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的「焦慮症」，靠與互聯網巨頭的合作能治嗎？

文 之邪

作者系人民大學金融研究生畢業，工作橫跨監管與市場之間，對支付產業發展有著長期的觀察和思考，既諳熟監管政策又了解市場運作機制，因此，有別於一般的作者，具有全局性的視野，文風質樸細膩，論證不偏不倚，客觀中立。

近日，工、農、中、建四大國有銀行分別與互聯網巨頭開展合作活動。這種集體式的合作亮相，代表了銀行在推動金融科技合作已經達成共識，並進入操作階段。在這之前，已經有不少銀行與阿里、騰訊等企業有過合作。論影響力和代表性，自然比不上四大行。四大行的集體轉向，意味著銀行業最後堡壘和高地被攻破，在金融科技發展的大潮下，即使是如四大行這種在全球都能排的上號的銀行業巨頭，也到了必須購買「船票」的時刻。我們可以看到：

3月28日，中國建設銀行與阿里巴巴、螞蟻金服宣布戰略合作。雙方將共同推進建行信用卡線上開卡業務，以及線下線上渠道業務合作、電子支付業務合作、打通信用體系。

6月16日，京東與工商銀行正式簽署全面合作協議。雙方將在金融科技、零售銀行、消費金融、企業信貸、校園生態、資產管理、個人聯名賬戶乃至電商物流，展開全面合作。同時將打通線上線下。很快，我們甚至將在工行的網點看到京東的身影，以及京東與工行一起發行的銀行卡和金融產品。

6月20日，百度與中國農業銀行達成戰略合作，合作領域主要是金融科技、金融產品和渠道用戶，雙方還將組建聯合實驗室、推出農行金融大腦，在智能獲客、大數據風控、生物特徵識別、智能客服、區塊鏈等方面探索。

6月22日，「中國銀行—騰訊金融科技聯合實驗室」掛牌成立，二者將基於雲計算、大數據、區塊鏈和人工智慧等方面開展深度合作，共建普惠金融、雲上金融、智能金融和科技金融。

從新聞透露出來的信息看，合作的焦點在熱點金融技術和熱點業務領域。

京東作為金融科技的新貴，成為工行選擇的對象，合作的領域很全面，顯示出工行轉型和開放的決心。

建行是支付寶備付金主存管行，建行與阿里系的合作原來就有基礎，在零售支付和零售銀行業務方面合作有天然優勢。

農行與百度、中行與騰訊組建了聯合實驗室，進行金融技術的合作、孵化以及試驗性質的應用。

這種合作反映了我國銀行群體的集體焦慮，同時也是銀行迎接競爭或主動或無奈之舉。這種合作更多的帶有競合關係，要真正有成果，必然會經歷一個複雜來回的博弈和磨合過程。當然，即使後期成果不顯，也已經足夠。

畢竟對於商業銀行來說，顯示了一種開放、合作的態度，發出了擁抱科技和創新的宣示；對於科技企業來說，能夠與國有銀行在同一個層面上合作，無疑有利於樹立金融領域的形象，同時符合其技術輸出和賦能的定位。

新階段，我國商業銀行的「焦慮症」

近年來，商業銀行的發展曲線從頂端掉頭向下。從業務的角度分析，有很多原因，經濟周期、利率市場化、金融去槓桿等等。在互聯網大潮之下，從商業銀行本身管理模式、資產輕重以及面臨的競爭環境等方面，也有諸多焦慮和痛點。

線下資產太「重」，網點眾多，人員眾多

2016年銀行業金融機構離櫃交易達1777.14億筆，同比增長63.68%，離櫃交易金額達到了1522.54萬億元，行業平均離櫃率達到了84.31%。這種離櫃業務，主要是現有業務從線下向線上的遷移，誠然顯著降低了成本，但是對於新增業務拓展未見其功。

另一方面，相比於對公業務，銀行網點在零售銀行業務方面的作用更大，銀行推動個人銀行賬戶分類管理，二三類賬戶的發展助推了線上銀行業務的開展，使銀行網點的功能和作用減弱。儘管銀行不遺餘力地進行調整，收縮網點，減少櫃員數量，截至2016年末，工商銀行共減少櫃員14090人，農業銀行減少10843人，建設銀行減少30007人。

