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這輩子最大的謊言是：我有錢！

01

和窮人談錢，是頂沒意思的一件事。

最沒意思的是我媽。

端午假期，我和她視頻聊了會兒天，掛掉後給她發了個紅包，然而半天沒見她收。

我以為她沒看到，又發了一條信息過去，說收紅包啦。

我媽發過來一條語音：「我不要，你發的紅包太大了。」

我汗，一個紅包最多只能包二百，能大到哪兒去？

她說這話是因為母親節那天，我給她和婆婆各包了一個188元的紅包。她收了，但是沒吭聲，但顯然她是有看法的，那就是「太大了」，所以這次乾脆不收了，她還補充了一句：「我有錢！」

我一聽樂了，我說這個紅包不大，就幾塊錢。我媽於是上當了，發現又是一個「大紅包」後，她說道：「這樣的幾塊錢，能不能多發幾個？」

我知道這是玩笑話，我真要再發一個，她肯定不會收的。因為她不想要我的錢，她心疼我「不上班」，儘管我一次次安撫她，說我掙錢比老秦還要多（主要老秦掙得太少了），她常掛在嘴邊的話依然是：我有錢，你們留著花吧。

我媽可不是不愛錢，我們家裡的群最愛乾的事情就是發紅包、搶紅包，我媽是其中最積極的一個，搶到幾分錢她都能眉開眼笑，這麼愛錢的人，硬是在我發給她的「大紅包」面前鎮定自若，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有錢，不了解她，還真以為她腰揣百八十萬呢。

02

我媽是個傳統意義上的農村婦女，她一輩子都是土裡刨食的農民，沒什麼收入，也沒掙過多少錢。

以前她在老家的時候，我和妹妹都在外地上班，爸爸也常年在工地上幹活，家裡大多時候是她一個人，除了種地，她還幫我妹妹帶孩子。地里沒什麼活兒的時候，她就帶著小錦給人家疊毛巾，疊一條三分錢。

我媽一天能掙十幾塊到三十來塊，她每天都會準時準點兒去「上班」，偶爾活兒多，她能掙上四五十塊錢，她就會開開心心地改善一下生活。我爸經常笑她掙「仨瓜倆棗」，可我媽依然為了這點零花錢忙得不亦樂乎，她幫人洗過蘿蔔、捆過香……反正一直沒閑著，儘管一個月的收入，才幾百塊錢。

遺憾的是，在農村，像疊毛巾這樣的零活兒並不是天天有，砸書包那種高工資的活兒，又輪不到她這種還要帶孩子的老太太。所以大多時候，她只能等著我爸給她錢，也只有我爸給她錢時，她拿得理直氣壯，我和妹妹給錢，她一般是拒絕的，經常掛在嘴邊的話是：「我有錢，你們留著自己花吧。」

她還經常趁我沒注意，往我的包里塞上一兩千塊錢，對很多人來說，這可能是個微不足道的數字，對於我媽來說，卻是她半個月到一個月的生活費。

後來我媽跟我妹去了北京燕郊，丟下小錦回老家她捨不得，可是城裡的生活，她又十分不習慣，尤其是小錦去上學後，她實在太無聊了。

我和妹妹都擔心她悶出病來，勸她去麻將館和人打打麻將，她去過幾次就不去了，因為她打麻將的樂趣不是玩牌，而是和知心的老姐妹連玩邊聊天，可麻將館裡並沒有她知心的老姐妹，後來我們就提議她找個事兒干。

我爸雖然年近六十，工作卻好找，超市理貨、門衛這種崗位，特別稀罕我爸這種踏實、肯干，對工資要求也不太高的小老頭兒。

我媽就不成了，她一口地道的河北話，沒讀過什麼書，也沒怎麼出過門兒，工作就難找多了。

後來我爸所在的超市有個賣大餅的攤位招人，我媽知道後非常開心地去應聘了，這個活兒不算累，一個小時八塊錢，還管一頓飯，我媽可開心了。

這應當是她史上拿的最高的工資了，她非常得意，因為她終於也是有穩定收入的人了。偶爾給她打電話，她沒接上，給我回過來時她就會頗自豪地告訴我，剛去上班了。

可惜，好景不長，那份工作不知道是生意不景氣，還是僅僅在旺季招個助手，總之沒多久，我媽就失業了。

天也熱了，妹妹心疼她每天路上奔波接小錦，提議給小錦找個小飯桌，於是我媽就更沒事可做了。

在老家還有地種，還能找人聊聊天，在燕郊這樣的地方，她既沒有朋友，也沒有可說話的人，她深感寂寞。

也是機緣湊巧，小錦所在的那個小飯桌招人，我媽於是開開心心去應聘了，她做了一輩子飯，這是她最擅長的事情，於是她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價值。小錦相當於白白在那兒吃飯，我媽還有份工資拿，收入兩千加，於是她又腰桿挺直，嘚瑟她「有錢」了。

03

然而，我媽這麼「有錢」的人，卻連金銀首飾都沒戴過。

她很小的時候我姥爺就過世了，姥姥自然是沒有能力給她置辦這些陪嫁，後來就嫁給了我爸，我爸他們兄妹七人，過的也是一窮二白的日子。再後來有了我和妹妹，一家四口要吃要喝，還要供我們上學，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

唯一的一個首飾是一隻金戒指，是我執意買給她的。

因為一年春節回家，我突然發現，和她一塊兒玩的老太太手上都戴著個明晃晃的金戒指。

我不是愛慕虛榮的人，我自己平時也不太戴這些，也極少買這些，但那一刻，我還是決定給她買一隻。不用問，我媽當然是反對的，因為她「有錢」嘛。

後來我還是強行給她買了一隻，但我媽是干慣了活的人，又要洗衣服又要做飯，她覺得戴這麼個玩意兒不方便，沒多久又不太戴了。

但是，有不戴和沒有不戴 ，畢竟是兩個概念，對不？

而且在我看來，她戴上那個金戒指後，說「我有錢」的時候，明顯不像騙人了。

04

不過，這麼「有錢」的她，卻處處節省，甚至有點兒摳門。

去年暑假她和我爸來咸陽，我說帶他們去外邊下館子，她總是堅決反對，去外邊幹嗎，那麼貴。

既不問吃什麼，也不問好不好吃，反正就是捨不得。

我給她看上一雙鞋子，一百多塊，她卻連連擺手說不要不要，太貴了。

我媽這麼摳門，和我一塊出去買菜，卻總是搶著付錢，我爭不過她，回家只好「教育」她：「你別總和我搶著付錢，我可是有兩套房的人。」

「你那房貸都夠我們的生活費了。」我媽在一旁說。

「我是故意不還的，我要想還也能一把付清。」我繼續「證明」自己「很有錢」，說著說著我就樂了，我什麼時候變成和我媽一個套路了？

那個瞬間，我突然明白了，原來，媽媽說自己有錢，是不想讓我們操心，是想讓我們盡量把日子過得從容些，她常說，你們有孩子，花錢的地方多著呢。而曾經，我就是她那個「花錢的地方很多」的孩子。

雖然我媽沒什麼錢，可是她一輩子善良、勤勞、熱心，所以我總覺得我媽是個「很富很富」的人。

不過對此她並不同意，因為在她看來「不缺錢」就是「有錢」，雖然沒有大錢，但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她看來，這就是「有錢」。

你覺得呢？

完

作者：李清淺，從事文字工作十餘年，即使生活給了我一地雞毛，我也要把它紮成漂亮的雞毛撣子。個人原創公號：李清淺（ID:wliqingqian）。微博@清淺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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