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姚晨，語言世界的新難民

姚晨，語言世界的新難民

前幾天被姚晨的難民話題刷屏，心裡非常難過，抑制不住要寫一點東西。

首先明確幾個事實和基本邏輯：

姚晨作為聯合國難民署大使，呼籲社會公眾對難民問題的關注，而從未提出希望（或「要求」）中國打開接收難民的大門。

姚晨親身自費去世界各地的難民營探訪和參與，作為一個用檔期謀生的自雇藝人，這是巨大的個人投入（即使對應有媒體曝光的PR收益）。

難民問題當前以中東地區最為嚴重，但難民議題產生於戰爭和種族迫害的漫長歷史。穆斯林的文明衝突問題和難民問題在現階段有交集但並非同義。當前和中國更為直接相關的難民議題，更多地是在周邊國家事務如緬甸，甚至sometime的朝鮮。

難民問題不等於移民問題，輿論中有些人把來華謀生的商務和勞務群體混同於難民，這種借題發揮沒有任何的理性邏輯可言。

在明確以上事實的背景下來說說姚晨引發的難民風波。

我的觀點：「難民問題」究竟意味著什麼？

觀點 在我看來，難民問題是有清晰的道義基礎的，如果你看過奧斯維辛和紅色高棉的紀念館，如果你知道愛因斯坦、馮諾依曼、米拉昆德拉，如果你還記得淞滬抗戰中在糾結中終於打開的租界大門，你或許會明白對普通人苦難的不可遏制的同情是整個人類社會走向文明的基石。在漫長的歷史中，生物基因驅動的功利主義和文化基因驅動的普世關懷一直共同發揮著作用，文明經常被野蠻征服，但愛、正義和良知卻總是在絕望的灰燼中生生不息。

觀點 毫無疑問，難民相關技術問題有很大的探討空間，從難民成因、誰有接收難民的責任、接收標準、甄別策略、接收後的安置待遇、難民個人自由與所在地法律的關係、持續監管和調整機制、遣返模式、成本來源和分配機制……人類社會任何一項面對大範圍人群的政策/法律/社會制度，都有無數的細節需要不斷地優化迭代，你去開發一個APP都需要這樣做版本更新，更何況直接關係到人生死存亡的難民事務。

面對複雜的穆斯林事務（話說我本人對於追求大一統而排斥個人自由的「群體化信仰」一向都無法認同），歐洲的版本看起來有不少Bug，付出了高昂的社會成本，但這在邏輯上只能說明需要對上述技術環節做出重大的調整，而並不能推導出災難性後果的必然性甚或完全否認難民事務是一項普遍而持續的國際性人道主義議題。

觀點 涉及到中國在難民事務中的角色和行動，是一個更為嚴肅的話題，這直接關係到公共資源（本質上就是我們交納的稅款）的配置流程問題。中國是應該出錢？還是出力？還是應該既不出錢也不出力？怎麼出錢或怎麼出力？目標和底線分別是什麼？討論和決策的流程應該是怎樣？我們在為了外交目標進行對外援助的過程中是否有過相似的思考？是否有值得借鑒的經驗教訓？

姚晨作為「大使」的作用是什麼？

以上的種種，原本都是可以認真地討論和研究的問題。而這樣的討論或許能夠產生創造性的解決或改善方案。如若如此，姚晨作為「大使」的核心作用（引起對這個話題的社會關注）就算是真的發揮出來了。而所謂認真的討論，包括平等地尊重彼此的觀點、以相應事實、假設和邏輯支撐觀點、發掘和檢審用於支持或反對彼此觀點的事實、假設和邏輯。

大眾觀點和言語的暴政

然而，很遺憾，在這一輪風波中，我們看到的是若干10萬+的「聖母婊」、「白蓮花」、「裝逼誤國」……當滔天的污言和不加思考的義憤洶湧而來，姚晨已經一語成讖——「罵一個誤國的聖母婊還需要做研究嗎？」，當這樣的話語成為一個時代理直氣壯的最強音，當一個含淚表達著悲憫和善意的女人被這樣的洪流吞沒的時候，她已然成為言語世界中無處可逃的難民。

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可以不顧事實地推斷他人的惡意？

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可以肆意嘲弄和凌辱他人的善意？

當公共知識分子被污名化，當聖母和蓮花成為偽善的代名詞，當我們視不計利害的殉道者為傻瓜和瘋子，當我們質問正在付出的人「為什麼還沒有付出你的全部」，當每個人懵懂地捍衛自我的權利卻不知道尊重他人的權利……當大多數的爭論都不願基於事實和邏輯，對話的本質已經成為「面對面的自言自語」。而這一系列「聖母婊」文章能夠得到海量的傳播，歸根結底是其間確實有一些能夠呼應大眾心理的核心觀點，以至於大家急於表達對觀點的認同，而無暇去探尋支撐觀點的事實存在與否。

然而，觀察這些「大眾觀點」本身，卻讓我有更深的悲哀，然而卻是「欲辨已忘言」……，或許，這個社會的主流，伴隨著《一人飲酒醉》的節奏，正在從「精緻的利己主義」滑向「粗暴的利己主義」？

在這樣的世界裡，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在某一天，淪為無人收留的「難民」。

文字源於I艾琦

圖片源於I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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