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貸事件里，誰才應該感到羞恥

文 | 肖遙

沒有了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凝視，自己也不過是另一種被邊緣化了的生物，困在自己的慾念里，貌似居高臨下，實則無地自容。

「知道」（nz_zhidao）跟你談談，裸貸事件里，誰才應該感到羞恥。

（視覺中國/圖）

前段時間，因裸貸而自殺的事件頻發，裸貸為何會有致人死命的羞恥感，在裸貸的事件當中，誰更加無恥？是沒有羞恥心的自拍者、還是用裸照要挾貸款人的放貸者、還是購買裸照的網友？

「裸持」借款人小A曾在某平台向「熟人」借款1000元，被要求自拍裸照作為抵押。她借的1000元要在一周內還清，利息高達300元。小A說，借款時還要扣除手續費，實際拿到手的只有800元，還款額卻是連本帶利一共1300元。小A提到如果逾期未還，對方就會群發她的裸照，「還好家裡人幫我把錢還了」。

另一個「裸持」的借款人小W通過某平台向「熟人」借了500元錢，也是限期一周還清，利率為30%。但一周後小W還不上錢，她又在該平台上找其他「熟人」借錢，還之前的借款。如此借錢還貸，利息越滾越高，小W只能想辦法借更多的錢。

她開始嘗試「裸持」借款，「熟人」讓她發送生活照、身份證照片、姓名、家庭地址和家人、朋友的聯繫方式，並讓她手持身份證拍攝裸照和視頻。急需用錢的小W將自己的個人信息和裸照發給了「熟人」，對方核實信息後借給她5000元，並限期一周還款。一周後小W無力還錢，「熟人」威脅她不還錢就發裸照給她的家人和朋友。小W整天惶惶不可終日，擔心自己的裸照被公開……

放貸人除了拿女生的裸照作為借貸抵押，甚至還會公開兜售。在一名網友提供的聊天截圖中看到，該網友正在與一個名叫「裸條老賴資源 為了紅包」的賣家交談，詢問對方女大學生裸照的價格。該賣家開價「30元一個人，多買送」。 為何有人對這些裸照感興趣呢？觀看對方的裸體，對於觀眾有何意義？瞥見對方的全裸的瞬間，人們的慾望受到了什麼影響？

裸體有佐證作用，也激起強烈的慰藉感，從視覺角度講，在看到裸體那一刻之前，對方多少是神秘的，而看到對方的裸體，此人的神秘感就消失了，對方被降落為任君選擇，聽憑處置的一種人，這種感覺也許是那些買家掏錢買裸照的原因。

（視覺中國/圖）

如果說這是一個利益鏈，那麼在這個鏈中，每個人都是別人的食物，放貸人給自拍裸照的女性投喂「食物」。這個「食物」是錢，自拍者承諾會給放貸人投喂「食物」——這個「食物」是高利息，放貸人給購買裸照的圍觀者投喂「食物」，這個食物是裸照。與其它利益鏈上的「食物」相比，這些食物都有「毒」。

為何藝術化的裸照是富於感染力的，而抵押拍的裸體就會有致人死命的羞恥？赤裸與其說是一種狀態，不如說是一個過程，自拍裸照完全將這個過程中的瞬間孤立出來了，使得拍抵押用裸照的人物看上去平淡且卑微，手持身份證件，證件上的姓名住址清晰可見，這些都絲毫無助於熱切而富於想像力的觀看者，甚至會令人敗興，因為看著這些照片，幾乎像隔著籠子看著某種動物的感覺，看的人極其冷漠，被看的也麻木不仁。

拍裸照來貸款的女生，有的是為了做生意，有的是為了消費，如果她們消費的是化妝品、服飾之類的東西，這件事就更加詭異了，為了讓自己在別人眼裡好看些，抵押了自己最難看的一面，如果這些不堪的照片曝光，那麼自己精心營造的美好形象就會土崩瓦解，這多麼像一個隱喻，就像《人民的名義》里演的貪官趙德漢，衣著素樸，飲食節儉，其實「農民的兒子」只是他的偽裝，他早已在魔鬼那裡抵押了自己的靈魂，有朝一日暴露的時候，形象崩塌顏面掃地，裸照女生和貪官的共同之處都是在於，他們都保有僥倖，並不認為這一切會發生。

儘管那些裸照會令看的人不適，可是還是會有看客去圍觀，這種心理也許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詮釋：動物學家說，觀察禁閉的動物們那種不自然的行為，可以幫助我們去了解、接受並克服我們生活在這個消費社會中所感受到的壓力。所有邊緣化程度高的地區—例如貧民窟、陋屋、監獄、瘋人院，以及手持身份證被拍了裸照的女生的處境——在某種程度上都和動物園有相似之處。

動物園的動物有別於和人類有感情的寵物，動物園的動物們總是眼神空洞的望向遠方，而監獄的犯人也有種類似的眼神，他們的眼神只是在對一切看到的事物進行機械地掃描，自拍裸照做抵押的人也一樣，她們的身姿沒有驕矜、表情沒有溫度，她們像動物和犯人一樣，都不得不以一種完全屬於看客的冷漠態度來回報觀眾，這種態度叫漠不關心。自拍裸照的人知道：當自己拍下這些照片，供人挾制之時，就已經和一個犯人，一頭動物差不多，完全被邊緣化了。

比如報紙上刊登的某情婦，在志得意滿的時候，她們光彩照人，即便是靜止的照片上也能看到她們眼神顧盼流轉，在淪為囚犯的時候，立刻會判若兩人，她們的眼睛沒有了神采，已經對眼前的一切都喪失了興趣，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成為她們注意力的中心。裸照的當事人也一樣，日常生活中的女孩子們的天真、嬌羞、莞爾、明眸善睞、楚楚動人等等能讓人流光溢彩的氣質風采統統沒有了，只有像一頭困獸或一個囚犯般的灰暗沮喪，在拍照的瞬間，她們也隱約感受到了自己囚犯般的命運。

那些購買裸照的人們，在圍觀了一張又一張裸照之後，以為會得到刺激或刷出某種優越感，可是，他們其實只會感到更加空虛和孤獨，因為邊緣化生存的最終結果就是如此，沒有了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凝視，他們自己也不過是另一種被邊緣化了的生物，困在自己猥瑣卑微的慾念里，貌似居高臨下，實則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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