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名醫遭遇絕症，36歲的保羅坦然地在死神面前探究生命意義

觀察生活，對醫療對健康有諸多感慨，姑妄言之。期盼小磚引玉，畢竟，健康和醫改都是大家的事兒。《醫事串燒》本期聊聊絕症與生命的思考。

絕大多數的人是在醫生的幫助下誕臨到人間，同時，很多人也是在疾病中渡過臨終離開塵世。醫生，是這個世界上見證生死最多的職業，他們會因為看到的太多而熟視無睹，還是會因此比常人對生命有更多更深的思考與體悟？讓我們來看一個真實的故事。

保羅·卡拉尼什，美國著名的神經外科醫生，在生命最後的22個月里，以醫生和患者的雙重身份，記錄自己晚期肺癌餘生中對生命的思考，他的文章發表在《紐約時報》等媒體，引起全球關注。他離世後，家人依其遺囑把他的文字集成為《When Breath Becomes Air》，中文譯名《當呼吸化為空氣》。

保羅是印度裔，1977年出生在美國亞利桑那，他的父親以及叔叔和哥哥都是醫生。但保羅起初並沒有學醫，而是用4年時間在斯坦福大學讀了英語文學學士、碩士和生物學學士三個學位，然後去牛津讀了醫學史碩士。保羅苦苦思索後認為，文學講述的是身而為人的意義，而大腦是構建所有意義的物質基礎，於是，他棄文轉醫，去耶魯醫學院學習，並成為神經外科醫生。他覺得「選擇醫療事業，部分原因是想追尋死神：抓住他，掀開他神秘的斗篷，與他堅定地四目相對。神經外科的吸引力，不僅僅在於大腦與意識的交纏，更在於生與死的糾葛。在生與死的空間中，一定能找到一個舞台。」

保羅成為斯坦福醫院優秀的神經外科醫生和教授，獲得了全國性的研究獎項，前途無量。但這時，在他36歲的時候被確診患了晚期肺癌，而這遭遇就像中六合彩，它在人群中的發生比率是十萬分之一。保羅開始寫文章，起初在網路上的文章的標題是《How Long Have I Got Left》（《我還能活多久》），理性地講述自己對生命的思考。在保羅的文章里，他講述了自己當實習和住院醫生時的經歷，他帶病工作，又感覺撐不住，他對自己說：「我無法前行。」（I can』t go on.）當然很快接上了後一句：「我仍將前行。」（I』ll go on.）然後帶著疲乏的病體，走向手術室。但最終，他看到複查的CT片，腫瘤再度轉移。

在患病之前，保羅就領悟到，「人終有一死，作為一名住院醫生，我的最高理想不是挽救生命，而是引導病人或家屬去理解死亡或疾病。」確認自己患了癌症的那一天，他「坐在那兒突然意識到，那些集合了生命、死亡與意義的問題，那些所有人在某個時候都必須要面對的問題，通常都發生在醫院裡。當一個人真正遇到這些問題，這就變成了實踐，有著哲學和生物學上的雙重意義。」

看著保羅的故事，在屏幕前敲打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剛從工作了20多年的媒體單位離職，不禁想起，很多年前，我曾編髮一組有關臨終關懷的文章，但被總編駁回了，理由也非常簡單，「我們中國人忌諱談死」。出身在醫學世家，自己也學醫，大部分的工作都與健康相關，也比普通人見識了更多的生離死別。有時會很感慨，上帝執掌的生命之尺真不公平，很多善良的年輕的人就那樣早早離開了這個世界，而有些無良無德的人卻可以活到七老八十，坑人害世。生命是多麼的不公平，醫學又是多麼的無能。人臨終時那些醫藥干預，是對生命的挽留，還是再度傷害？每一個死亡都不應該發生，也許那都是上帝無意間的失誤或者是刻意的安排，既然我們無法在與死亡的搏鬥中永遠取勝，人終將一死，何不思考：活著最應該看重什麼？何不在死亡將至時，多一份從容，多一點尊嚴，多幾項選擇？

2015年3月，保羅走了，醫生終也無法自救，但他在生命最後階段與死神的爭鬥，他的坦然和勇氣，他對生命的平靜思考，已令這個世界的無數人動容。保羅那本書的封面上，有一片靜靜地躺著的羽毛，他同是醫生的妻子在書的後記中寫道：「沒有故作勇敢，也沒有懷著虛妄的信念，認為可以『克服』或者『戰勝』癌症。他坦然真誠，對自己本來規劃好的未來變得無望，他表示悲痛；但同時又創造了一個新的未來。」坦然真誠，於平靜柔韌中呈現剛毅，留下對生命的升華，這就是保羅活過的意義。而保羅留給我們的那本書的書名的來歷，是17世紀英國詩人格萊維爾的十四行詩里的句子：

你在死亡中探究生命的意義，

你見證生前的呼吸化作死後的空氣。

新人尚不可知，故舊早已逝去：

軀體有盡時，靈魂無絕期。

讀者啊，趁生之歡愉，快與時間同行，

共赴永恒生命！

愛誰，就把健康傳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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