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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家女狂追瘸腿窮小子5年,他剛承諾娶她卻又做出殘忍事

每天讀點故事app駐站作者: 吾玉 | 禁止轉載

宋涼宛這輩子能模仿各種聲音,各種易容,但始終沒辦法模仿出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他是獨一無二的,縱然她學會百種口技,百變人生,他依舊是她心頭最特別的存在。

只因世上繁花奼紫嫣紅,唯獨他是她情之所鍾。

那是顧思桐嫁入宋家的第一晚,她拜過天地後,頂著紅蓋頭,坐在新房裡,等她的夫君宋錦夜。

外頭煙花漫天,觥籌交錯,紅燭搖曳間,她沒等來宋錦夜,卻等來了「採花賊」——

「宋家娶親,小爺偷心,平生最愛碰新娘子了,尤其是像宋家這樣的大門大戶!」

那是個極秀氣的男子聲音,蓋頭一掀,顧思桐果然對上一張清俊至極的臉,她腦袋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生成這副皮相,還需采什麼花?

但這荒謬念頭只閃過一瞬,顧思桐就被採花賊那色眯眯的神態嚇壞了,她煞白著臉剛想尖叫,採花賊已經一個撲上來,捂住了她的嘴。

「好娘子,莫驚慌,來,給小爺香一口!」

聽到新房傳來的尖叫聲時,宋錦夜正在前廳敬酒,他臉色大變,率人趕到,一腳踹開房門時,看到的是那樣一幕——

一身紅嫁衣的顧思桐被逼到床頭,拔下頭上的金釵抵在脖子上,眼含熱淚,一副寧死不從的模樣,而她身前的「採花賊」卻連連擺手,一邊與她搶奪金釵,一邊慌亂道:

「別別別,我不過與你開個玩笑而已!」

宋錦夜眼前一黑,幾乎是吼了出來:「涼宛,你搞什麼鬼?!」

滿屋賓客的瞠目結舌中,「採花賊」眨眨眼,尷尬訕笑,左右躲不過,她索性把髮帶一扯,滿頭青絲盡數抖落。

一轉身,她沖驚魂未定的顧思桐一抱拳,變回了清脆的女兒家聲音:

「小妹宋涼宛,見過嫂嫂。」

那當真是顧思桐永生難忘的一個新婚夜。

事後宋涼宛被罰去祠堂面壁思過,她還給她送了一頓飯,畢竟是女兒家,顧思桐多有擔心,只是進去後她才發現自己想多了,她的小姑子果然非常人所能理解,竟正在裡面玩得歡快呢。

她也不知從哪弄來的一身衣裳,套在身上,嘴邊還粘著鬍鬚,搖著羽扇,一副儒雅軍師的裝扮。

一見她的到來,她眼眸一亮,上前便咳嗽兩聲,語氣蒼老,仿得像模像樣:

「長夜漫漫,幾日不見,甚是思念,嫂嫂別來無恙。」

面對這樣的宋涼宛,顧思桐瞪大了眼,簡直哭笑不得。

但更叫她吃驚的還在後面,宋涼宛羽扇一搖,湊近她,笑得無賴至極:「嫂嫂你來得正好,我要溜了,你替我擋一陣,可別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我二哥!」

這是何等的……直言不諱與委以重任啊,顧思桐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剛想說些什麼,宋涼宛已是幾個閃身,風一樣地躍上了牆頭。

