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獲之影 到底有沒有鬼

圖/Re°

房東

有鬼。

老楊出租的房子鬧鬼了，詭異的事情接連發生。

據租客說，有時候半夜會聽到廁所有女人的哭聲，有時候扣在桌子上的書沒動過再打開卻已經變了頁數，有時候在卧室睡覺呢，客廳卻發出人走動的腳步聲。

而且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左鄰右舍這麼一傳，他這房子更沒法租出去了。

對門那個馬大媽最能嗶嗶，見誰跟誰說，順便再炫耀一下她那留學海外的寶貝兒子，倒是左面的鄰居低調一些，一貫地深入簡出，過年掃除陽台時老楊看見隔壁還拉著厚厚窗帘不見光，非常神秘。這時只見窗帘一抖，一個漆黑的爪子探了出來——竟然是一隻大黑貓，自己撥開窗帘晒晒太陽。不過很快出來一個女人把貓抱走把窗帘又拉上了。

老楊來到鄰居門前，想打聽一下有沒有聽見他家晚上有什麼奇怪動靜，敲了門卻沒人回應，於是他嘆了口氣，先離開去見個人。

老楊剛走，鄰居的門吱呀開了個細縫，一個小小身影用一隻眼睛怯生生地往外看，然後小心地關好了門。

樓底下，老楊抽起一根煙，思忖著這個事。

廁所有哭聲，可能是樓上樓下有女孩失戀了管道傳聲，桌子上的書頁數變動可能是扣下的時候沒注意掀動了頁數，晚上客廳的走動聲，大概是進賊了吧，看來防盜窗是時候該檢查加固一下了。

然而這一切猜測被摧毀在和租客的這次面談，對面一個男生突然掩面咯咯咯地細聲笑，這笑聲與他五大三粗的身材顯然十分不搭，然後他又突然抄起菜刀發起狂來想朝老楊砍去，被他室友拚死拉出門外，菜刀才哐當一聲從他手中脫落，令躲進廁所的老楊心有餘悸。

