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兒了卻公家事：黃庭堅當傻和尚撞鐘的大智慧！

【灰墨齋聊舊詩74】

今天我們繼續來說黃庭堅的詩。前面介紹的「黃詩」好像清一色的是七絕，不要以為他只會寫絕句哈，今天我們就來看一首七律。

登快閣

痴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

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朱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

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

這首詩寫於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時黃庭堅在吉州泰和縣（今屬江西）任知縣。

當代名家程風子寫意畫

未滿40歲的黃庭堅那時候還沒遭遇什麼政治上的血雨腥風，治理地方頗有蘇東坡的風格（雖然那時候他們二位還沒見過面，只是書信往來，但見字如晤，已是心有靈犀了）。當時正是王安石變法的晚期，各種課稅變相的增加了百姓的負擔。

大概有點像大躍進時期，個個地方官員都爭著「放衛星」，苛征雜稅要爭先進，唯獨黃庭堅不來勁，雖然可能會影響到全縣幹部們的績效，但老百姓卻是非常高興的，這是《宋史》上寫的哈。

為什麼要介紹這段，因為這段對於理解此詩很有幫助。

此詩名叫《登快閣》，快閣就在吉州泰和縣的東澄江（贛江）之上，此處以江山廣遠、景物清華著稱。據說黃庭堅在公事之餘，經常去快閣休閑。

「痴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這兩句大概說，我這個不會做官的傻蛋終於又混了一天，應付完公務，還是趁著太陽沒下坡趕緊來快閣休閑一下吧。

黃庭堅松風閣詩帖局部

現在您知道我為什麼要介紹剛才那段了吧？「痴兒」是自嘲也是反諷，表面說我就是個不爭先進的傻官，但《心經》上說，「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世間的聰明是顛倒的，不是真智慧，所以我認為這個痴兒也有反諷的味道在裡面，別忘了黃庭堅的佛學修為是深不可測的。

「快閣東西倚晚晴」的「東西」怎麼解釋？我胡說一下大家參考：晚晴就是夕陽，夕陽自然在西邊，那麼他和快閣的位置自然在太陽的東邊了。倚就是靠，他說他好像依偎著夕陽一樣，非常抒情，哈哈。

「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這是對仗句，寫景很大氣，代表了心胸的寬闊。

視覺從近到遠，似乎看到千山的落木一直連到天邊，心境一下子就開闊了，那些宦海沉浮更不值得一顧了。從這句看來，此詩應該是秋天寫的。

下句視覺又從遠到近收了回來——澄江一道月分明！看來他是從傍晚一直呆到了晚上皓月當空。

「朱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這句對仗用了幾個典。

「朱弦」句用的是鍾子期和俞伯牙的典故，「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終身不復鼓琴，以為世無足復為鼓琴者。」朱弦：這裡指琴。佳人：指知音。

「青眼」語出竹林七賢的阮籍，《晉書·阮籍傳》載：「籍又能為青白眼，見禮俗之士，以白眼對之。及嵇喜來吊，籍作白眼，喜不懌而退。喜弟康聞之，乃齎酒挾琴造焉，籍大悅，乃見青眼。」

阮籍喜歡嵇康，不喜歡嵇喜，所以嵇康來了他就用青眼（黑色的眼珠在眼眶中間）相看，表示喜愛、尊重；而嵇喜來時他就翻白眼看人，不用正眼看他，表示輕蔑、討厭。

那麼這兩句大概是說，好友、知己遠離，我早已沒有弄弦吹簫的興緻了，只有見到美酒，眼中才會流露出喜色。

他為什麼會這麼說？當然是暗有所指的：我的知己都不在官場了，我也只有如痴兒一般的混日子、喝爛酒，實現不了政治理想！這其實是暗指王安石派系的新黨把他們的人都清理得差不多了，他是和蘇東坡他們被劃為一黨的。

這個話說得很妙，明明是很哀怨的話，他卻說得似有幾分瀟洒。唐伯虎後來的《落花詩》里也有不少類似味道的句子，等以後我們再說。

「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這兩句是接上兩句意思的，想想這官場也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還真不如找只船回老家了，每天坐在船上吹下笛子，在那裡與白鷗做伴逍遙自在，做一個鷗鷺忘機之人。

鷗鷺忘機的典故我們前面已經說得太多，這裡就不贅述了哈。（灰墨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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