她回頭一笑,陽光下爛燦無比:「因為我今天要溜出去見一個人,他叫紀元甫,是個師爺,你看我這身打扮,是不是和他很般配呀?」

說完一拂袖,踏風而去,留下原地的顧思桐捂住嘴,整個人傻了眼。

遇見紀元甫是在十三歲,在那之前,宋涼宛還沒有成為宋家的一株奇葩。

她從小雖是舞刀弄槍,大禍小禍闖不斷,但大抵還算個「正常人」。

這是宋錦夜對妹妹的評價,宋涼宛當然不認同,在她看來,就是遇上紀元甫後,她才「重獲新生」——

百種口技,百樣人生,百變新生。

紀元甫是淮都衙門的師爺,生來腿有殘疾,被遺棄在府衙門口,叫當時打光棍的紀捕頭撿了回去,認作了乾兒子。

紀捕頭粗人一個,養大的紀元甫卻是清俊文秀,一襲青衫,坐在輪椅上翻書的身影像幅畫卷,同院中漫天飄灑的梨花,一併入了來尋他的宋涼宛眼中。

那年宋涼宛才十三歲,在淮都知府的壽宴上遇見紀元甫,從此一見傾心,念念不忘。

對於紀元甫,宋涼宛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淮都知府大壽,邀請一眾達官貴族赴宴,其中一個節目叫作《百鬼夜行》。

燈燭盡滅,月光灑入屋內,一道屏風隔開眾人,屏風後開始發出第一聲幽嘆。

如一個信號般,緊接著是風掠竹林之聲、花精、雀妖、女子媚笑、書生哭泣、老者趕路……各種聲音,各種畫面,層層疊疊,惟妙惟肖,彷彿這屋子裡真的藏了一座百鬼林。

所有人都聽得入迷了,尤其是宋涼宛,她不過半大的孩子,正是好奇的年紀,又是第一次接觸到所謂的「口技」,整顆心簡直都被吊起了。

當百鬼放歌,唱完最後一個音節時,燈燭驟亮,滿屋人如夢初醒,不知誰帶頭鼓起了掌:「奇哉,奇哉,當真聞所未聞!」

而宋涼宛更是站起,不顧父親的阻攔,徑直朝屏風後走去:「我不信,這麼多種聲音怎麼可能是一個人發出來的,後面一定藏著什麼!」

她一步並做幾步地掠到了屏風後,才一站定,整個人就愣住了——

一雙眼,一雙清冽入骨的眼,少年抬頭,面目俊秀,孑然一人,坐在輪椅上的身影就似一幅畫。

四目相對中,宋涼宛久久未動,像一剎那被擊中,周遭喧囂迅速褪去,倏忽置身於山野天地間,頭頂月,耳邊風,眼裡心裡只能望見他。

後來她才知道,有個詞叫作,一顧終生。

而彼時直到少年一聲咳嗽,向她點頭致意:「見過宋三小姐。」

她才怔怔回過神來,少年卻已轉過輪椅,默默入了後堂,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

那一夜,宋涼宛明明滴酒未沾,卻像醉了似的,走路都是飄的,她回去後在屋頂上鬧了半宿,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瘋魔了般。

宋錦夜跑出來大喊:「涼宛你鬧夠了沒?快給我滾下來!」

她卻笑得更歡了,提著裙子轉圈,雙手擴在嘴邊,彷彿向全世界宣告:「紀元甫,他叫紀元甫!」

笑聲飄在風中,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對著宋錦夜大聲道:「二哥,我要拜他為師,我要跟他學口技,你說好不好?」

宋錦夜氣瘋了:「好好好,好你個大頭鬼!」

就是從這天起,宋錦夜覺得,他家小妹徹底放棄正常人的身份,從此走上了一條奇葩的不歸路。

起初紀元甫不願收宋涼宛為徒。

她找到他時,他正在梨花樹下看書,聞言轉了輪椅,淡淡婉拒:「供人賞樂的小玩意罷了,宋三小姐學來做什麼?」

宋涼宛不好意思說出那句「因為你」,便撣撣袖子,做正義凜然狀:「為了給世人帶去更多樂趣,讓蒼生少受一些痛苦。」

紀元甫瞥了她一眼,以看失心瘋人的目光,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輪椅,不再理會她。

