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中的數字匠心

光影中的數字匠心

——以《肖申克的救贖》為例漫談

當我們看到大雨傾盆，安迪滿身泥濘地成功逃脫、重獲自由時，除了對電影情節的嘆服、自由內涵的深度思考外，更為電影本身的匠心細節的設置所打動。《肖申克的救贖》這樣一部影片之所以堪稱經典，與其「強迫症」導演的不懈追求密不可分，有些看似巧合實則「故意為之」，意蘊深含。如：導演對數字「3」的執拗。

影片中多次出現表象重複，只在細節處有所不同的情節。而正像是中國有句老話叫「事不過三」一樣，這樣的重複片段往往會出現也只會出現三次，那麼這種對數字「3」的設置是導演的「情有獨鍾」還是「獨具匠心」呢？我從電影中抽剝出幾個典型片段來探討這個問題。

一、三張海報

安迪入獄後逐漸熟識了在囚犯中頗有聲望，且可以從外部「搞到東西」的老囚犯瑞德。不久，他如願得到了第一張女星海報——麗塔·海華絲。這事實上也是監獄裡每個正常男人的行為，看完整部影片，我們大概會感嘆，原來安迪計劃已久，然而當時看來，這只不過是安迪「泯然眾人矣」的表現。值得一提的是，斯蒂芬·金的原作名即為《麗塔·海華絲及肖申克監獄的救贖》。而後兩張海報則是作為禮物出現，分別為女星瑪麗蓮·夢露和拉奎爾·韋爾奇。實際上，這三位女星皆為影片背景時間下的當紅女星——分別為1948年、1955年、1965年。同時展現的是，19年的時間跨度。更換女星海報，不致引起懷疑，這是故事的嚴謹之處。更深層的說，三張海報是安迪對獄外世界的渴望與執著，這是一種對自由的追求。而這三張海報後隱藏的，正是安迪通往外界的突破口（是地道的入口）。而導演沒有完全採用原著中6次的海報描寫，這也正是電影本身快節奏的特點。在尊重原著的基礎上，導演進行了適當且有度的改編。

二、三次陳述

電影中主角安迪的獄中朋友瑞德是一名老囚犯了，在安迪入獄前，他已在獄中呆了20年之久，安迪入獄的第一天，是影片中瑞德第一次為假釋而向評判作陳述。摘錄對話如下：

Adjudicator:You feel you』ve been rehabilitated?

Red:Yes, sir.Absolutely,sir. I mean, I learned my lesson. I can honestly say that I』m achanged man. I』m longer a danger to society. That』s God』 honest truth.

老戲骨摩根·弗里曼所演繹的瑞德，此時是拘謹的，他小心翼翼，無比渴望能出去，他虔誠認真，最終卻是「Rejected（駁回）」。

第二次假釋陳述是在安迪入獄的第十年，彼時瑞德已入獄三十年，在安迪身上，瑞德看到了某種希望，某種對自由的守護，所以他依然很珍惜這次「良機」：

Red:Oh, yes, sir. Without a doubt. I can honestly say I』m changed man. No danger tosociety here. God』s honest truth. Absolutely rehabilitated.

可以看出，與第一次相比，台詞變化並不大，但「Withouta doubt」、「Absolutely」的運用，還是讓人感受到瑞德的變化，他變得坦然、鎮定而充滿自信。除了緊張，他也多了一些興奮與激動，但結果，仍是「Rejected」。

第三次假釋陳述時，瑞德已經入獄四十年，而安迪已經逃了出去，這次陳述更像是一種宣洩，瑞德說：「Rehabilitated? Well, now, let me see. I don』thave any idea what that means.」此前瑞德曾說過：「監獄是個怪地方，起先你恨它，然後習慣它，更九後你不能沒有它，這就叫『體制化』。」此時的瑞德雖然沒有放棄想出去的心，但他自覺出獄希望渺茫，他歇斯底里，無所顧忌。而這一次，被允許假釋。

這實在是一種黑色幽默的諷刺。。這裡面深藏著對監獄本身的刻畫——它對人性的壓抑，對種種正常渴望的無視，它因法律而興起，卻是最無法無天的地方。與對錯無關，它的作用，只是讓囚犯們的訴求得不到滿足，只是一味地教囚犯們「服從、服從」，而瑞德自認為看透了這些監獄「潛規則」，可監獄卻在最後也沒讓瑞德「得償所願」，既然你沒想過要出去，那麼就讓你出去吧！這種諷刺讓人哭笑不得，卻讓人不得不深思。

三、三次救贖

影片名用了「救贖」二字，我認為這個翻譯是極恰當的，「救贖」正作為影片的主線，循序漸進。而安迪的三次救贖也正是影片的三次高潮，是最打動人心之處。

安迪的第一次救贖，是他幫助獄警Hadley逃稅，為自己和獄友們贏得了每人三瓶啤酒的獎勵，當他們坐在露天檯子上，穿著髒兮兮的囚服聊天喝酒時，你會發現安迪第一次露出笑容，這次救贖的對象是囚犯朋友們，他們在這短暫的愜意時光里享受著短暫的自由，他們為此感到發自內心的快樂。這是一次靠自我價值的實現迎來的自由，同時，他讓安迪在獄中看到希望。

第二次救贖，也是影片中我最喜歡的部分——安迪闖入廣播室，播放樂曲《費加羅婚禮》，這一段看似平靜如水，沒有激烈的獄中革命，沒有激昂的自由演講。但當音樂緩緩掠過監獄上空，行屍走肉的囚犯們抬起頭，你分明能感受到一種渴望的緩慢復甦，一種人性的回歸。這是音樂的力量，它讓人熱淚盈眶。這次救贖，是對整個監獄的精神挽救，而我們的主人公，他安靜地靠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無視獄警粗暴的敲門聲，露出彷彿勝利者的幸福笑容。他沒有被抹殺人性，沒有被「制度化」。他依然熱愛音樂，渴望生活，渴望自由，他在完成著自己靈魂的沉澱與救贖。

而第三次救贖，也是影片最激動人心的高潮，它出現在快要結尾的地方，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安迪越獄而走，他滿身泥濘。當他逃出來的那一刻，他抬起頭，大雨傾盆，雨沖刷不了所有的罪惡，但他讓安迪重獲新生，自由像這大雨，酣暢淋漓。那一刻你看到的不是一個逃獄犯，而是一個自由人，一個為自由追求了19年，隱忍、孤獨卻偉大的靈魂，這次救贖的對象，是安迪自己，他終獲解脫，完成了靈魂與肉體上的救贖。

事實上，片中安迪的「救贖」並不僅限於這三個，他「幫助」過很多人，無論是圖書館的重建，還是對Tom的教育，幫助別人的同時，他在嘗試構築自己的價值觀。而真正具有節點意義的，我認為只有這三次，從對身邊人的救贖，推廣到對整個監獄和自己的精神救贖，最後，是自我救贖。這種結構上的嚴格安排，使得電影簡捷直敘，情節上雖時有曲折且充滿懸疑，但詳略的取捨使得電影並沒有繁余的情節出現，充滿節奏感。

通過這三個例子，我們看到，無論是結構、情節還是主旨上，「三次定律」都發揮著它獨特的作用。導演試圖構建的，是在一成不變的大環境下，人物心境所折射出的時光流逝。這種拍攝始終服務於角色，刻畫到「人」。而三次，所能接受的一個限度，完整而節制，這也正是導演高超藝術水平的一種體現，它不是導演的「怪癖」，而是匠心所在。

編輯：穆玉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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