菰蒲漁家射陽湖——讀元代少數民族詩人薩都剌筆下的射陽湖∕楊軍

菰蒲漁家射陽湖

讀元代少數民族詩人薩都剌筆下的射陽湖

楊 軍

【題解】薩都剌（約1272—1355）元代詩人、畫家、書法家。字天錫，號直齋。回族人，元泰定四年進士。授應奉翰林文字，擢南台御史，晚年居杭州。薩都剌善繪畫，精書法，尤善楷書。人稱雁門才子。他的文學創作以詩歌為主，以遊山玩水、歸隱賦閑之作居多。原詩題為《過高郵射陽湖雜詠九首》，選讀四首均見於薩都剌《雁門集》以及《寶應縣誌略》。

【詩文】《過高郵射陽湖雜詠九首》九首選四

其一

飄蕭樹梢風，淅瀝湖上雨。不見打魚人。菰蒲雁相語。

其二

秋風吹白波，秋雨鳴敗荷。平湖三十里，過客感秋多。

其三

霜落大湖淺，人家懸破罾。此時生計別，小艇賣秋菱。

其四

捕魚湖水中，賣魚城市裡。夫婦一葉舟，白頭共生死。

【箋注】

高郵：這裡指元代高郵府。寶應在元代隸屬於高郵。

飄蕭：風吹過的聲音。唐代元稹《書異》詩：「飄蕭北風起，皓雪紛滿庭。」

淅瀝：形容輕微的風雨聲、落葉聲等。

菰蒲：就是指茭瓜與蒲草。是兩種水生植物。一說菰蒲代指湖澤，此說亦通。

罾（zēng）：漁網。

【賞析】

薩都剌是元代詩人中的翹楚。他一生中留下了許多遊歷山水的詩歌，他是元代山水詩人中的重要作家。可喜的是，元順帝至元三年（1337年）秋天，薩都剌途經寶應射陽湖，寫下了一組膾炙人口的詩篇， 這一組詩題為「高郵射陽湖」，或以為是作者筆誤，實則不然。這裡要說明的是，題目中的「高郵」實指高郵府。據《元史》記載，至元二十年，元廷廢安宜府為寶應縣，隸屬高郵，改高郵路為府，隸屬於揚州路。所以，題目中的「高郵射陽湖」實際上是指隸屬於高郵府的寶應縣的射陽湖。詩一共九首，這裡選讀其中被收入明代《寶應縣誌略》中的四篇。

第一首：颯颯的秋風中，夾雜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沒看見打魚人忙碌的身影，一片菰蒲掩映下的湖面上，只聽見一群南歸大雁的哀鳴。古人曾言，「風急江天過雁哀」，大雁的叫聲是凄婉的，給漂泊中的詩人帶去了幾分惆悵。第一首中的雁聲的凄婉也奠定了詩歌凄清的感情基調。這裡不是歡快的鶯啼雀躍，而是聽起來令人愁腸百結的雁鳴。

第二首：秋風吹起雪白的湖波，想到秋風與湖波，早在先秦的《楚辭·九歌》里就有「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這樣凄涼動人的句子。秋風與湖波的組合，讓詩人平添幾分傷感。再加上所見的秋雨、敗荷，當作者面對這一窪湖澤時，更有幾分深刻的感觸，感受到這肅殺的秋涼。唐代李商隱也有「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一句傳唱至今。或許，「留得枯荷聽雨聲」可以互為註解，讓人領略那秋日的寂寥與凄涼。

前面兩首側重於寫湖上的景色，後兩首則側重於表現農家生活。

第三首：霜落大湖淺，這裡或許不是重講湖水的深淺，而是用「淺」字來點明射陽湖上秋天湖波的清冷明澈，這與唐代儲光羲《釣魚灣》里的那一句「潭清疑水淺」有異曲同工之妙。破舊的漁網，一方面可以看出漁家生活的漫長，一方面也可以讀到農家生活的貧苦。漁民們為了生計，駕著一葉小艇，叫賣秋天的菱角。也許，這聲聲鄉音，飄過了一個明清時代，飄到今天的大街小巷。

第四首：在湖水中辛勤捕魚，又到市集里賣魚，一番辛苦，換得幾個銅錢，這便是漁家夫婦賴以生存的家資。在湖水中飄搖的一葉小舟，在風雨中顛簸。白頭到老的貧苦夫婦所經歷的正是這樣的清苦生活。這讀到的不是「滿把青銅錢」的喜悅，也不是「買魚厭烹」的滿足。而是「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的生活辛酸。

元朝是民族壓迫最為深刻的王朝，民族矛盾異常尖銳。最後一句「夫婦一葉舟，白頭共生死。」用讀來令人心寒的筆墨，點明了元代中後期，社會矛盾尖銳複雜，貧富兩極失衡的社會中所展現出的農家生活的愁苦與無奈。

薩都剌雖然一生愛好遊山玩水，他的這些詩歌，不僅僅表現了作者豐富的遊覽經歷。在這一組水鄉紀游詩中，善於捕捉反映水鄉特色的典型畫面，寫得十分生動傳神。所以，清代評論家王文濡評價薩都剌射陽湖這組詩歌的時候，也無不由衷讚歎：「薩都剌《過高郵射陽湖》，眼前景物，拈出皆為妙句（王文濡《歷代詩評註讀本》）」，確實非常精妙。此外，在清新自然的筆調中展現出水鄉的淡雅，也向我們展現當時的社會百態，讓我們讀到了那個時代的農家的清苦與凄涼。

順便說一下，此前，元文宗天曆二年（1329），興化、寶應兩縣遭受水災，人民流離失所，薩都剌目睹了災後的慘狀，還寫下了催人淚下的《鬻女行》。所以，他不僅僅是一個優秀的山水詩人，也是一個同情民生疾苦的悲憤詩人。他的詩歌題材廣闊，內容充實，也往往有著更為深刻的內涵，這是薩都剌高於以往山水詩人的一個重要的方面。

編輯：誚[qiào]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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