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可以感覺到的，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去感覺啊？

小時候，我判斷愛與不愛，靠語言。

我爸教我，愛任何東西都要清晰明確地表達出來，在感情濃郁的時候由著本心去做。這讓我後來的生活都很順暢，喜歡的就去爭取，失敗了也沒所謂，心裡沒有彆扭過，也從不畏懼任何。

六年前我到悉尼，有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朋友，D同學（澳洲人），我們是校友，我在傳媒學院他在科學院，中間隔著一座橋。我們因為共同活動認識，很快就開始dating，感情一步一步進展很穩。

在dating了大半年的時候，我正式問了他，你愛我嗎。

這個問題在歐美戀愛關係里非常嚴肅，交往初期絕不會涉及。一旦問出口就意味著兩人到了一個關係遞進的關卡，過了這個卡你們就會進入關係的下一個階段、正式把對方當做「可以長期穩定交往的對象」，如果過不去這個卡，就會在這裡分手。

我記得問他的時候我很緊張，也做好了萬一他回答不了或者他認為我們情感不同步所以得分手的準備。我是隔著電腦問的，前一秒還和我對答如流的人突然就消失了。我的屏幕安靜了30分鐘。我當時緊張得要死，覺得果然不該問吧，果然把他嚇跑了吧，30分鐘以後他跑回來，說剛才一個人去淋浴底下坐了半小時，思考這個問題，現在有了答案。

我記得他是這樣說的：「我會關心你、也喜歡你、願意照顧你，我認為這應該就是愛了，所以我是愛你的。」

我特別開心，自那以後，我們時不時地就互相告個白。關係一旦進入了「我愛你」的階段，love這個詞就再也不難說出口，成了我們的口頭禪。

在我們交往一年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那時候我住的地方的火車站裡有一家義大利人開的cafe，咖啡很好喝，我每天早上都會去買。有個義大利咖啡師A對我很熱情友好，我每次去都會和他打招呼。

有一天早上我從很遠的地方走過去，遠遠就看到那個咖啡師A和另外一個咖啡師B在一起，A面朝著我，沖我揮手打招呼，我認為那是「你今天又來啦」的問候，就一邊回應地沖他招手，一邊嘴裡說著，我來了我來了（I』m coming I m coming），走了過去。

當我走近，發現B摟著A的肩膀笑得不能自已，嘴裡說著「老兄你聽到這女人剛才說什麼了嗎？」，A一邊忍著笑一邊拍開B的手，說「你小聲點」，但也依然哈哈哈地笑了出來。

然後B就一直笑著，用曖昧色情的眼神看著我。

這裡你們應該懂問題出在哪裡，我說的那句「我來了」，是看語境的，在當時我開口的那個語境里，完全沒問題，但對方卻故意把我的話歪曲成「我要（性）高潮了」並以此取笑我，基本上，就是對我語言性騷擾。

當時我剛到澳洲一年，英文能力一般，我是過了差不多兩三分鐘才反應過來對方在笑什麼。等我意識到的時候，我氣懵了，加上語言能力還很弱也不知道如何回應。我只能轉身離開，並且之後再也沒有去過那家cafe。

然後我坐在去學校的火車上，掉了眼淚，覺得很屈辱，這種屈辱不僅僅是被性騷擾的屈辱，而且是英文能力不足不能夠自保的屈辱，附帶著身在異國他鄉的孤獨感和恐懼感。所以我一到學校，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男朋友D同學，希冀可以得到他的安慰和保護。

D同學聽完了我的話，皺著眉頭說，Dan，我覺得這件事你也有錯，英文畢竟不是你的母語，你當時的確不應該那樣說的，是你給了對方嘲笑你的把柄。

我問，我的說法在那個語境里，有錯誤嗎？是高潮的意思嗎？

他先搖頭表示你的用法沒錯，但是blablabla……他在「但是」之後說了很多，還說了一些為那兩個咖啡師開脫的話。簡而言之就是：雖然我沒錯，但我應該自省。

我氣不過，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好朋友Sophie（也是澳洲人）。Sophie當場就怒了，表示如果我希望追究，她可以去找那幾個咖啡師替我出氣。我看到她的反應，可以確定錯的人絕對不是我。但想到她一個女生，不想給她惹麻煩，也就沒有讓她做什麼。

後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我沒再和人提過，因為每每提起就很生氣。

再後來我英文能力越來越好，再遇到類似情況我都可以自己恁回去了，這種情況也就沒再出現過。

交往了兩年以後，我和D同學分手了，分開得很和平，也十分乾淨，至今連共同好友都沒有一個。

分手的理由是，我們認為彼此不愛對方。

這之後我又經歷過一段感情，體驗過我認為是「愛」的情緒。我依然遵循著心裡愛了就要說出來，說出來的愛就是真的愛的原則。

然後我遇到了現在的男友。我們最初都不認為會和對方長時間在一起，也慢慢地，一直走到了今天。時間不算長，不過也已經比我們最初以為的長了很多。我們從來沒有說過「愛」這個詞，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們大概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會說這個詞。

這與我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是不一樣的。我們沒有語言上的「愛」了。但是，奇怪的是，有很多個瞬間，我感覺自己被真切地愛著。

因為擔心我不看路，從紅綠燈對面急匆匆衝過來；並不喜歡牽手但是只要過馬路就一定要牽住我；但凡有對我的敵意，會第一時間把我護在身後；如果遇到危險，會說「不管這樣做是不是很自私，但我希望你能快跑，以自保為先」——這是他會做的事。

上次在倫敦我遇到了一件小事：

我和他一起逛格林威治的市集，我特別興奮地拿著手機各種拍照。他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背後一路拍拍拍（大部分時候在拍他），一直都很順暢，直到經過某個攤位的時候，攤主站起來制止我，我才意識到這個攤主不想我拍到她的攤位，就趕緊放下手機道歉，並表示自己沒有拍到她的攤，還向她出示了手機。

她倒沒再說什麼，只是沖著對面的攤主（應該是她的朋友）傳遞了一個眼神。

我以為沒事了，正準備走，對面的攤主突然在背後很大聲地叫住我，我轉頭，她對我做出了一個雙拇指朝下的動作，說（英文）：「我們需要拍照的話會通知你的，謝謝。」

因為太突然了，我就愣住了，也不知道要回什麼，只覺得很委屈。

然後大概就一秒吧，一直走在前面的男朋友突然就反身把我擋在後面，對著剛才說話的那個攤主做了同樣的動作，說（英文）：「不想被拍照的話也請做好標示早點通知大家，謝謝。」

那個攤主沒想到會被回擊，眼睛瞪得超大。男朋友說完，拉著我就走了。

他後來一直很氣憤，覺得對方對我做的動作和說的話都侮辱了我。

怎麼說呢……這整件事情，我覺得都是本來簡簡單單道歉或者解釋就可以解決的，沒必要變成當時那樣的狀況。但是無論如何，當時男朋友立刻保護了我的舉動，他為我出氣的樣子，所有這些讓至今想起來依然很感謝他，因為這份保護，我在異國才一直充滿了安全感，不至於覺得自己會平白無故受欺負。

交往到現在，我已經能感覺到，在他的心裡，維護我的權益，保護我的安全，是一種不需要思考的做法。我也逐漸意識到，愛你，除了喜歡你與關心你，還有一種天然的「保護你」的心情在裡面。

所有你愛的東西，你都會想要保護它；你希望它好，就會主動地、無條件地去維護這份好。

而當這種情緒化成下意識的行為表現出來，愛這個詞，有沒有被聽到，也就沒有那麼大的區別了。

我最近常常想我奶奶珍珍姐說過的話：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