此後一個不肯,一個偏要,反正宋涼宛臉皮厚,便跑過來天天相纏,還自發自覺地叫起了:「師父。」

終是有一天,紀元甫忍無可忍,在樹下對宋涼宛道:「若要學百種口技,需先體會百樣人生,你若真有那個毅力,再來找我吧。」

他的意思很簡單,想模仿什麼口技就先過什麼生活,模仿攤販就自己去擺攤,模仿舞姬就自己去跳舞,百樣人生才能換來百種口技。

其實這種說辭不過是蒙宋涼宛呢,想讓她知難而退,哪曉得宋涼宛一根筋,竟像得到寶典秘訣般,拱拱手,歡天喜地地去了。

這一去,就是一個月。

宋家都快急瘋了,翻遍整個淮都也沒能找到失蹤的宋涼宛,滿城風雨中,唯有紀元甫知曉內情,但他也不清楚宋涼宛去哪了,他極其不安起來,夜夜難眠,從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

就在所有人都揪著一顆心的時候,一個尋常的黃昏,宋涼宛回來了。

起初紀元甫沒認出她,他只是隨手給經過他家門前的小乞兒端了碗水,那乞兒蓬頭垢面,看不分明模樣,聲音倒是很秀氣,還帶絲怯怯。

「謝謝大哥哥。」

他點點頭,便依舊愁眉不展,那乞兒同他說了好些話他也沒聽進去,最後耳邊卻忽然響起一聲尖叫,一個熟悉的聲音歡呼起來:

「我成功了,師父你都沒認出來,我成功了!」

他身子一顫,那小乞兒將臉上黑炭三五下抹去,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眉開眼笑。

「你,你……」巨大的衝擊讓紀元甫一時說不出話來,好半天,他才轉過了輪椅,肩頭微微顫動起來。

黃昏中,宋涼宛奇怪湊上前,才蹲下身,就發出了一聲驚呼:「呀,師父,你怎麼哭了?」

風掠長空,衣袂翻飛,紀元甫忽然伸手一扯,將宋涼宛一把拉入了懷中。

宋涼宛猝不及防,腦袋直接撞到了紀元甫的胸口,那一刻,天地間彷彿靜了下來。

心跳挨著心跳,氣息縈繞,有熱淚流入脖頸,宋涼宛顫了顫,卻一動也不敢動。

夕陽籠罩著他們,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有梨花悠悠落下,同他們一併入了畫。

一場雞飛狗跳的風波就此收場,事後宋涼宛坐在樹下,對著紀元甫津津樂道:

「師父,我在乞丐堆里混了一個月,每天往城門口那蹲著,見識了各種各樣的人,學了各種各樣的聲音。」

「對了,我還結識了一幫好兄弟呢,大家住在一個破廟裡,我跟他們說我叫芋頭,他們都可喜歡我了,說我機靈,有什麼好吃的都先想著我,倒是沒受多大苦……」

眉飛色舞的講述中,紀元甫忽然打斷:「為什麼叫芋頭?」

宋涼宛一愣,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師父……是圓子啊。」

她眨著眼,臉上染了紅暈,卻還是定定地望著紀元甫:「你是圓子,我是芋頭,多般配。」

熟識後她從不掩飾對他的喜歡,沒羞沒臊的話飄入風中,紀元甫咳嗽一聲,轉過輪椅,長睫微顫。

「誰允許你給我起這麼奇怪的外號了?」

風過長空,梨花悠然,宋涼宛忍俊不禁,笑聲如銀鈴般,在整個小院久久回蕩著。

「你要走?」

溜進衙門後堂的宋涼宛,依舊一副軍師裝扮,蹲在紀元甫的輪椅前,瞪圓了眼。

紀元甫點點頭:「對,去豐城執行公務,那裡正鬧瘟疫,我要代表淮都府衙前去賑災派糧。」

「那……要去多久?」宋涼宛可憐兮兮。

「還不清楚。」紀元甫伸出手,將宋涼宛唇邊粘的鬍子撕下,微皺眉頭:「聽說你又惹禍了?把你家二哥娶的新娘都嚇住了?」

宋涼宛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但緊接著又換上一副可憐巴巴的臉:「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準。」紀元甫果斷拒絕,眸光深深:「你這些年也玩夠了,我已沒什麼可教的了,你二哥都娶親了,你也該收心了,日後……還是少來這裡吧。」

