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千年不變

一個梅雨天的下午，突遇擔山池荷錢荷葉，欣喜地發給朋友，朋友說，這麼執著，「心心念念的荷精。」星期天，下著梅雨，在家中呆得就不耐煩了，便起身披上雨衣騎車去常去的擔山池，雖然那裡荷花已於三年前不見了，據說是其根莖已被所養草魚吃掉，被池底抽根了，叫我好生心無所依，特別是夏日。但那裡還有楓楊，梅花，蒹葭，一汪清水，池面的菱角。

沒荷，又雨，擔山池顯得較為冷清。八銅馬西邊的亭子里有一垂釣的中年人，東岸楓楊樹下石埠上也有兩位戴笠垂釣。一位撐著彩虹傘的女子在木槿花前，選擇不同角度為雨中的木槿拍照。一個三四歲的穿花裙，扎羊角辮的女孩，手握一把好看的傘，帶著夏雨的濕潤，清亮地喊著：「爺爺爺爺，我要去亭子看魚！」令人想起《邊城》那沱河渡口的翠翠在清晨晝午黃昏喊爺爺的聲音，聲音在沱江上空甜甜的傳散，醉了天邊的霞。奼紫亭顯得蒼老的紫藤蘿廊下空無一人，正是我心合之處。就去那坐。但石條長凳都被雨飄濕，便發了會呆。要是像三年前有荷的話，荷該菡萏成花了，我便不寂寞了，會痴痴地觀荷，可現在只有池邊一叢蘆葦，也在細雨中。就折回去看那木槿。木槿是重瓣的，帶著好多雨珠，顯得更沉了，不及我兩年前森林公園北邊中橫線那單瓣的美，感覺那株像出塵的仙花，不過我還是拍了幾張。拍時發現蕊心有細腰野蜂在採花蜜，想來雨天花開不盛蜜少，他們餓了。石榴已經結果，皂莢樹花期早過，銀杏或挺或垂著它們的枝條。只是草地上開著無數的小白花，倒是與綠色相映成美。湊近看，則是白色小蘑菇。生命還是以各種不同的形態呈現其美。

流連無處，天將傍晚，遂推車循卵石岸路回家。經過烏桕樹邊，一隻黑白相間的鳥撲稜稜飛出，飛到東邊高樹上去了。目光隨鳥飛的方向，忽然發現了池面不曾有過的如荷葉一樣的幾瓣。於是急急地睜大眼睛看，希望是荷葉，而且不是好心人為了安慰愛荷的人從別處移栽過來的。細看，真是荷錢，荷葉，全新的、油綠的。池面有風，葉也沒有隨風漂移，證明不是好心人放到池上的是池底長出來的。我迫不及待地向離這荷葉更近處的梅樹邊，忙不迭的拍下幾張。既而又搜索微雨池面，銅馬邊也有一叢，六片荷錢荷葉，小船邊也有幾葉浮上水面，真是喜出望外。荷呀荷，你的蓮子終於在池底的淤泥里沉睡了三年後，又發芽而長了，我知道蓮子發芽的艱難與韌性，舒婷詩說「我是你雪被下古蓮的胚芽」，可以等千年。那三年里，你一直夢著你父輩的池面吧，你一直夢著你祖輩曾經的清風陽光吧，你一直夢著你母親們曾亭亭的風姿，在夏日暖陽下開出你的極致吧，你還夢想著給喜歡你的人送去蓮子的芬芳？

生命只要夢想不滅，定能綻放美麗；生命只要嚮往陽光，定能得到七彩；生命只要記掛遠方近處的期盼，定會帶給人相遇的狂喜；生命只要有將美麗進行到底的信念，一定會等來發芽的溫度，清圓的水面，甜美的好風與溫馨的陽光，把美麗傳播，使美麗升華為純凈的天河之光。

我激動著，在池岸流連，不住觀察細雨中那荷是不是隨風漂移。結論是：原處不動。再觀察一會還是紋絲不動，便回家了，因為已經傍晚五點多，又將是家家炊煙時分。

第二天我起早又去看荷，儘管還是下雨。興沖衝到了那裡，荷葉似乎大了點，多了幾個荷錢，心便放下。今後兩個月又有荷的一切可賞了。荷錢，荷葉，荷花，蓮蓬，我默默地為荷祈禱：你們要挺住生命，挺住美，挺住還未圓滿的夢。荷也似對我說：我們會挺住，圓我們的夢，滿足你的喜歡。

晚飯後我為三年後的荷寫了幾句詩：「不見荷錢整三年，香根翠莖草魚食。蓮子暗待泥暖發，數葉清圓芳華時。因尋白鳥荷入夢，為逐真淳心傍池。魚兒魚兒將安好，葉子葉子更秀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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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清晨，下著大雨，我還是堅定地去擔山池訪我的荷，正如七年前訪梅是否開一樣，也許更切，因為三年消失在池面。荷精也好，花痴也罷；沽荷潔荷芳也好，慕荷之出於天然也罷，總之喜歡荷的美，造物所賜，她的荷錢，她的圓葉，她的亭亭，她的羞澀。她的如仙的瓣，她那綠如翡翠的蓬，她那瑩如白玉的蓮子，她那永不變色的蓮心。「身處污泥未染泥，白莖埋地沒人知。生機紅綠清澄里，不待風來香滿池。」便是荷美的寫照。於是與荷有關聯的事物也便都美了。「早有蜻蜓立上頭」「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翻空白鳥時時見，照水紅蕖冉冉香。」鳥美，水更美；「午夢扁舟花底。香滿兩湖煙水。」舟美，湖更美；「若耶溪傍採蓮女，笑隔荷花共人語。」花也，人也，已然難分；「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那風是香的，那荷露晶瑩。這不，擔山池雨中的荷葉承著大大小小晶瑩的雨珠，晶瑩的雨珠滾動著，因殊姝的荷葉，惟此最美。

到了深秋初冬，清水裡的枯枝敗葉的倒影，絕對是印象派的名畫，名為「荷枝印象」。這印象會讓人想起無數個夏日綠葉紅花的風姿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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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蓉在《我願為蓮》中期待著：「我願為蓮，亭亭地站在碧影之間，微綻笑靨。有朝一日，能懂高山流水的那個人會涉水而來，攜一支短笛和一曲雨打蓮葉……」

2017年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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