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同文書局石印《聊齋志異》

文史 06-06

我自幼喜歡買插圖本的書籍，古今中外的名著，配上同時代繪畫高手繪製的插圖，在讀書的同時，還可以欣賞一下精美的插圖，此樂何及！可見「圖文並茂」實在是一本好書的重要條件。

尤其是中國的古籍，閱讀古人的文字，品賞著古人繪製的場景故事，是一件賞心悅目的快事！所以不但距離會產生美，時間也一樣會產生美，隔著遙遠的時光之界，領略著古人心中構建的圖像，發著懷古的幽思。

《聊齋志異》是我極其喜愛的一部小說集之一，而光緒十二年（1886年）同文書局出版的《聊齋志異》，則是《聊齋》版本史上有名的全圖本，每個故事一幅圖，加上卷首的《聊齋著書圖》，全書共有圖445幅。每幅繡像都精美絕倫，還都有題詩和篇名篆刻，尤其是清代人為清代著作所作的插圖，這是後來所有的插圖所不能替代的。

晚清時，由於西學的傳入，科技的進步，刺激著印刷出版業飛速發展。石印術於十八世紀末由歐洲人發明，是一種以石料為版材的平版印刷方法，利用攝影方法製版。清道光初年由傳教士輸入我國，同治末年開始為出版界所接受，從而引發翻印古籍的熱潮。點石齋是中國最早的石印書局，隸屬於英國人美查開辦的申報館，光緒八年，點石齋影印《康熙字典》十萬部，並在數月內售罄，獲利之巨震驚上海灘。

廣東香山買辦徐潤看中了印刷業的巨大利潤，果斷出手，於光緒八年（1882年）與從弟徐宏普等在上海創建同文書局，地址在當時的熙華德路（今上海長治路）。他在《徐愚齋自敘年譜》中記述：「石印書籍，始於英商點石齋，用機器將原書攝影上石，字跡清晰，與原書無毫髮爽，縮小放大，悉如人意。心竊慕之，乃集股創辦同文書局，建廠購機，搜羅書籍，以為樣本。」

徐潤他們從國外購置石印機十二架，僱工五百人，搜羅善本書籍作為影印樣本。所印書籍除《二十四史》等大部頭書外，還有《佩文齋書畫譜》《通鑒輯覽》、殿本《子史精華》《康熙字典》《快雪堂法書》等。1892年至1894年曾為清廷按原大影印殿本《古今圖書集成》一百部，使同文書局在當時石印業中享有極高的聲譽。

同文書局是中國人自辦的第一家近代石版印刷出版機構，率先打破了英國人的點石齋獨霸石印業的局面，帶動了中國近代印刷業的繁榮，當時的《申報》曾贊為「書城之奇觀，文林之盛事」。

同文書局經營了十多年，終因印書積壓過多，於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停辦。但因其產品文化含量高，而給後人留下了豐厚的文化遺產。

同文書局《聊齋志異》全稱《詳註聊齋志異圖詠》，是徐潤一手策劃的一個重點出版項目，因徐潤自號「廣百宋齋主人」，他在書的凡例中稱：「圖畫薈萃近時名手而成。其中樓閣山水，人物鳥獸，各盡其長。每圖俱就篇中最扼要處著筆，嬉笑怒罵，確有神情。」雖有自諛之嫌，但觀書中圖畫均工筆勾畫，技法圓熟，構圖協調穩妥，今天雖已不知繪者姓名，但應該出自當時海派繪畫高手，在清代小說繡像中允稱上品。詠詩也能切中故事之肯綮，境界高妙，出語蘊藉。

同文書局《聊齋志異》初印於光緒十二年（1886年），其後翻印本眾多，國內照原書全本影印的有北京書店印本和三秦出版社印本，香港、台灣均有翻印本，而更多的是民國的翻印本，種類不可勝數，我陸續購得的民國石印《聊齋志異》不少，頗有一種千金買馬骨的意味。但多年來未見真本，直到2006年年初，才在網上得見同文書局本。

網上看到的這套書為戲劇家吳祖光先生舊藏，雖無吳先生印記，但賣家手中整批流出的，均為吳祖光先生的手稿、書信和藏書，當時競買者人數眾多，競拍過程中我志在必得，故不得不不斷調高我的心理價位，直到最後以最高價競得，驚出一身冷汗。

與賣家協商是否可以包郵，賣家毫不妥協，說在他北京的實體店，已經有人出更高的價格了，如果我不打算購買也沒有關係，於是我立即照他的要求付款。

書寄到後，我發現這個本子與民國石印本用黃色機製紙不同，此書均用白色優質宣紙精印。扉頁為朱印，有丙戌孟夏朱榮棣所題書名，後有「鐵城廣百宋齋主人藏本，上海同文書局石印」篆書牌記，32開大小，厚厚八冊，書籤用硃色直接印於牛皮紙封面上，品相完整，書脊用白綾包角，裝幀極為講究，確屬光緒十二年（1886年）初印本。

有一種後印本，其他全同，扉頁墨印，封面籤條另紙印刷後粘貼，雖然牌記全同，而事實上是民國翻印本。

細審石印繡像，場景描繪恢宏詭異，室內配景雅緻入微，人物神態生動自然。更兼石印技術纖毫畢現，精細無比，絕非後來的鉛印、膠印可比，因為當時石印技術尚是最尖端的新技術，投資方又不惜工本，具有極強的精品意識，所以書籍質量極高。

全書文字用端楷抄成，字大悅目，繡像精美異常，看書讀畫，美不勝收。再看那些民國翻印本，相去何啻霄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