉伶、山濤等六人相繼出現，與阮籍結成了「竹林七賢」。

他們寄興於竹林，寄興於音樂，寄興於酒詩。

縱然不在明天在哪裡，但至少可以暫時忘掉煩憂，來幾場肆意酣暢的成人遊戲。

有酒，便有詩，「竹林七賢」個個是釀詩高手。若論寫詩的名氣，阮籍應當排位第一。

儘管在陶淵明以前，中國酒詩或叫詩里含酒的詩，尚未形成風氣，一般都是酒後寫詩，和心情有關，和景色有關，和場合有關，和氣氛有關，唯獨與酒缺少直接關聯。

阮籍寫下82首《詠懷詩》，酒字包括帶「酉」的字，只出現過兩次。一次在第34首：「對酒不能言，凄愴懷酸辛。」另一次在第67首：「堂上置玄酒，室中盛稻粱。」

好一個「對酒不能言」。阮籍欲說還休的心態躍然詩里。

「不能言」，自有不能言的苦處難處和辛酸處，酒成為名副其實的道具，一切一切的不如意都融入酒中，和酒交流吧，一切一切又盡在不言中。

阮籍的五言詩率性憫亂，格調高昂。詩雖缺酒，卻能散發濃郁的酒氣場。滴酒不沾者，斷斷寫不出此處無酒勝有酒的詩篇。

不妨試談《詠懷詩》第一首。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阮籍總覺得頭頂懸著一把刀，不知啥時落下來。所以他慎而又慎地應對世事及當朝，「酒澆壘塊」，胸無寧靜，懷揣澎湃，活的實在是累。

他患上嚴重的酒依賴症，必須用酒麻痹自己，否則他會煩躁多動，找不到北。他在酒里打鞦韆，獨享痛苦的快感，或在快感里痛苦。

詩，都是寫在酒後，就是他「塊壘」暫時消融後的化身及轉世。

阮籍才華超拔，文學、玄學、音律等，無一不精通，屬於享譽當朝的大文化人。加上他性格柔軟，是沒有認命卻公認的意見領袖。雖然他不愛講意見，誰都知道越是不講一旦講出意見，絕對能迷住一大批名人文士。

司馬昭正是看中這一點，明明猜透阮籍不願為他所用的心思，還是裝作不知地拉攏阮籍，就為分享阮籍「投降」後帶來的政治效益。

司馬昭沒少宴請阮籍，也沒少封官許願，但阮籍似乎不識時務。酒他不敢不喝，話並不多說，往往以酩酊大醉對付司馬昭，其實並非真醉，不過佯醉而已，以此掩飾自己的觀點和態度。

司馬昭尚在篡權籌備階段，一時半時不敢下黑手，干著急缺辦法。

這不等於司馬昭就此放過阮籍，真的沒輒了。因為阮籍對他來說太重要了，征服一個阮籍，可以拉動整個知識分子階層，堪稱名流向背的晴雨表。

司馬昭終於抓住了重要機會。

聽說阮籍有一女，容貌秀麗，知書達理，司馬昭便想與阮籍結為兒女親家，並派媒人上門提親，以為這個「套馬杆」准好使。

阮籍聽清來意，犯開了難。若答應婚事，有損自己的聲譽尚屬其次，主要還落個趨炎附世的壞名聲。可若不答應，惹怒了司馬昭，自己吃不了兜著，後果不堪設想。

他採取緩兵之計，不提親事的事，把媒人灌個一塌糊塗，他也醉得不省人事了。

以後的日子，阮籍天天沉醉在酒里，等媒人來提親，他已爛醉如泥，人事不省了。媒人天天來，阮籍天天醉，一直堅持了二個月。司馬昭氣得眼冒金花，卻又無可奈何，只好把這件婚事擱置作罷。

阮籍嘗到了「醉遮面」的甜頭，用起來超級的爽。他以醉當幌子，也干過不少另類逆俗的樂子事。

如喝醉酒，毫不顧及地酣睡在酒肆老闆娘身旁，因為她長得風騷。再如，鄰居家少女病逝了，他與人家非親非故，卻前去悼唁，直到「盡哀而去」。還如，他嫂子要回娘家，按當時禮法規定，「叔嫂不通問」，他偏偏噓寒問暖並送上一程。

阮籍是否具備這樣心態，他醉了，都是酒在惹禍，他的醉態與己無關，怪就怪酒吧。他以為，酣醉可以擺平一切，其實不然，他的佯醉也有失靈的時候。

司馬昭篡位在即，強迫皇帝曹奐下詔為他加封，萬事俱備，只欠雪片似的「勸進書」，尤其像阮籍這樣的文人名士領袖的意見。

司馬昭需要阮籍寫，也派人勸他寫。

阮籍知道其中利害。寫吧，違心；不寫吧，腦袋懸乎。他又重操舊模式，依然想用醉酒矇混過關。

勸阮籍的司空鄭沖，很是明白阮籍的套路，派公差守在酣睡的阮籍身旁，等他醒來後再勸寫。

阮籍再不裝醉了。因為他明白，司馬昭一天不篡權，一天不會用強。如今面臨的是篡權路上最重要關口，他若還裝醉不從，恐怕要被「祭旗」了。他只好醉歪歪地草就：《為鄭沖對晉王箋》。

阮籍耍了個小聰明，把勸進書加在鄭沖名下。

無論作何手腳，都是阮籍寫的，這個污點永遠擦不掉。

也許是巧合，也許命該如此。阮籍無奈地幹了違心事，且愧且悔，且惶且恐，每天扎在酒里醉生夢死，僅僅過了兩個月，便在鬱悶中去世。

酒與醉，成就了阮籍的名氣。但長年累月地「澆」酒，精神與身體也被酒當「壘塊」，澆殘廢了。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