但是別說與純線上的金融科技企業相比，即使與股份制銀行相比，在線上業務發展的大趨勢下，過去的網點和人才優勢，反而成為負擔。

銀行面臨的戰場和戰法發生重大變化

眾多外部機構從銀行覆蓋不到的客群和場景出發，來逐步通過「農村包圍城

市」、「線上打線下」以及場景、流量金融等方式來進入銀行的業務領域。對銀行來說，以前是攻防戰和大兵團作戰，沒有外部對手，憑藉陣型、規模和力量致勝。現在銀行面臨的是遭遇戰和游擊戰，憑藉的是靈活機動和發揮自身優勢，機動性和局部優勢變得最為重要。戰場和戰法的轉變，對於銀行來說形成巨大挑戰。

如零售銀行業務面臨強有力競爭。大部分具有平台流量和場景優勢的集團企業以及金融科技企業都在通過線上開展現金貸以及金融理財產品的線上銷售等業務，各類「金控」、「金服」不斷湧現。

在零售支付方面，銀行在消費端和商戶端都面臨著強有力競爭，市場份額在下降。2016年，商業銀行處理的銀行卡收單業務達到262.06億筆，28.43萬億元，佔比分別為36.71%和37.17%，金額佔比較上年降低6.08個百分點，這部分份額讓給了支付機構。同一年，非銀行支付機構的網路支付的交易筆數1639.02億筆，首次超過了銀行電子支付1395.61億筆。

對於商業銀行，特別是四大行來說，新的市場形勢和競爭形式必然要求在管理模式和網點轉型以及業務布局等方面都做出重大調整，更多地依託金融科技，進行新的打法。

金融科技帶來競爭的不確定性

金融行業是管理風險的行業。銀行核心的信用風險管理經過幾十年的探索積累，有一套成熟的風控機制和管理經驗，可以預測、可以管理。但是對於金融科技發展帶來的高度不確定的競爭環境，銀行無法預測，難以管理。降維攻擊、跨界競爭、技術顛覆性、客戶習慣變更等對銀行來說都是挑戰。

競爭隨時隨地可能發生，競爭的領域和維度也不確定，對銀行的傷害性甚至顛覆性也不確定，這種不確定的競爭或者攻擊，使銀行無法去有效應對，既無法判斷，也很難有效防範。

最明顯的餘額寶的橫空出世，把原來低成本的活期儲蓄轉為高成本的協議存款，對於銀行來說，銀行儲戶資金在餘額寶轉了一道手，其資金成本翻了好幾倍，這對銀行的利潤影響甚大。餘額寶的推出，初衷只是為了削減日益龐大的備付金規模，達到監管的要求。

這種競爭帶來的市場份額被侵蝕，競爭優勢不再等不利局面在持續，而且競爭帶來的高度不確定性以及銀行處於一種防守的位置，使銀行隨時繃緊神經，容易產生「焦慮症」。

所以，對於銀行來說，能夠心安的辦法就是擁抱對手，而不是拒敵於門外，因為想拒也拒不了。就像拳擊賽一樣，在不利局面下，要避免對手的打擊，獲得調整的契機，擁抱對手無疑是一種比較好的策略。

商業銀行運用金融科技的難題

金融科技是一個很廣的概念，是區塊鏈、大數據、雲計算、人工智慧等技術及應用的集合。客觀上講，這些技術並不天然產生於金融行業，也不只天然應用於金融行業，但是它們作為一個技術集群，在金融有很好的應用前景，而且對金融發展的影響巨大。

相對於金融科技企業而言，銀行雖然科技實力強大，科技應用於業務的體量很大。但並非技術驅動型企業，更多地是拿來主義和應用主義的結合。在技術驅動力上顯得不足，技術對需求的響應程度和速度不夠充分和及時，對金融科技的技術前沿和實際應用掌握不足，這也是銀行選擇與金融科技企業合作，了解掌握最新信息的重要初衷之一。

金融科技發展和應用的不確定性對於銀行來說也是挑戰。不同的金融科技的發展和應用是有分別的，其依賴的技術路徑和場景等也不一樣，大規模產業化和商業化的時間和條件肯定也有先後。

