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及芒種，四野皆插秧；家家麥飯美，處處菱歌長

稻子的背負是芒種，麥穗的傳承是芒種，高粱的波浪是芒種，天人菊在野風中盛放是芒種……有時候感覺到那一絲絲落下的陽光，也是芒種。六月的明亮里，我們能感受到四處流動的光芒。

——林清玄

又到一年麥熟時，

風吹麥田，遍野金黃

芒種將至，又到一年麥熟時。

作家葦岸把麥子稱為最優美、典雅的莊稼，他說：「麥田整整齊齊地擺在遼闊的大地上，彷彿一塊塊耀眼的黃金。」

從麥收前的許多日子開始，農人們便忙碌起來。修理鐮刀、木杴、板車，支碌碡。從開第一鐮起，場面就是熱火朝天的沸騰，路上黃塵飛舞，村子內外到處是忙碌的收割者，連空氣也似乎因著人流而漾動著。炙熱的陽光和熱風炙烤著胸膛和脊背，黃濁濁的汗滴順著皮膚往下淌，淌進眼睛裡，澀澀的；淌進嘴裡，鹹鹹的。手掌上是被磨出的水泡，胳膊上是被麥芒蹭出的許多細小的紅點和血紋，汗一浸，一點點一條條的刺痛。

麥收時節，農人的心情是複雜的，盼著有個好天氣。收割中的人，望著天上飛卷的亂雲而心神不定，心裡默默祈禱著讓天氣晴好。而連續的烈日暴晒，又會使麥子熟敗，白天，鐮一碰麥粒就會簌簌落下，需要趁著晚上露水的濕氣收割，自然是加倍辛苦。而當麥收漸近尾聲的時候，人們又盼著能來一場透雨，好進行播種。所以，所謂風調雨順與凶年，有時僅僅是一場或幾場錯開了日期的暴雨。

麥熟時，鄉村公路上，常有農人攤曬麥棵，利用過往車輪的碾壓脫粒。這樣做，會使行駛的車輛速度減慢，而且很危險。一次，我看見一個司機跳下車來，朝著路上的人斥罵。一個農人手裡正拿著些麥子，他攤開手掌給司機看，說：「你瞧，這麥粒子多誠（誠，方言，指灌漿好）。」他面色黧黑，目光平靜，手掌上的麥子粒兒飽滿、微紅。司機安靜下來，慢慢走回車子，開走了。這平常的場景使我震撼。麥子，在農人心中到底有怎樣的地位和涵義，一般人是不容易理解的。

麥熟時節，鄉村熱鬧而喧囂，幸福以辛苦的方式在大地上和心靈里搖晃、傳送，古老的勞動，再次呈現出暗藏已久的神性。

芒種的兩頭，

一頭連著收，一頭連著種

收麥一般是在芒種這天開始，叫開鐮。鄉里有諺語云：麥到芒種熟。即白居易所說：「夜來南風起，小麥覆壟黃。」

芒種出自《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五月節，謂有芒之種穀可稼種矣。」意思是指小麥、大麥等有芒作物已經成熟，亟待搶收；大豆、玉米等大秋作物正值播種，所以稱作「芒種」。芒種的兩頭，一頭連著收，一頭連著種；一頭辭舊，一頭迎新。辭舊迎新的中間，是人們的勤勞和辛苦。

芒種是收割和播種時節的分界點，除了收穫，芒種時節還要播種。我的家鄉多種玉米，過去玉米的種法分「平種」和「壟種」兩種。平種是在麥茬地直接刨坑播種，再澆點水。這種方法比較省事，適合地勢平緩的耕地。壟種則是用犁耕起壟，在壟上打坑播種。這樣雖然有些複雜，但方便後續除草和灌溉。每到芒種，就會看到田間勞作的人們兩兩搭檔，你打坑來我播種，好不熱鬧。播種之後，等個三五日再到地頭，只見一片片綠油油的玉米苗欣欣向榮，彷彿春天重新來臨。

林清玄曾寫道：「稻子的背負是芒種，麥穗的傳承是芒種，高粱的波浪是芒種，天人菊在野風中盛放是芒種……有時候感覺到那一絲絲落下的陽光，也是芒種。六月的明亮里，我們能感受到四處流動的光芒。」

芒種之忙，

種下農家五穀豐登的願望

芒種時節，我們常常陶醉在「東風染盡三千頃，白鷺飛來無處停」的田園詩意中，怡然自得。但你是否知道，芒種的美景其實是農家「忙」出來的。沒有下過地、種過田的人，怕是永遠也感受不到「栽秧割麥兩頭忙，芒種打火夜插秧」的緊張，永遠也體會不到「芒種芒種，連收帶種」的辛勞。

芒種時節，夏熟作物要收穫，秋收作物要播種，春種作物要管理，真可謂「芒種芒種，樣樣都忙」。成熟的小麥，若遇到風雨，容易倒伏、落粒、霉變。為了不使莊稼毀於一旦，農家必須抓住稍縱即逝的晴好天氣，搶割、搶運、搶曬。麥粒還未歸倉，農民們便又開始新一輪的勞作了：翻耕田地、挖渠引水、插栽秧苗，樣樣都是艱辛的體力活。躬耕田間，麥茬要除去，泥土要疏鬆；挖渠引水，田地不能太泥濘，水位要適中；彎腰插秧，不僅要掌握好間距，還得隨時提防水田裡水蛇、螞蟥、跳蚤等的叮咬。

當插完最後一株秧苗，農人會直起有些酸痛的腰，凝視著水田裡那一排排的綠色，品味著自己種下的風景，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是的，芒種使鄉野舊顏換新容，使幾天前的金色麥浪變成了如今的碧波蕩漾。因為這片新綠，田間的一切都變得鮮活起來，變得生機盎然。但醉人的氣息沒有沖昏庄稼人的頭腦，他們的心境是明亮的：要使幼小的嫩綠變成豐碩的金黃，這個夏天、秋天還有許多活要干……

芒種，在作家眼裡是季節的一個美麗畫面，而在那些農民眼裡，只是辛勞耕作的一個小片段。芒種，農民在流下諸多汗水、磨出厚厚老繭之後，既收穫著希望，也憧憬著未來。

（王鵬、張春波、胡弦/文）

本文圖片均為資料圖片

來源：東方煙草報、《揚子晚報》

本期監製：董茹濤

責任編輯：陳芮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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