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些路需要一個人走

總有些路需要一個人走

文/諺宛

高一那年，手把手將我帶大的外婆與世長辭，我整個人都像掉進了黑暗的冰窟里，痛哭流涕亦無法表達我的哀傷。

那時親人離逝，在手臂上都要戴一個黑色的袖章，我帶著它參加外婆的葬禮，長長的送葬隊伍里，大家都神色哀傷，母親更是哭得死去活來，而我則沉默地走在隊伍的最中央，默默地流眼淚。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心情都低落到了極點，以至於成績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開始上下波動。老師因為知道我情況，便沒有將我叫去辦公室談話，也沒有責怪我。同學們看見我手臂上的袖章，和我反常的沉默，都知道我家裡出了事，便不再拉著我嬉笑打鬧，而是配合地給予我獨處的空間。

這些舉動的點點滴滴，都讓我感覺到暖心，但是我依然不知道怎麼排解心中的哀傷，我無處訴說我的難過，因為我早已向親友們訴說過，再說就有祥林嫂的嫌疑了；我也無法向母親訴說，因為母親比我更哀傷，整天對著外婆的照片發獃，飯也吃得少了，這個時候她比我更需要安慰。

每天下完晚自習，我便枯坐在書桌前，即看不進書，也不想寫作業，心中涌動的哀痛像是一團密布的烏雲，沉甸甸地壓在我心頭。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更加想念慈祥的外婆，想念當時在一起的時光。

那段時間，我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回家，一個人聽屋檐下滴落的雨聲，一個人在無盡黑夜裡一次次驚醒，一個人寫日記，悼念逝去的親情。沒有人可以排解我的哀傷，沒有人可以替我分擔其中的痛苦，這條充滿悲傷的路，終究要我一個人走完全程。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裡，經過大半月的哀悼和調整，我才終於漸漸地走出失去親人的陰霾。

我接納了外婆離世這個事實，也接納自己會悲傷的事實，我開始與悲傷和思念和睦共處，學習的時候全力學習，悲傷的時候盡情悲傷。

兩個月後，我的情緒基本穩定下來，成績了漸漸地趕了上來，但是我仍忘不了那段充滿黑暗與壓抑的日子，我也終於明白，有些路只能靠自己才能走完，有些事只有自己親身經歷過，才明白該如何應對。

高二文理分班，我分進了高二六班，認識了與我志同道合的女孩小蓮，小蓮生性溫婉，積極樂觀，又會開解人，和她在一起，我總有一種春風拂面的感覺。

我和小蓮成了同進同出的死黨，做什麼事情都一起去，放學一起回家，周末一起去KFC做作業，參加同一個繪畫班，就連下課上廁所也是結伴同行。

因為小蓮的陪伴，我感覺前所未有的快樂，以前怎麼都堅持不下來的練字，因為和小蓮互相督促，竟然破天荒地堅持了一個學期。以前看書總覺得苦悶，但是因為和小蓮一起討論，總覺得別有滋味，她就像一團火，點燃了我枯燥的生活。

但是，這樣幸福的日子很快就戛然而止，高二下學期的時候，小蓮說她要去外省高考了，因為她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去年在那邊買了房子，拿到了戶口，她要跟隨父母去那個地方上學了。

我一邊抹眼淚一邊為她祝福，說考上大學不要忘記告訴我啊，說等高考完了，我就會那個地方找你。她也抱著我哭。送別那天，兩個人在車站檢票口哭得像兩個傻瓜，她說：「阿宛，在沒有我的日子裡，你要多和別人接觸，找到新朋友，我希望以後的路，有人陪你一起走下去。」

我們說了很多的話，才依依惜別，但我知道，也許以後的路，並沒有人陪我一起走下去。

火車站嘈雜的聲音填補不了我內心的失落，在小蓮走後的一個月里，我都感覺心裡空落落的，雖然我有和新同桌說說笑笑，但是卻並沒那麼投契，也再沒有像和小蓮那樣同進同出過。

我又恢復了一個人的日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會想起小蓮。坐在熟悉的KFC里寫作業，我會想起小蓮。握著小蓮送我的鋼筆寫英語作文，總會讓我想起她。但是我明白，縱使我多麼想念她，縱使我在生命中遇見第二個小蓮，也總會有一個人的時候，總有些路需要自己一個人走，總有些時光只留下你一個人。

朋友來了又散，聚散離合，循環往複。中考之後，我們要和曾經的朋友說再見，高考之後，我們再次和熟悉的同學說再見，一次次地分離，並不能影響我們繼續踏上彼此的征途。

在生命這條路上，我們會遇見很多很多的同行者，但是總有一些路走著走著便只剩下我們自己，這並沒有太多關係，因為即使沒有人陪，我們也依舊要繼續走下去。

進入高三之後的生活一片兵荒馬亂，老師每天在講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強調高三的重要性，晚自習放學的時間往後推了兩節課，複習的內容和課後的作業也增加了兩倍。每天早上6點鐘就爬起來，隨便買點麵包就奔赴教室早讀，琅琅的讀書聲一直持續到早上8點，才正式進入第一堂課。

然而老師們把每節課都安排得滿滿當當，也依舊覺得時間不夠用，於是總出現拖堂的現象，平時我和幾個相熟的同學還能一起去操場上走走，聊聊天，現在卻是斷然沒這個時間，也沒有那樣的閒情逸緻了。

班上的氣氛一片肅殺，每個人都在爭分奪秒，曾經和小蓮一起買的畫板如今蒙了塵，放在櫥櫃的最底層；曾經喜歡看的漫畫書，現在也全部收了起來；曾經和同學相約周末一起逛街嘗小吃的計劃也擱置了下來。天地間只剩下我自己，獨自面對繁重的課業，無形的壓力，和時鐘嘀嗒嘀嗒流逝的聲音。

那種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的沉悶，讓我一度感覺無法忍受。我嚮往高一時寬鬆的學習氛圍，嚮往高二時和同學湊在一起聊八卦的日子，嚮往可以抱著漫畫看一天的周末，嚮往繪畫培訓班裡那一尊尊供我們臨摹的雕塑。然而過去的時光一去不復返，高三以排山倒海之勢來臨，為了留更多的時間學習，學校甚至將雷打不動的早間操也取消了。

我將高三初期這段不適應的感受寫進了日記里，希望能得到一些安慰，然而老師卻在作文中回復我：高三便是如此，你無法拒絕，也無從逃避，很多時候有些路是要靠自己一個人走的，沒有人能幫你，也沒有人能為你分擔這些痛苦與哀愁，唯有自己咬緊牙關，挺過去，才能迎來黎明的曙光，才能走到路的終點。

我默默記下了老師的話，是啊，高三是人生必經的一條路，是通往未來的十字路口，沒有人能代替我，幫我走完剩下的路。惟有靠我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完這一年，才能殺出一條血路，迎來美好的明天，即使這一路有荊棘，有痛苦，有孤獨，有不安，我們也要一個人勇敢地走下去。

走過黃昏，走過黎明，走過高三那一年的春夏秋冬，一個人面對高考，面對那一張張試卷，終於拿到滿意的成績，進入嚮往的大學。

揮別高中三年，我終於明白，有些人終要離開我們，有些路終要一個人走，我們也終將學會如何與自己相處，與悲傷相處，然後慢慢地學會獨立，慢慢地學會勇敢，慢慢地學會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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