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理辭：民間規約 和諧自治

理辭是苗族不成文的習慣法、典章制度，主張規約面前人人平等，對違反規約的行為進行處罰必須輕重適宜，以調整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苗族人民追求社會和諧自治的理想的典型代表。

背景

理辭，苗語稱為jax、jaxlil或lillulghot。jax音近「佳」，因而譯音寫作「佳」「賈」「加」「嘉」「迦」等。「jaxlil」通常譯為「理辭」或「佳理」，也可譯為「律理」。

在苗族看來，理辭就是「古理古規」「古理古法」，是「傳世之理」「傳世之規」，就是「法律」。舊時，黔東南苗族是以「議榔」立法、「理老」司法、「鼓社」執法，來維護苗族社會的穩定和推動苗族社會的發展。「榔頭」「理老」「寨老」「鼓主」等頭面人物，為他人說理斷案、排解糾紛，向糾紛當事人敘說和判斷是非曲直，多以理辭為依據，理辭具有「法典」「律典」「條例」的性質。

原典

你聽聽那丁哪公，來議天上的榔規，來議地上的榔規，人人都進榔規里，個個都在榔規中。茅草不列入榔規，野草不列入榔規，茅草才劃人的手，野草才割人的腳。水不列入榔規，水才沖走柴禾，水才沖毀良田。火不列入榔規，火才燒村燒寨，火才燒毀街道。燒街道不賠街道，燒城邑不賠城邑。

做頭人就是正直，當理老就是穩當。你這頭人莎周，你這理老莎周，你做頭人不正直，你做理老不穩當，跟強盜同一條心，跟偷賊一路貨色，去吃肉說護肉話，喝酒講袒護酒語。隱瞞像蓋上石板，隱瞞像壓上石頭。把你甩到石沿上，扔你到石壁旁邊，不准你橫向生崽，不准你斜向養兒，九年也僅僅一蔸，十年也僅僅一蔸。

你不錯已經錯了，你不做也已做了，你賠偷羊案七兩銀，你賠盜鵝案七十兩，你來要一分暖的，那相處就親親熱熱，那相處就和和親親。熱就熱到山頂上，好就好到樹頂端，熱就像溫泉池水，好就好像姨老倆。穩像穀倉的柱子，牢像岩底的石頭，好得像鋼鑄的鼓，好得像鐵鑄的鼓。不細就在碓里舂，不碎就用杵子搗。它碎在碓窩裡搗，它凈在簸箕里簸，來要一分暖和的，來要一分美好的。

丁哪公才來說話:你要一分正直的，就本著一分直的，就來說耿直的佳，就來講公平的理。直就要直挺挺，光就要光溜溜，直就直像一支箭，光就光像一張弓。

――《日王和月郎》(節選)

解讀

早在清乾隆元年(1736)丙辰七月辛丑，乾隆帝就給總理事務大臣一道關於「苗疆事宜」的聖旨:「苗民風俗與內地百姓迥別，嗣後苗眾一切自相爭訟之事，俱照苗例，不必繩以官法。」

清廷已經注意到，「苗例」對於維護「苗疆」社會秩序、改善社會關係、安定苗民生活等方面的功效。所謂「苗例」，指的就是苗族的民間規約，就是苗族自己不成文的習慣法、典章制度。這些習慣法、典章制度，大多以「理辭」的形式，比較系統地表現出來。

理辭中反映了苗族社會的倫理道德規範，是苗族千百年來的行為準則。就人文理念而言，理辭主張規約面前人人平等，對違反規約的行為進行處罰必須輕重適宜，以調整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理辭對苗族人具有普遍的約束力，通過議榔制定榔規，人人都在榔規之中。即使是寨老、頭人等自然形成的領袖人物，一樣受到約束。生活在這個地方，就必須遵守這裡的規定，任何人都沒有特權，平等對待生命個體。例如《日王和月郎》中，敘述月亮拐走了太陽王的妻子、天地間最美的女人仰奧瑟的案例。即使是「日王」「月郎」，也都在榔規之中。而茅草、野草、水和火四種自然物，由於沒有進入規約，才造成茅草劃手、野草割腳、洪水泛濫、火燒村寨。由此，反襯規約的重要性，告誡人們要自覺遵守榔規。

理辭中所言，實際都是一樁樁經過歷代「理老」不斷整理而流傳後世的典型案例。就價值目標而言，理辭追求和諧。這既是他們對自然的態度，也是他們處理各種社會關係的準則。正因為典型，這些案例往往作為現實中審理、調解、評判、裁定糾紛、案件的有益參照，同時具有規範、警示人們日常行為的作用。一般說來，在雙方都委託理老評理並議定賠償標準的情況下，理老一旦做出判斷，當事雙方就會和解，即使一方自覺吃虧，也都不再爭辯。對於判決不服的案件，苗民會採取「神判」的方式加以解決。對苗民而言，「神判」是最高最後的判決，不管判決結果如何，苗民都會嚴格遵照執行。這種判決思想，也符合苗族人民追求社會和諧的理想。如今一些地方，也時常用理辭來調解、處理苗族民間糾紛。苗族理辭中蘊含的哲學思想、世界觀、價值觀、倫理道德、行為規範等，我們是否也可以從中得到一些啟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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