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已看濃似酒，歸期安得信如潮。浣溪沙·蓮漏三聲燭半條

《浣溪沙》

【清】納蘭容若

蓮漏三聲燭半條，杏花微雨濕輕綃。那將紅豆寄無聊。

春色已看濃似酒，歸期安得信如潮。離魂入夜倩誰招。

蓮漏：即蓮花漏。古代的一種計時器。

輕綃：一種透明而有花紋的絲織品。代指杏花的紅色花朵。

紅豆：紅豆樹、海紅豆及相思子果實的統稱。鮮紅光亮，古人常用來比喻愛情或相思。

信如潮：即如信潮。信潮，定期而來的潮水。

這闋詞，是以女子的口吻話離別之情。

詞的上片，著重寫景，即景抒情。蓮花漏，又稱浮漏，是宋代發明的計時器的一種。「蓮漏三聲」點明詞人納蘭正處在一個寂靜的夜晚。在這個燭光微搖、略帶寒意的夜間，寂寞的納蘭打開小窗，任那略帶寒意的幾許杏花春雨輕打自己的臉龐、髮絲和那薄薄的綃衣。驀然發現，寒食節已經近了。唐代的韓曾在《寒食夜有寄》中寫道：

風流大抵是倀倀，此際相思必斷腸。

雲薄月昏寒食夜，隔簾微雨杏花香。

寒食節將近而相思卻無計可消除——面對此情此景，刻骨的相思便如同春水一般襲來，緊緊縈繞在納蘭周圍。痴心如斯，不由得心生感慨：「那將紅豆寄無聊？」紅豆是相思的象徵。相傳，古時有位男子出征，他的妻子每日倚於高山上的樹下盼望愛人的歸來；因思念遠在邊塞的愛人，而在樹下日日期盼流淚。淚水流干之後，流出來的是粒粒鮮紅的血滴。帶著相思之苦的血滴凝結成一顆顆鮮紅的紅豆子，在土地上生根發芽，長成一棵大樹，結滿了一樹紅豆子，人們稱之為相思豆。唐朝的韓在《玉合》詩中寫道：

羅囊綉兩鳳凰，玉合雕雙。中有蘭膏漬紅豆，每回拈著長相憶。長相憶，經幾春？人悵望，香氤氳。開緘不見新書跡，帶粉猶殘舊淚痕。

古代的女子一般會採擷紅豆遙寄思念，這裡作者運用對寫法，雖明寫愛人採擷紅豆遙寄無聊，實則是為了突出詞人在思念遠方的妻子，愈見思念之深。

此時的納蘭心中所思念的女子會是誰呢？想必是那「生而婉孌」的嬌妻盧氏吧！「戲將蓮拋池裡，種出蓮花是並頭」；「偏是玉人憐雪藕，為他心裡一絲絲」。納蘭的許多華美的詞句便是他們愛情的真實寫照。納蘭的侍衛身份決定了他要常常跟著皇帝到各地去巡查，因此總免不了與愛人頻繁地離別——他總有太多的時間體會與心上人離別的滋味。但是任關山重重，路途迢迢，卻剪不斷他們相愛的深情。可惜美好的時間總是那樣短暫，僅僅三年過後，盧氏就因難產而死去，獨留納蘭獨自悲切：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而在這首《浣溪沙》之中，納蘭與盧氏的伉儷深情處處可見。

詞的下片，從身旁的景物出發，即景抒情。在一派杏花春雨柔美的包裹之中，納蘭不禁感慨：而今的春色，已然如同這香醇的美酒一般濃烈，一般讓人沉醉。「已看」二字與「安得」相對比，春色愈濃，愈加體現出納蘭對於離家已久而歸期不得的焦急與惆悵，對於遠在故鄉的盧氏深切的思念。在這如酒如詩的春色里，遠方的伊人於腦海之中揮之不去，而遙遠的歸期卻如同潮水一般可望而不可即。心念及此，不由得納蘭萬般惆悵迷離的傷情湧上心頭，真是「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那繾綣的情思如同一張晶瑩而細緻的網，將納蘭緊緊地裹住。良久，納蘭望著這深沉的夜色，知道唯有將這一腔無人可訴的思念寄托在寂寞的夜裡，在夢裡擺脫這無奈而甜蜜的思念，「離魂入夜」，與盧氏魂靈相依。

這首詞運筆如行雲流水，描寫愛情真摯纏綿，低徊悠渺的情致滲透在字裡行間，使讀者不知不覺間已被他深深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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