說完,他竟是下起了逐客令,轉著輪椅就把宋涼宛往屋外趕,宋涼宛被推搡得跌跌撞撞,兩隻手摳在門邊不肯走。

「師父,師父你又要趕我走,別啊,我才來呢,師父……圓子!」

一聲大喝,一個低頭,一個仰頭,四目相對中,空氣都瞬間凝固了。

許久,紀元甫嘶啞開口:「這麼多年了,何苦呢?」

頭一年,她認他為師,他不好食言,開始隨便教她些口技,以為她很快就會厭倦,轉向別的新鮮事物,但她沒有;

第二年,她纏他纏得更厲害了,除了學口技外,還天天跑來給他打掃屋子,為他請大夫看腿疾,忙前忙後地給他抓藥,街坊四鄰不清楚的,還以為紀捕頭給他找了個童養媳;

等到第三年,她及笄了,有人上宋家提親,她裝神弄鬼地把媒婆嚇走,還去學給他聽,笑得前仰後翻,他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是坐在輪椅上喃喃:「你再這樣胡鬧下去,會嫁不出去的。」

她坐在樹下喝酸梅湯,抹了把嘴,抬首一本正經:「可我是芋頭啊,我喜歡的是圓子,我不想嫁給別人。」

……

這麼多年了,她對他的喜歡從不避諱,永遠沒羞沒臊,擲地有聲,但卻是一個往上湊,一個往外推——

只因沒有人比他更清醒。

「別再談喜歡了,一個是淮都宋家的三小姐,一個是身患腿疾的窮酸師爺,這份喜歡,你以為能有幾分圓滿的可能?」

硬生生地掰開宋涼宛的手,紀元甫直接關門送客,他坐在輪椅上,後背抵著門,任宋涼宛在那頭大呼小叫地拍門。

他久久未動,只是蒼白著臉,失神地望向虛空,眼眸蒙了層霧般,深不見底。

這年盛夏,紀元甫領隊出發,押著賑災糧,向豐城浩蕩而去。

路途沒走多久,某天原地休息時,有侍衛上馬車端水給他喝,他喝到一半,忽然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聲音幾乎從牙齒縫裡擠出來:

「宋涼宛,你有意思嗎?」

那小侍衛像受到了驚嚇,哆嗦著抬頭,是張完全陌生的臉:「小的,小的是新來的,不知道師爺在說些什麼……」

紀元甫深吸口氣,手下用力,剛想開口,馬車卻猛地一顛,生生剎住,外頭一陣兵荒馬亂,只傳來遙遙一聲——

「停車停車,打打打打劫!」

塵煙滾滾,旗幟飛揚,山道上忽然衝出一批土匪,將運糧隊團團圍住,來勢洶洶。

一片混亂中,那小侍衛掙脫紀元甫,反手一把背起他,掀了車簾就往外沖:「快,師爺我保護你逃走!」

外頭刀光劍影,一片打打殺殺,他背著紀元甫橫衝直撞,不要命地突出重圍,紀元甫在他背上不住掙扎著:「涼宛,涼宛你這個時候還裝什麼,別管我了,自己快逃!」

就在局面混亂不堪時,幾匹高頭大馬忽然停在了小侍衛身前,將他連同紀元甫三面圍住。

「想逃?」

為首的匪頭紅袍烈烈,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們,嗤之以鼻:「官家的師爺就這般沒種么?」

他語調熟悉,聽得小侍衛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果然對上了那幾張記憶中的臉。

「大錢,小結巴,龍烈!」

脫口而出間,他激動不已,又難以置信:「我天,你們怎麼做土匪了?!」

馬上的幾個人明顯一愣,面面相覷,正二丈摸不到頭腦時,那小侍衛將背上的紀元甫一把放下,伸手就往臉上撕去,在髮絲飛揚間,瞬間露出本來面目:

