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夏夢闌珊（八）流氓地痞變身企業家

最新 06-25

每次跑車回家，無論是紅白喜事，還是朋友聚會，總有人會談起老夏的英雄事迹，耳朵都出了老繭。

英雄？媽的，什麼時候起流氓無賴成了英雄了，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搶劫詐騙，綁票恐嚇，就沒有老夏不敢幹的。

嗯，有的話，可能除了強姦。

老夏身邊的女人不敢說按天算，也得按周計，從來沒個固定的，大多是在自己掛牌看場子的夜店裡帶出來的。雖然玩幾天就甩了有些殘酷，但大家本著互利互惠公平交易，實則無可厚非。

蓋因老夏是個私生子，嘗過生活的辛酸世人的白眼，也深深體味得到母親心中的那份苦楚。我不止一次的提到過結婚，他也不止一次的肯定，絕不結婚，絕不要孩子。

一次參加某位廠長納妾的喜宴，說是結婚，其實就是找關係做了假的檔案，辦出真結婚證，哄騙無知少女的把戲，直言自己有家室是來包二奶的，那個價碼兒可就高了去了。

這樣合法結婚，女方家長看在他家大業大的份兒上也不會嫌棄有個比自己大幾歲的女婿，女孩兒呢，也能安安心心的跟著自己睡覺，擺出自己想要的任何姿勢。過幾年，隨便找個借口一離婚，誰也找不出毛病。

看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抱著個糟老頭子一口一個老公的叫著，這恨得我呀……….好白菜又特娘的讓豬拱了。

一對新人怕漏了紅包挨著桌子敬酒收錢，無巧不巧的他家十五六歲的少爺也在我一個桌子上，看著老爹帶著比自己大不了的新娘來敬酒：「二大爺，你這新娘子真漂亮啊。」

新郎：「你少喝點兒啊，有事回去說。」

少爺：「我他媽愛喝不喝，你管著么？」隨後，端著酒杯走向新的娘：「美女，來，跟我喝個交杯」

新郎官臉當時就綠了，抓著二少的頭髮，一杯白酒都倒臉上了，眾人眼看著這爺倆兒為新娘子和新娘骨肉相殘打成一團，雖說這倆貨誰打死誰都值得慶祝，沒看夠，也要出手拉拉架不是？

我距離近，從後面抱著死命掙扎臭罵老不死的二少爺：「少爺，消消氣….」

「去你媽的！你他媽誰呀？」二少爺手裡的酒瓶子順便親吻了我的天靈蓋。

耳邊一聲脆響，腦袋一陣眩暈，鬢角熱乎乎的：「誒呀~」放開了二少，跌坐在桌子底下。

原本遇上這種事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的事兒，頭上縫個幾針，吃點止痛藥消炎藥，也就過去了，日後看在我這麼老實懂事的面子上，這家工廠的生意也能多照顧我一點，就是結賬能比別人快一些也是好的。

也不知是這個二少喝大了，還是終於找到了個出氣筒，對著捂著腦袋的我一頓拳打腳踢，我可沒有老夏那種賊皮子，被打的嗷嗷直叫。又抄起凳子向我扔過來，還好，有熟人幫忙攔住了，不然，這腦袋瓜子就慘了。

搶過椅子救我一命的是比我大幾歲的同村，都是跑車的，也是在人家工廠里掙飯吃，算是比較熟悉。他如同大救星一樣攔在我前面，跟三四個人都扯不住的二少爺求情：「二少，老王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你把他打壞了，不怕丟人嗎？」

………我特么是被打蒙了，但沒被打傻呀，哥們兒這話說的…………對！

這位小哥看看台上摟著新娘子冷眼旁觀的老總毫無勸架的意思，自己又不敢把這是爺倆的事兒給捅破，不然一個閃失這飯碗就算是砸了。只能一面擠眉弄眼的給我傳遞：「還不趕緊開溜。」的眼色，一面陪著笑臉勸二少消氣：「二少，老王是不濟，但他跟夏哥可是過命的朋友，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您總得給夏哥個面子吧？」

