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平米高粱地

一百平米高粱地

——作者：何秀華（筆名曉荷）

對！就在老博物館東邊一點點（現在是揚州市史公祠）。我今天怎麼找不到了那一百平米高粱地了？那時，我家就在這護城河坎坡上住著。有一大塊紅紅的高粱地。左上方有個水泥砌的像小滑滑梯似的出水口，那是老博物館裡的下水道。今天也找不見了。再往前走走，看到了一個大橋洞，我穿過橋洞，那邊已經到了梅嶺小學以前的大門口，那塊田是我大伯家的。我定了定神，確定這橋洞位置以前就是我家困難時期的高粱地。

那時的高粱地周邊長了一圍玉米。玉米熟了，掰下來吃了。杆子可是好東西，我們不知從哪裡得來的知識：紅根子的玉米秸桿很甜，雖然不如甘蔗，但也能解解沒有水果吃的饞。於是，把葉子全部擼乾淨，只留桿兒捆起來帶回家慢慢享用。

紫根桿的味道有點像葡萄糖，散發出淡淡的甜味。我們沒有太多奢望，這種甜已經讓我們足夠享受。大約有三分之一，嚼在嘴裡沒有丁點甜味。那一段全部拋棄。我們姊妹四個把紫根秸稈平均分配，每人幾根由自己保管。誰吃掉也就沒有了。

這是六十年代的回憶。在甜的時候，回憶苦，是一種什麼滋味，你嘗過嗎？不管怎樣，一起來和我品嘗吧：

畢竟我是老大，吃完以後，打起了紅高粱桿的主意：這種高粱也有紅根的，會不會也是甜的？於是乎，選了一根嘗了嘗，不敢恭維。咬在嘴裡，水分特別少，糙巴巴的，旁邊的皮像個小刀片，差點把嘴劃破。那口感有點青菜幫的味道，實在不值得為此花力氣，所以，我便放棄饞饞的胡思亂想。

巧了不能再巧，那年，東隔壁嫁到南通的大姑娘回揚州來，居然帶了幾根高粱秸桿。青青的根，並不算紅。她分給我們幾個鄰居，一家一兩根。哎呀！我們吃了以後，與我家的紅高粱桿一比，簡直是個天壤之別。它比我們家的玉米桿還要甜。杆子皮是脆的，一咬水滴滴的，甜如甘蔗。她說，這叫「甜蘆秫」，種它的目的，不是為了吃高粱，只吃這杆子，也可以製糖。我媽覺得可惜：「那高粱有什麼用呢？」她說：「做飼料。」但是，我們這些孩子高興了，硬要媽媽去和她要種子回來種。因為，實在捨不得那一種甜而鮮的口感。

隔年，我們家確實種了一小溜邊的「甜蘆秫」，媽媽不能放棄原來的那種紅高粱，那年代城裡人口糧限量供應根本不夠我們吃的，就靠它補貼呢！

十幾年過去，國家富強人民生活也改善，所有河坎坡的自留地，已經沒有人再去種。但，走到那裡，我們仍然會想起那時紅高粱帶來的胃覺享受。

那一年，我帶著一幫人去南通出差，突然想起了當年的「甜蘆秫」，便慫恿大家設法找這種比甘蔗還好吃的東西。大家給我說的心動動的。有個同事找到了這裡的親戚，硬要他到農村去找了一大捆「甜蘆秫」。每人喜孜孜的分得一捆扛回揚州。我才到家，就把這家人覺得莫名其妙的東西誇了一番。然後動手剁成如啃甘蔗時的一般大小。兒子說：「媽媽。哪有甘蔗甜呀？一點都不好吃！」我自己親自嘗了幾口，有點不相信：確實不好吃呀，以前，怎麼那麼好吃的呢？呢？呢？怎麼找不到當年的那份感覺了呢？呢？呢？我要被同事責怪了！

果然應驗，幾個同事輪流打電話來直呼那麼遠扛回來上當。我給弄得尷尬煞了。但是，還是強詞奪理：「當年確實我吃過的，真的很好吃啊！現如今不好吃，我估計兩個原因：第一，現在好吃的東西太多，口味變高了。第二，現在不用有機肥了，都是化肥農藥，大概使味道轉移。」這樣的解釋，難咎其責。畢竟大家滿懷希望，背回來落得一場空。

我家一百平米高粱地記載著一段甜與不甜的故事，記載著，社會變遷生活的改善。難道，如今好生活不值得我們珍惜？（2017年5月19芒果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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