被拉出門外後那個男生明顯恢復了正常，一臉懵逼道，「我剛才怎麼了？」

「你被上身了？」

「啥！我被誰上了？」

男生羞憤捂住胸口。

「女鬼，女鬼。」

「操，好嚇人呀。」

你他媽才嚇人呢，老楊心說。

他走投無路，鬼使神差地在應用市場生活服務類打開一個叫捉鬼大師的APP。

初次使用，彈出了幾張展示性照片，老楊一一滑動，首頁推薦有道士，僧侶，牧師，陰陽師，薩滿等等。

老楊焦急地點了「馬上體驗」，「開始預約」，系統女聲提示道，「正在為您搜索附近的大師，請稍後」，隨後叮的一聲一個大師接受了訂單，並發來了一個視頻邀請。

點開以後，鏡頭裡是一個穿著黑袍，拿著十字架的傢伙。

「Maytheforce……Godblessyou！」

「請問，你們這還有別人嗎？」

「好的您稍等。」

過了一會，一個戴墨鏡的道士進入鏡頭。

「貧道來也，先生何事但說無妨。」

「哦，我這……不對，你以為你換了身衣服我就不認識你了嗎！！！」

租客

沒有鬼。

說有鬼有鬼，一般都是有人在搞鬼，說白了就是裝神弄鬼。

小周他倆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

小周和小六都是大三的男生，打著考研的名號出來合租，但沒了宵禁的束縛就老喜歡出去玩。

小周有一個非常厲害的女友，漂亮又聰明，但越是這樣小周才越覺得偷腥有挑戰性。

周末小六回家了，小周約了女孩回來，事後突然接到女友電話，迷迷糊糊就接了，結果身旁女伴翻身嚶嚀一聲。

「你那什麼聲音，我怎麼聽到好像有女生的聲音？」

小周噌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瞬間清醒。

「什麼女生，沒有啊？」

「那你讓小六接電話。」

小周一下就慌了，踢踏著拖鞋躲到了樓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靈光一閃，說做就做。

「你別嚇我啊……啊有鬼啊！——」

他心一狠，喊完就把手機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早晨摸黑悄悄把女伴送走了。

但是昨晚他這麼一吼，整棟樓都聽見他們家鬧鬼了，很快整個小區都知道了。

小六回來之後，不得已配合他演戲，為了保護兄弟嘛，在小周女友面前也演得跟真的一樣，這下大家都堅信他家鬧鬼了。

做戲要做足，小周眼睛骨碌一轉，想到一個更壞的點子：鬼上身。

「那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小周做出一個嬌媚的姿態，細聲說。

「你就等著吧~」

果然，演完一出鬼上身後，房東立馬就把他們的房租減半了。

房東走後他倆樂開了花，小周又掐著嗓子女聲說笑道，「瞧他那傻樣」

「哈哈哈哈哈哈你演得可真像！」

這下小六可省了不少錢，能多買好幾個遊戲皮膚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一種錯覺，感覺小周無緣無故多了一些多餘的無意識的小動作。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六不經意瞥見小周平躺下時兩手攏了一下頭髮，可是這個動作莫名讓小六覺得很違和，回憶了一下前女友才想起哪裡不對——這是長發女生躺下時才有的習慣！小六細思極恐，轉過身側躺背對著小周，背後一陣發涼。