剛剛緩和情緒的二少聞言，也不知被什麼刺激到了，突然跳起來，沖著我那學長小哥走過去，一根手指戳著他的臉蛋子：「夏哥？你TM跟我提夏哥啥意思？嚇唬我啊？就是姓夏的見了我，也得給我規矩兒的，他看的幾個場子都是我家的，他也得靠TMD我家養著………..」

這話說的的確有些過分了，何況當著這麼多人，看來二少是真的喝高了。

酒店大堂里兩個爆喝的聲音幾乎一起傳來：「住口！」「媽的！」

一個聲音來自戲台上，是他老爹，另一個來自二樓貴賓包廂，是老夏。

我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二樓落地窗邊上的老夏，他今天沒帶墨鏡，純眼神交流了幾句：

「看了那麼久不累么？？」

「哪有，我是那種人嗎？才看十幾分鐘….」

這廝太無恥了！

老夏從樓上走下來徑直到新郎那邊嘀咕幾句，然後掃了二少一眼點了下頭，什麼都沒說。俯視著我滿臉血跡：「你是等我扶你起來嗎？」

我：「用不著夏老闆操心」

夏：「你他媽的越來越缺心眼了。」

我：「你他媽的越來越沒人性了。」

夏：「謝謝誇獎，趕緊起來吧，再流一會兒不怕流死你！」

我：「比你命硬，肯定死你後邊！」...對老夏說這話，還真是無比的心虛....

夏：「行了行了，管你叫哥行吧？老王大哥，咱們起來去醫院包一下行吧？」

我捂著腦袋一瘸一拐的穿過大廳走到大門口，背後酒店裡音樂聲突然響起，傳來司儀洪亮的嗓音：諸位來賓，諸位朋友，我們不能因為這一點小小的不愉快影響了婚禮的進程，也不能讓一個無所謂的人打擾了大家就餐的心情，現在我宣布，婚禮繼續，來，讓我們再次用熱烈的掌聲，有請一對新人閃亮登場.......

看見我低著頭陰沉著臉，老夏斜著眼睛咧咧嘴：「大好人，談談感受？」

我長嘆一聲：「老夏，這廠子的活兒不會不給我幹了吧？」

老夏吃驚的張大了嘴巴：「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我：「是壞了，這不還流血呢嗎？被酒瓶子砸的時候你不看見了嗎？？」

………..老夏皺著眉直盯盯的看著我不吭聲。

我：「老夏，回頭幫我問問，他工廠里還欠我兩萬多運費沒給呢，希望別惹得少爺不高興，把錢給我扣了….」

老夏突然喘著粗氣，渾身上下的摸索，又扔下我往酒店裡面走去。

「老夏，你這是找啥呢？哎，你這是嘎哈去啊？不是要送我去醫院嗎？」

「找刀，剁了你！省得浪費糧食！」老夏頭也不回的說

……

時隔不久，這個喜歡找嫩白菜結婚玩兒的廠長就帶著一筆錢拋下兒子和小媳婦兒跑路了，說是卷進了什麼貪腐大案。雖然工廠大門貼上封條宣布違法財產收歸公有，但他家之前一直讓老夏罩著的那幾家娛樂場所倒是依舊紅紅火火，雖然老闆換了個姓兒，看場子的保安老大卻依舊姓夏。

我也算因禍得福，被打後不但拿到二少爺送來兩千塊錢醫藥費，還結算了全部運費。其他的同行就慘了，聽說最多的欠了十幾萬元，還不起貸款貨車直接被沒收拍賣，抵押的房子也歸了銀行。幫我攔椅子那位小哥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四處求告八方推諉，一時興起，一家三口整了份耗子葯拌西紅柿。

這年頭，死個把人在我們這個小城市裡也不是啥新鮮事，除了白髮蒼蒼的老人哭得稀里嘩啦死去活來，其它人，如我，只能砸吧砸吧嘴兒，在心裡默默地說聲可惜，然後整兩瓶啤酒慶幸自己挨的這頓揍因禍得福了。

