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賽美文選發：死亡

死亡

浙江海洋大學閆紅梅

下弦月平靜地依偎在

白茶花的肩膀。格外的平靜

沒有笙蕭

有的只是他們的夜歌

月光會死

像墳墓里祖父的鬍子

從下巴脫落

靈魂溜進花蕊等待著它

也許不願離去

誰還會去給鬍子做副棺材

只有月光籠罩

死並不可怕，怕的是

白茶花一片一片地嗉嗉落下

這樣的夜裡

懷念昨天村裡去世的那個人

這樣的夜裡

死並不可怕

黑夜的初戀

天暗下來時

我在藍色的窗帘下想起了初戀

初戀那麼美

是南方的六點穿越到了北方

時間是靜止的

靜止的是北方的雪

讓我想起他去年送我時

穿著的

皮襖

我撕下來的唇皮

我該如何安置

重新攬回並用力咀嚼

還是灑進白雪

也可像對你的記憶一樣

夾進辛波斯卡詩選

我對黑夜有異樣的感情

黑夜終究像一枚硬幣

掉進了我的瞳孔

不知去向

一樣

都是寂寞的靈魂

有時候

拚命奔跑

是為了留在原地

等待那一聲問候

麵包樹從來不長麵包

香蕉般的花蕾

一分鐘，滿樹的花開

明朗了夜晚

等待不確定的問候

海和海，揮手

風與風，嘆息

光和光，在夜裡

相見

而我只想和你肩並肩

玉米

是鎖住的陽光

它告訴我，冬天有陽光

我將把它告訴我的

告訴每個人

繁忙的玉米卸去一身戎裝

轉瞬成了冬天的陽光

放慢了自己的腳步

細數著沿途的風景

研讀著幾串冰掛尖端寫著的溫暖

撫摸著靠著自己的殘缺的

老鐵鍬

應和著雞群的冠旗和輕盈的腳步

唱起了生命之歌

它還說陪伴自己的那位老人

一直摳著指甲望著回家的子女

冬天的陽光是短暫的

像玉米會被一粒一粒地撥下

裝進袋子

彷彿世界一瞬開始又結束

但留下的溫暖一直都在

不是人類的孩子

如果我不是人類的孩子

那我將會是埋葬希望的墓場

路過白樺樹想方設法地為它取個名字

歡樂白路，樹之夢也可以

千萬不要取林蔭路之類的

不然，它們將會停止自己的歌聲

給一渦池塘取一個名字

一簇櫻花，也需要一個溫暖的名字

因為我們都有自己的名字

如果我不是人類的孩子

那我就自由多了

時而飛翔，時而沉睡，轉瞬又嬉笑

或者，哭啼

做一隻海鷗

羽翼帶著海水歸巢

在銀色的陽光下

也許還可以住在蘋果花的中央

得到露珠的青睞

在夜幕降臨之前

祈禱那些美麗的詞

永恆，久遠

夢與兩隻腳

夢有

兩隻腳

黃昏，星星

(一)黃昏

行走在鋪滿花朵的小道

緩慢享受一個黃昏

同時，看看三葉草是否長出新芽

直到夕陽滾燙在它的頭頂

享受一個黃昏

靜靜地享受突然長大了的自己與別人

交匯著

那麼纖細，與嫵媚

你未說完的話

讓我來替你訴說

就讓夕陽

落在任何的某一件事物上

享受一個黃昏，晴朗

讓接下來的夢變得豐滿一點

(二)星星

我想摘天上的星星

這就是我的夢

把它們送給珍愛我的人

可我需要一把梯子

因為星星在羊群的天上

還需要一雙手套

因為星星太燙

那一天

我竭盡全力

去摘取夢想時

沉悶大搖大擺走過我面前

原來我曾在它身邊走過呀

這就是星星

最真的夢與現實

天氣

（一）晴天

在滿是花朵的世界

只要遇到的不是最後一朵花

只要有太陽

就不要隨意悲傷

如果遇到太多荒唐

也許你應該上演瘋狂

萬一，要是

真的的到了盡頭

自己或許就開了花

（二）陰天

像行走在夢中一樣

空氣挺起的大肚子

鬼知道孕育著什麼

所有可能涌動

對任何奇怪的未經允許的行為

說算他正當

願他正當

（三）雨天

屬於一場召集

為世界增加一點荒涼

與玩味

心像停屍場

參謀著接納怎樣的死亡

如櫻花，如海棠

塞滿美麗

就走了

日子

打開妝奩

黎明捏碎的星星

溜入灰色彩帶

綽起辭彙的絲髮

難以成束

同颱風中都在一把傘下

日子不管虛度與否

總是穿著鞋

只有遠行者

才要結實的靴和妝容

坐在竹椅上

擠去結滿愁怨的痘

回來時，已脫痂

掉進了妝奩中