演上身學女生是一起騙房東的，但是有一個反邏輯，如果小周已經被上了身，告訴小六他扮女生是為了騙房東，那麼同時被騙的是不是還有他小六？

想到這，小六想起床離開，這時卻被小周嚶嚀一聲從背後抱住了，動彈不得……

大師

沒有鬼。

至少大師沒見過，要是相信有鬼他也不會幹這一行了，多高危啊，還沒職業保險。

現在是網路時代了，連捉鬼業務都現代化了，隨叫隨到，掃二維碼支付，進屋嗚哇亂叫一頓操作，玩完拿錢走人，來錢快，業務嫻熟，基本靠忽悠。

雖然騙子居多，但畢竟魚龍混雜，還是有人摻了些真本事在裡面的，比如大師。

小周和小六後來不知為什麼還是跑路了，老楊決定死馬當成活馬醫，看看這房子還有沒有救。

老楊花了好大功夫才請到大師，因為排隊的人太多了，但畢竟評分高評論區讚不絕口嘛，大家也就耐心排著了。

大師不穿道袍，仍然仙風道骨，一把桃木劍在屋裡舞得是虎虎生風。

他進屋時先謹慎地在香爐燃起一根靈犀香，在屋裡踱來踱去，然後心裡長舒一口氣。

此香由特殊材料所制，內芯乃靈犀碾粉而成，遇陰氣遂滅。雖然沒有陰陽眼，但是依靠此物大師也能有所判斷，轉了幾圈，大師終於確定屋裡沒有不幹凈的東西。

說起斗鬼的本事，大師是真的不行，但既然沒有鬼，大師還用斗個毛線啊，隨便在屋裡比劃幾下就糊弄過去了，拿錢走人。

打開所有門窗，大師端出一碗白米，劍尖挑住碗底，嘴裡念念有詞。

「急急如律令，魑魅魍魎速速顯形！」

只見那碗米在他的劍尖挑動飛旋，一口白酒噴過去，整碗米竟然都翻騰變成了黑色。

老楊在旁邊都看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一個男人也情不自禁發出驚嘆。

「哦，我隔壁的。」

這麼大動靜，吸引來看熱鬧的倒也不奇怪。

「楊先生，白米遇不詳之物沾術酒即黑，此宅煞氣很重啊，待我為你做法驅邪。」

其實原理很簡單，事先盛一碗黑米，表層嚴密覆上一層白米，一攪和不就全黑了嘛。

「有勞大師了！」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

頓時滿屋符紙紛飛，大師舞劍騰挪，搖鈴念咒，屋裡幾個人都看痴了神，這劍舞得怎一個仙氣了得。

但是大家正都看得入迷的時候，大師的劍脫手而落，臉色一黑。

靈犀香滅了。

湊近再一細看，準確的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斷了，雖然都快燒完最後一截了。

難道是舞劍的時候動作大沒注意碰到了嗎？

不對啊，大師是有分寸的，他決定保險起見還是再用大米測一下，但是一掏口袋，今天帶來的好像全是黑米，所幸術酒還多。

「楊先生，來碗大米。」

「哎呀，出租房裡沒有，誒，遠親不如近鄰，能跟鄰居兄弟借些米嗎？」

「哦，沒問題，我這就回家去取。」

大師捻著口袋裡的兩包黑色米粒陷入回憶，「奇怪，我早晨明明也裝了包白的來著啊……」

！

「這錢我不要了，您另請高明吧！」

大師抱著法器就跑了，形象全無。

老楊鎖門離開，嘆了一口氣，這房子不能要了。

鄰居

有沒有鬼不重要。

等鄰居端著米回來時，卻吃到了閉門羹，敲門之前還以為自己被拒之門外了，最後確定了屋裡沒人了，看來這宅子又要廢掉了，從此空門。

不過這可難不倒他，幾下就進去了。

他是什麼人，這麼說吧，進門從來不需要鑰匙，這也是他平常深入簡出保持低調的重要原因。

屋裡一片狼藉，符紙滿地，看來這裡以後也不會再住人了，很快也會被他佔為己有。

嚯，這客廳挺寬敞，以後可以考慮在這養個狗。

唉，算了算了，還是再收養個孩子吧。

說起馬大媽，她根本想不到自己當年親手拋下的女兒，竟然被別人在隔壁偷偷養大了吧。

其實他還挺心善，覺世人可憐，悄悄收養了很多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又在別人久無人居的房間里悄悄養大，有餘力時也會收養一些動物給孩子解解悶。

這麼多年了，他總是在黑暗裡徘徊，潛入，佔有，或拯救，這對他來說也許也是一種救贖吧。

春去秋來，他幾乎不與人接觸，甚至自己原來叫什麼名字也忘了，孩子們也只是叫他老爹。而他也不奢求什麼了，只希望孩子們能好好長大，成為正直善良的人，不要像鄰居這些大人。

他知道隔壁小周總背著他女友帶別的女孩回來鬼混，他知道小六跟父母要來說報考研班的錢都讓他給吃喝嫖賭了，他也知道側門拋棄女兒的馬大媽跟人合夥做騙局去掠奪小區老年人的棺材錢。

這些人，是人嗎？

說實話他覺得這些人都欠揍，應該有正義的使者從天而降，代表月亮消滅他。

但是並沒有。

隨著他意識的放鬆，容貌也開始老化，他嘆了一口氣，讓自己快要枯朽的身體隨便陷進柔軟的沙發里，恍惚間，月光彷彿要穿透他年邁的身體，渾身也隨之變得柔軟透明，腦海里是孩子們暖融融的笑，真令人愜意，他也不自覺的笑了起來，臉上堆起層層皺紋，如同時間海洋里的細小波浪。

他今年多少歲了？不知道。

記憶已經斑駁的不像話了，活多少年有差別嗎，最後還不都有死的時候。

是人是鬼重要嗎？

有時候人活得不比鬼更可笑嗎？

傳說中一種叫姑獲的鳥，專拾人棄嬰，人們只能看見它飛過的影子，卻找不到它存在的蹤跡。

他存在於永恆的虛無，燃熾此身只為給這昏暗人世點亮一盞燈。

人事荒唐，人心悱惻，有鬼無鬼也往往在人一念之間。

鬧劇平息後，他只想靜一靜。

他在這待了幾百年，從沒見過這麼好笑的事情。

我於蒼涼人世徘徊，拾起無數活生生的孤魂野鬼。

圖片作者：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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