但老夏聽說全家服毒自殺這種事兒，定然是狠狠吐口唾沫：窩囊，廢物！

一大群失業工人和債主發瘋似的不是在路上堵著，就是在政府門口黑壓壓的跪著。只能用老辦法，抓起來一批，嚴打一批，策反一批，安撫一批，恐嚇一批，但這次一連抓了幾個領頭的，打殘了不少鬧得歡的也不管用，反而越鬧越凶。

圍堵在市委門口又哭又嚎又喊又叫，幾番攻伐，全部淹沒在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里。不知道為啥老夏這種流氓頭子被誰帶進了市委大院，臨危受命市委領導就一句話：立即擺平他們，儘快推平工廠，這塊地上面的所有東西都是你的！

這些被逼瘋了的老百姓不怕警察，不怕官，唯獨對這位臭名昭著惡名昭彰的夏哥哥心有戚戚。老夏對著各級領導抱拳拱手：「保證完成任務！」

在被武警防暴民警團團圍住的大門口，只見西裝革履的老夏從領導手中接過擴音器，爬到一輛警車頂上，就喊了一句話：「我是夏盛，各位有事明天來工廠辦公室找我談，今天還在這裡不走的，就是不給我面子！」然後把喇叭一扔，站在車頂掃視人群，大有睥睨天下的氣勢。

剛剛還在尋死覓活的工人們彷彿當陽橋前面對猛張飛的魏兵，鴉雀無聲……交頭接耳一番，紛紛退走。

周圍爆發的掌聲告訴老夏，他乾的漂亮，領導們挨個過來跟他握手拍肩膀，告訴他，今日給大家留下一個非常不錯非常深刻的印象。

拆一家工廠不難，安撫一大群快吃不上飯的工人實在是難比登天，這時候再用暴力恐嚇的流氓手段，顯然已經沒有絲毫作用了，沒聽說他打了誰，也沒聽說他恐嚇了誰，反正三五天後，工廠周圍就豎起了藍色的彩鋼圍牆。

短短半個月後打開，工廠已經夷為平地……

老夏處理這件事的速度和質量，對於市委領導和所有人來說都堪稱奇蹟，時隔很久，我已經在京滬兩地解決了吃飯問題，有機會在北京見到了前來開會的老夏，晚間喝酒閑聊，談起當年這個話題。

我：「老夏，你當年到底咋辦的？那麼多人啊，都要吃人了。」

夏：「我跟你說，人吶，遇事兒要多用腦子！」

我：「我操.....你特么吹點你有的東西行吧？」

夏：「你這意思是說我沒腦子唄？你個缺心眼兒的！」

我：「好好好，別急呀，算你有腦子，你聰明智慧，行了吧！趕緊說！」

夏：「切，其實我就知道這幫子人吶，無非就是想趁著廠子倒了仗著人多勢眾，要挾一下多弄點錢而已，那麼只要能夠給他們這群人挑起內部矛盾，讓他們自己跟自己人鬥起來，餘下來的事兒就好辦了，不就是錢嗎，只要用錢能辦的事兒，就不能叫個事兒！」

我告訴他們，只要工廠一拆，廠區里所有的設備原材料一切值錢的東西都是大家的。你們要多少錢？市裡廠里使勁了給，也就是個百十萬的事兒，你們自己算算這廠里的東西，設備啊，原材料啊，有多錢的。咱們定個時間，你們回去準備準備工具，所有人一起來，誰搶到多少，算多少！

我：「行啊老夏，階級鬥爭一抓就靈，讓人民與人民鬥起來這麼高科技的手段都學會了，後來他們同意了？」

夏：「何止同意啊，他們巴不得我現在就拆了廠子讓他們去搶東西，當聽說原本這些都是市裡許諾給我的報酬，但我這個人呢，就是善良，就是厚道，正所謂愛民如子，做好事，辦實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我姓夏的絕不拿工人兄弟們一針一線，全都給大家分了……。」