「我,我是芋頭啊!」

人生四大喜,其中一條是「他鄉遇故知」。

時過境遷,當年破廟的一群小乞兒四分五散,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遇上。

匪頭龍烈一甩紅袍,下馬就將宋涼宛抱起,狂喜地轉起了圈。

一場官匪大戰意外而止,龍烈沒轉幾圈卻忽然停住,在風中望向宋涼宛,神情有些古怪:「芋頭,先不說你怎麼入了官家,你那胸口……莫不是墊了饅頭?」

一瞬間,地上的紀元甫臉色都變了。

把宋涼宛和紀元甫送出龍頭寨時,龍烈頗有感慨,小弟成了小妹,乞兒成了山匪,斗轉星移,物是人非,世間事當真太過奇妙。

山頭下運糧的隊伍整裝待發,宋涼宛推著紀元甫的輪椅,臨行前,看著龍烈欲言又止:「阿烈,你身手好,人又聰明,實在沒必要帶著兄弟們干這種……」

龍烈紅袍一揚,劍眉星目,在陽光下笑得無奈而洒脫:「世道艱難,官逼民反,活不下去了只好上山為匪,佔地為王,做點劫富濟貧的事。放心,你阿烈哥走的路雖不是什麼正途,但也壞不到哪去,我自有分寸。」

未了,他反將宋涼宛拉到一邊,語帶不忿:「倒是你,難道真看上那個瘸子師爺了?」

宋涼宛皺眉,壓低聲音:「什麼瘸子師爺,不過是生下來就帶的腿疾,又不是他的錯,阿烈你別這樣說他,我不高興。」

「好好好。」龍烈舉手認輸,滿眼無奈:「我只是擔心你,現在豐城鬧瘟疫,遍地死屍,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點,收好我給你的信號彈,一有不對就通知我們,反正豐城離龍頭山也不遠,我們看到信號就會趕到,聽清楚了嗎?」

宋涼宛感動莫名,在颯颯風聲中,抱了抱龍烈,又一拳捶在他胸口,吸吸鼻子:「好兄弟,夠意思!」

直到宋涼宛與運糧隊的身影消失很遠後,龍烈仍站在山頭眺望,他伸出手揉了揉被宋涼宛捶過的胸口,不知怎麼,竟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

風掠長空,隊伍重新上路,馬車裡紀元甫問起方前說了些什麼時,宋涼宛笑笑,撐著下巴望他。

「阿烈呀,他說你長得可好看了,丰神俊秀的,一看就是飽讀詩書,人中龍鳳的那種,怕我大大咧咧,毛手毛腳的,配不上你呢!」

紀元甫沒好氣地一彈她額頭:「你還真當我是三歲小兒呢。」他搖搖頭,望向窗外,低嘆了聲:「罷了,罷了。」

車裡簾幔飛揚,無端端地就瀰漫起一股心照不宣的哀傷,不知過了多久,宋涼宛忽然上前,從身後環住了紀元甫的腰,紀元甫一顫,她卻將腦袋靠在了他肩頭。

窗外的風迎面吹來,兩個人都沒有動彈,紀元甫只感覺到背上溫濕一片,許久,宋涼宛才悶悶開口:

「圓子,不管別人說什麼,你都是我的圓子,都不會改變我對你一絲一毫的喜歡,我什麼都不求,什麼都不要,只想跟你在一起,好好的在一起,所以……請你不要再推開我了,好不好?」

即便做了心理準備,但豐城的慘狀還是超出了宋涼宛的想像。

紀元甫不准她出去,自己卻天天在外面派糧,每每深夜才回。

他一回來,宋涼宛就撲上去扒他衣裳,將他連人帶衣都泡到艾葉水裡,泡個徹徹底底。

紀元甫掙不過,又疲乏不已,一來二去,便也隨著宋涼宛了。

她給他擦身、熏香、塗藥……總之從裡到外都武裝起來,生怕被那無孔不入的瘟疫入侵了。

紀元甫從沒想過,宋涼宛也有這樣心細的一面,他說起時,她倒毫不謙虛:「那當然,我是誰!」得意洋洋地說著,「你說,要是我沒跟來,你身邊沒個服侍的多不方便?」

夜色迷濛,風拍窗欞,紀元甫泡在浴桶里,水霧氤氳間,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這些事我自己也可以做。」