粗略看，大數據技術在一些領域應用已經比較成熟，發展好的大數據應用還依賴於獨立生態的數據集合。大數據產業發展仍受制於數據基礎，特別是徵信產業化進程與社會信用體系發展。人工智慧技術仍在發展中，智能投顧、身份識別以及客戶服務等等都有發展的空間，但是其與業務的結合程度和對人工的替代進度依然具有不確定性。寄予厚望的區塊鏈技術涉及到金融系統的底層基礎，其應用還有待時日。

另一方面，金融科技的突破和應用並不是同步。特別是金融領域，好的技術並不等於好的應用。市場和技術不可或缺。NFC是好技術，安全、便捷，但是在應用推廣落後於二維碼支付，應用的門檻、推廣力度以及消費者接受程度等等這些因素反而成為決定性的籌碼。金融科技的創新固然重要，但是如果不能產品化和產業化，其發展進程必然有不確定性。

此外，由於金融科技的顛覆性和高度複製性，我們可以看到其巨大潛力，但是也不確定。對於銀行來說，金融科技是把雙刃劍，由於銀行的資金和客戶體量，一旦金融科技得到成熟應用，其發揮的效應十分巨大，甚至可能在某些條線和領域獲得顯著競爭優勢。但是，一旦為市場競爭對手所用，那麼對於銀行的打擊同樣巨大。

另一方面，由於銀行商譽和濃厚的風險文化，應用金融科技創新成果應用和推廣尺度把握很難，過於激進，容易增加試錯成本，引發風險，引起非議；過於保守，可能錯失機會，變成雞肋，無助於應對當前之局面。都與全局性和底層性的技術應用，難度更大，也是考校銀行決心和遠見的最好試金石。

商業銀行發展的對策

銀行與金融科技巨頭的合作是一種合理的選擇。但是只是第一步。面對互聯網發展帶來的內外部形勢和環境的變化，銀行需要有一個全面的發展戰略規劃，建立一個「大而靈活」的銀行，至少包括以下內容：

推動銀行的線上業務創新和網點科學布局

儘管銀行業務離櫃率非常高，但更多的是存量業務的線上。應利用科技，積極拓展線上客戶，豐富線上金融產品，參考「新零售」線上-線下-線上線下一體運營的發展路徑，從業務的線上遷移轉向線上發展和與線下的綜合化經營。對網點的布局和功能進行重新調整。

首先要推動網點智能化和體驗化，這方面很多銀行已經開始推動；

其次，推動網點功能的綜合化和複合化，提高網點的綜合效益。

最後，要推動網點布局的層次化，按照功能和設施對網點進行分類，各有側重。

比如有的網點可以取消現金存取功能，安防成本可大大降低；有的網點可以強化銷售功能，配備專業的銷售團隊；有的網點專註體驗等等，形成網點位置、功能、設施等的合理布局。

在管理模式上實行信息和業務的大集中和大平台戰略

銀行內部業務系統已經實現集中和統一。這種集中更多是物理、流程和風控等的集中，要打造集中的智慧平台，推動扁平化管理。要強化總行業務平台的集中管理功能，依託人工智慧、大數據以及區塊鏈等技術，實現數據、風控、產品創新等整合，構建銀行「大腦」式的指揮平台，相當於銀行體系的雲，實現決策、管理和市場的統籌。

同時，要簡化層級，以眾多網點和線上終端作為觸角，進行銀行與市場、消費者的信息交互，及時響應，構成「章魚式」的管理模式。

及時跟進金融科技發展的前沿和實踐

由於創新和突破具有不確定性和突然性，在不確定那塊雲彩會下雨的情況下，加強與金融科技企業的合作，全面及時了解金融科技的進展無疑是明智之舉。另一方面，要對不同類金融科技在限定範圍內進行試點，先行先試，提高容錯度，以評估其可行性和市場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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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du Public Policy Research Institute

百度公共政策研究院專註互聯網行業政策法律規制，致力於從政策法律角度記錄中國互聯網的發展，溝通交流關於互聯網政策法律問題的觀點和資訊。

微信號：InternetPolicyRe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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