老夏一邊說一邊給趴在馬桶上狂吐不止的我拍著後背：「老王啊，你這酒量可越來越差了，這才一瓶啤酒，咋把黃疸水都吐出來了？」

我掐著老夏的脖子怒吼：「你他媽要再不說人話，我就掐死你！」

廠里的東西算算，賣廢品也有三四百萬，這麼多錢給大家發兩份工資也用不了啊？咋能就這麼全都白白給了這些干苦力的呢？老夏怎麼做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這傢伙是流氓，是地痞，是無賴，是惡鬼，絕不是個菩薩，連做夢發癔症的時候都不是！

老夏繼續說自己的豐功偉績：所以說啊，老王，做事兒要有腦子！知道咱們哥們兒是幹啥的不？從小就在渣土堆里找飯吃的，論撿破爛，我他媽是他們祖宗！

其實啊，無論是那幾台數控機床，鍛造設備，還是原材料半成品，跟廠房建築物裡面的東西一樣，擺在那裡都是錢，拆完了就是垃圾……我這一說開搶，這幫傢伙只顧著拎著大鎚鐵鍬去跟自己人為點鋼筋廢鐵打得頭破血流的。沒人知道別人拿了多少，到手的錢少了都認為是自己沒用，沒搶過別人，只能在家裡自己抽大嘴巴。當然也就沒人在乎我拿了什麼。

廠區最值錢的東西是什麼？是地上這點兒看的見的東西嗎？是地下的管線，電纜！地面的東西砸碎了就是垃圾，電纜粉成渣子也是銅啊，估算四百萬，地面的三百萬物資砸吧一圈兒，就剩三十萬了，地下的這一百萬，乾乾淨淨的就是一百萬！這都是老子的！何況，這群廢物高高興興的忙活三天把廠子夷為平地，還給我盛夏上百萬的破拆費用呢。哈哈哈哈，我牛逼不牛逼，我厲害不厲害？你還不趕緊投降認輸，跟我一起發財。

看著得意忘形的老夏，心中真真從充滿敬佩，壞人壞在明處，就是壞蛋，壞在心裡，就是足智多謀：「老夏，行了，別嘚瑟了，不過這事做得真夠絕的，沒想到你還真會動腦子了」

夏：「還有一個事，你知道為啥少爺打你那天我沒幫你出頭嗎？」

我：「你也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過去的事，提他幹嘛？」

夏：「市裡領導早就看上了這塊地，讓胖子來聯繫我幫他搞掉工廠，啊，還能哪個胖子，就是前段時間得罪了領導被調去農墾農場喂蚊子，後來求到我，給找關係弄回市局來那個胖子唄，當時我本著情分道義沒同意。

他們背後說我幾句無所謂，但這麼欺負你我實在看不過去了，送你去醫院回來我就去找他們商量這個事兒了，趕上鬧事兒的時候，也是胖子用警車把我接過去的，要不怎麼能讓我站在政府門口呢？

呵呵，說實話，可能是被抓進去的次數太多了，當時看著周圍這群全副武裝的特警，心裡直打鼓，腿腳也嚇得直突突，有那麼一瞬間，我還以為是要壓我去刑場槍斃的….哈哈哈哈。

這一步步的布置，明裡暗裡的算計，陰謀陽謀交替，官場的權謀轉變，商場的利益爭奪。老夏竟然把那一身不怕打的賊皮子練到了腦子裡，再也不是哪個靠著爛命一條耍無賴混飯吃的小地痞，而是成了一名真正的----企業家了。這不是我封的，是人家就是脖子上帶著明星企業農民企業家的牌子來開會的。

我：「老夏，我這輩子都看不透你了。」

夏：「啊，難道是這件西裝太厚了？」

「是臉皮厚！」我們兩個人異口同聲，然後相視而笑，各自吹著這幾年裡各自的牛逼，在京城的夜幕中，大口喝酒放肆大笑。

每日一更待續

作者：王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