宋涼宛站在他背後,一邊給他塗藥水,一邊揚眉:「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頓了許久,紀元甫都沒聽到回答,正要扭頭看時,宋涼宛已不知何時繞到他身前,飛快地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笑得狡黠而又霸氣:「就是這個不一樣。」

一向淡定的紀元甫愣了愣,臉上升起可疑的紅暈,他驀地沉到水下,宋涼宛哈哈大笑。

笑聲飛到屋頂,盡數入了龍烈的耳,他透過瓦間縫隙看去,心裡五味陳雜,只覺這趟來得當真有些多餘。

宋涼宛最害怕的事情到底發生了。

當紀元甫背上出現第一顆水痘時,她驀地捂住嘴,手中托盤墜地。

紀元甫反應奇快,瞬間明白過來,一下披上衣,伸手就去推她:「你出去,快出去,不準再靠近我!」

宋涼宛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拚命搖頭上前,卻聽到紀元甫一聲厲喝:「來人,快來人!」

他素來溫和,從沒那樣聲色俱厲過,幾乎是對著侍衛長吼出來的:「快把宋三小姐帶出去,派人護送她離開豐城,帶回淮都!」

「不,我不要!」宋涼宛被人強硬拖下去時,不管不顧地掙扎著,嘶聲淚流:「我不要離開你,求求你讓我留下來照顧你!」

紀元甫別過身,不去看她,俊秀的側顏頭一回生出一股凜冽的決絕。

宋涼宛不要命地撲上來,在地上死死抓住他的輪椅腳不放,那架勢叫拖她的侍衛們都嚇到了,一時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是說再也不推開我了嗎?」宋涼宛仰頭去看輪椅上的紀元甫,哭得滿臉是淚,咬牙切齒:「你這個大騙子,孬種,沒用的傢伙!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大不了就死在一起呀,青山黃土,我陪你到老!」

紀元甫深吸了口氣,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輪椅,撕心裂肺的哭喊中,他閉上的雙眸忽然睜開,卻是拂袖一拍,嘶聲怒吼:「還在磨蹭些什麼,快把宋三小姐帶走,帶走!」

宋涼宛被送回淮都的那夜,紀元甫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梨花樹下,自己腿腳正常,孩子坐在他脖子上,他帶著他滿院瘋跑,宋涼宛從屋裡走出來,端著要浣洗的衣裳,沖他們搖頭笑道:「一大一小真沒個正經,麻薯還不快下來,也不怕累著你爹!」

院里陽光很好,他背著孩子向她走去,一步一步,卻就在要觸碰到她時,忽然起了一陣大霧,再也看不清她的臉……

夢境戛然而止,紀元甫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滿是冷汗。

外頭夜風拍打著窗欞,他在黑暗中許久未動,忽然就怔怔開口:「圓子和芋頭的孩子,原來叫麻薯么?」

滑稽又離譜,嘶啞的聲音中,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這算不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卻是笑著笑著,他忽然捂住臉,淚如雨下。

沒有圓子,沒有芋頭,也不會有麻薯了。

在宋涼宛走後的半個月,紀元甫的病一天比一天重,直到身上發滿水痘,連床都難下了。

與此同時,豐城太守也再坐不住,治瘟疫的葯到現在也沒能研製出來,他只能採取絕境下最極端的一種方法了——

火焚病人,遏制蔓延!

接到通知的那天,紀元甫很平靜,他沒多說什麼,只叫來請他的人稍等片刻,讓他換身乾淨衣裳再上路。

坐在輪椅上,經過浮屍遍地的街道,被一路推往焚場時,紀元甫臉色蒼白,背脊卻挺得很直,同他來時一樣,他身後送他上路的侍衛都忍不住哭了,他卻神色淡淡,只最後囑咐道:

「我去之後,勞煩將我屋裡的信寄回淮都,送到宋三小姐手上,就說……圓子回不來了,芋頭另外找個好人家,千萬不要犯傻,漫漫歲月還很長,她總有一天會忘卻……」

一番話還未說完,忽然傳來一陣聲響,一記信號彈當空炸裂,大風烈烈中,一道身影猛地從屋頂上躍下,在所有人都還措手不及時,推了輪椅就掉頭沒命狂奔。

這個忽然冒出,半路劫人的傢伙,不是別人,正是去了一趟天隴山求葯,帶著配方馬不停蹄趕回來,差點就見不到紀元甫最後一面的宋涼宛!