中心

青藤盤踞的手

用椿樹馬蹄般的枯枝寫下

——海洋，終於

從此

我的父親便會寫了二十二個字

二十二個字，自然

在浩瀚的文字海洋中

許是叮噹一響

可她們卻回應著

他的一生

他的全世界

在這二十二個字中

我和海洋竟成一個可愛的無限數

—— 一點六六

彼此的沉默，失語

被「在海邊」同步翻譯

黃色眼睛

就著清晰的霧靄

滿嘴都是大海清晨的味道

握著枯枝的手

似乎不受任何阻撓

你是我的定點

而我只管做秒針

許更快些吧，起舞

多像眼前的漩渦

家在哪裡？

在一個適合生存的地方

渴望與渴望交匯

並安適地住下來

槽上的木樁

用來拴牛

檐下的水凼

裝滿安靜的文字

我把歲月交給

房上的青瓦

等一輩子的期限結束

再去把玩

桌上的祖父永遠那麼老

階中的父親正在老去

而我似乎永遠那麼年輕

木格窗花

使符號、象徵變成實物

凝固眉間的時間

伸手可觸的溫暖

甚至是他們的上一個磁場

對於家

就像事情本身比理由更重要一樣

我毫無信仰的虔誠著

終其一生

也不願離開的

無非是等與忍的交替

聽說下一世

我們還會在這個方盒外

斗轉，停留

而且我們都會享受

那種久別重逢的時刻

——過年祭祖

鬧春

電燈下的羊兒

望著鐵欄杆

卻不知那一根叫可能

可能在等春天

時代被這願望壓迫

打春，打春

這一天從午夜到午夜

他們像是勇敢的戰士

眨眼就是違紀

雨

雨是夜最好的妝容

而你的出現

剛剛好

在寒夜瑟瑟發抖時

打破了

狼狽中的沉睡

讓人產生了犯罪的思想

我喜歡上了囚犯

這一卑微的角色

我藏得最深的破鐵

開出了紅花

是你，雨

滋潤了陰暗

進步

自行車的哀歌

在最長的夜裡行駛

每顆星星幻化成霧

朦朧之外

密度不大的空氣穿身而過

氣體不能平衡

搖搖晃晃

昨夜孩子放飛的氣球

像驢一樣，籠嘴

自緘其口

舉杯

敬

一杯一乾二淨的黎明

繁衍

繁殖的秘密被打破

也許，兩性只是一個借口

畢竟長在土地上的麥子

不辨雌雄

但是，大海中的魚

水藻卻認得一清二楚

像我，生活在黃土高坡

看著每個生命

留下的，帶走的

都融入我們腳下的黃土

以為只有土地才能繁衍生命

超越死亡

走過了千山萬水，翻越崇山峻岭

等待我們的，是夢想

夢想有用不完的，清澈見底的水

有足夠的水餵飽我的馬兒

不讓它的眼淚再次乾涸

澆灌我花圃里的小辣椒

以便傍晚時分，端上飯桌

看著皺巴巴的手生出漁網

還有麥狀的網裡跳動的魚蝦

麵條成了稻子，海鮮

你的思緒不止，泛濫

此時我多想做一個強盜

盜走整片海

畢竟繁衍不僅僅是土地的本能

也不是母親的專權

在你遇到大海時，會明白

《二》和海的故事

1

一條河，這大海的舌頭伸進

後窗，我的眼睛

後面是大批魚群

黏住了許多彩色的夢想

最溫柔的地方，最不菲的符號

她獨特的味道

只要聽到魚，魚就會

吐著泡，坐在對面

無論在哪兒

海都不會憋住滿腔的慾念

無論多或少

我們都應該像海一樣狂妄一次

憤怒一次

也溫柔一次

2

孤島

伸出手掌

一颼涼風躲進了掌紋

產生了錯覺，幻想

散下蜷曲了一天的頭髮

讓它開滿令人興奮的花

讓微笑灌滿藤壺

悄悄地放在岩石上

聆聽一個不關喜與悲的故事

身處大海的我

為何找不到孤島

看不厭的海星

聽不倦的浪聲

煩躁的心靈不再喧鬧

遇到安靜的場所

此刻，有愧的心不再害怕，孤獨

哭泣的眼睛格外燦爛

生根的腳趾越發肆狂

3

看著眼前這片海

羞愧而興奮的心情難以抑制

我就是一個卑微的人

劫取大海的戰利品

——浪

日出之前

宛如拒絕一個追求者

欲前又止

腦袋後的眼睛

湧現出無數個我

奔跑著，擁擠著

此時，我已糊塗

海，在眼前還是在眼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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