她沒功夫解釋那麼多了,心跳如雷間,只能一面推著輪椅狂奔,一面喘著氣開罵:「誰說你沒救了,你都還沒經過我的允許,就敢去死嗎?還說什麼找個好人家,漫漫歲月,我呸呸呸,你以為自己是說書先生呢?」

大風迎面吹來,髮絲亂舞,衣袂翻飛,宋涼宛一刻也不敢停留,在身後的浩蕩追捕中,直奔城門而去。

「阿烈他們肯定就快趕來了,別放棄,我叫你別放棄聽見沒!」她心跳越來越快,臉上不知不覺已落滿了淚:「你要是敢死就試試看,我宋涼宛在這裡發誓了,你死了我絕不獨活!」

顛簸的輪椅上,紀元甫渾身劇顫,有什麼洶湧溢滿胸腔,眼前水霧瀰漫,愴然而下。

像做了好長一場夢,只是這一回,不再是夢魘,因為醒來後,紀元甫第一眼便看見了宋涼宛。

她守著他睡著了,一縷髮絲垂下,平添幾分溫柔,他顫巍巍地伸出手,想撫上她的臉,卻在半空中忽然停住,他眨了眨眼,因為他看見他露出的手臂上,已經沒有了水痘,一點也沒有,光潔如初!

細微的聲響驚動了宋涼宛,她睜開眼,屋裡傳出喜極而泣的一聲:「你醒了,圓子你終於醒了!」

那一刻,宋涼宛緊緊抱住紀元甫,又哭又笑,紀元甫怔然未動,只是長睫微顫,無數畫面閃過腦海,恍如隔世。

所謂人生一場大夢,世事幾番秋涼。

在他昏睡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

那一日,宋涼宛發射信號彈,龍烈帶人及時趕到,將他們救下,帶回了龍頭寨。

宋涼宛用求來的藥方給他服下,他陷入昏睡中,水痘一日日消除,死裡逃生。

藥方是千里之外的天隴山,宋涼宛從神醫菩提老人那求來的,不僅救了他一命,也救了豐城所有人一命。

這場駭人的瘟疫風波總算告一段落,而隨宋涼宛來到豐城的菩提老人,更是從白骨堆里救回了兩個孩子,一喚金世陵,一喚季幼棠,將他們帶回了天隴山。

這卻又是後話了。

在龍頭寨休養多時後,紀元甫總算徹底恢復,便要攜宋涼宛告辭了。

龍烈多有不舍,為他們設宴送別,一番推杯換盞後,紀元甫不勝酒意,轉著輪椅到外面吹風,卻忽聞耳邊傳來對話聲,細細一聽,竟是不知何時,宋涼宛與龍烈也跟著出來了。

他們不知他在暗處,只在月下迎著夜風,將心扉坦露得徹徹底底。

龍烈紅袍飛揚,語調頗帶傷感:「涼宛,阿烈哥再問你最後一遍,你當真,當真鐵了心要跟那紀師爺嗎?」

那邊沉默了片刻,終是傳來宋涼宛的嘆聲:「阿烈哥,你的情意……小妹無以為報了。」

無需多言,一句話已清楚表明心跡,龍烈似捏緊拳,忍不住開口:「可他畢竟……」

「不過是身患腿疾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既不在乎這個,也不在乎世人的目光,我只知道我喜歡他,從十三歲開始就喜歡了,喜歡他的樣子,喜歡他的聲音,喜歡他整個人。」

「我是芋頭,他是圓子,天下還有比我們更配的一對嗎?」

「他生我就是他的新娘,他死我就是他的未亡人,我不跟他還能跟誰?」

一氣呵成的話把兩個男人都震住了,夜風迎面拂來,斬釘截鐵中,打斷了龍烈所有念想,而暗處的紀元甫亦是心頭激蕩,不慎轉動輪椅發出聲響。

「誰,誰在那?」

那頭立刻警覺,紀元甫反應過來後,不慌不忙,學了幾聲貓叫。

畢竟多年口技傍身,以假亂真的程度,很快就將那頭的兩人糊弄過去,當對話再次響起時,紀元甫長舒了口氣。

「阿烈哥,終有一天,你也會遇到一個姑娘,眼裡心裡只有你,到那時,小妹一定前來捧場,喝你那杯喜酒!」

留下這句話後,宋涼宛也不再多說什麼,拱拱手,徑直進了屋。

月光傾灑,樹影斑駁,不知過了多久後,才傳來龍烈的幽幽一嘆:「真的……會有那樣一個人嗎?」

幾聲貓叫適時響起,像是在回應他般,聲帶撫慰,叫龍烈紅袍飛揚,不禁濕潤了眼眶。

歷經一番生死後,紀元甫與宋涼宛總算回到了淮都。

因豐城一事,紀元甫立下大功,升職加俸不說,還得到了宋老爺的另眼相看,他原本不同意宋涼宛和他來往,但如今半睜半閉地也就應允了。

喜上加喜,這一年,淮都的宋三小姐終於定親了,未婚夫自然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眉目清俊的紀師爺,婚事等到來年開春就舉辦。

宋老爺為此將宋涼宛關在屋中,要她好好修身養性,學學女子該會的東西,出嫁時才不至惹人笑話。

這邊宋涼宛待不住,三天兩頭想著翻牆出去,那邊紀元甫卻接到了一樁秘密的差事。

當宋涼宛在府衙得知時,整個人天旋地轉,幾乎都要站不住了——

紀元甫居然領命,帶人前去龍頭寨剿匪了!

她快馬加鞭,一刻也不敢停留,趕到龍頭寨時,卻還是來遲了一步。

大火綿延不絕,封山燒匪,整個龍頭寨的弟兄都插翅難飛,昔日鬱郁蒼蒼的山頭轉眼成一片廢墟。

宋涼宛從馬上跌下,腳步踉蹌上前,滿身風塵,一下跌跪在地,放聲大哭。

「阿烈,大錢,小結巴……」

撕心裂肺的哭喊中,紀元甫轉著輪椅上前,伸出手剛想安撫幾句,宋涼宛已像瘋了樣縱起,披頭散髮地朝他身上打去:「混蛋王八蛋!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怎麼能這樣做……」

紀元甫抓住她拚命亂打的手,好不容易將人摟入懷中,她卻一口咬在了他肩頭,發狠地死死不鬆口。

紀元甫吃痛,一聲悶哼,額上冷汗涔流,卻貼在宋涼宛耳邊小聲道:「龍頭寨下面有條地道,我早通知龍烈他們撤退了,我懷裡是龍烈留給你的書信,他托我轉告你,青山綠水,有朝一日總會重逢,到那時別忘了喝他一杯喜酒……」

本死死咬住紀元甫,滿臉淚痕的宋涼宛一頓,忽然怔住,卻還來不及回味,紀元甫已在她耳邊接著道:「別停,繼續哭,哭得越響亮越好。」

她何等乖覺,前因後果一聯繫,立刻明白過來,兩眼一紅,百變涼宛上身。

不就是哭戲么,她當著紀元甫身後剿匪官兵的面,哭得捶胸頓足,呼天搶地,十里八方都響盪著她的哭嚎:「紀元甫,你個混蛋王八蛋,姑奶奶不嫁你了,不嫁你了……」

紀元甫嘴角抽搐,湊近她無奈開口:「過了啊,意思意思就行了。」

宋涼宛卻還在嚎,彷彿沒有過癮般,嚎得滿山谷都在回蕩:「不嫁你了,不嫁你了——」

不嫁你了還能嫁給誰?(原題: 《妙女千語》,作者:吾玉。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微信: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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