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紅塵最近的高僧

作者 | 蓮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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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筆下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物——虛竹。虛竹本是少林寺一無名小僧，為人忠厚善良、誠心理佛。然而，他誤打誤撞成為逍遙派掌門，又被天山童姥施計破了葷戒和色戒。

在西夏皇室的冰窖寒窟中，天山童姥不僅讓虛竹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還為他送來了溫香軟玉的銀川公主。這個離奇的橋段讓許多習慣了武俠小說刀光劍影的讀者莞爾之餘不禁會想，虛竹這個和尚做得倒是蠻接地氣。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金庸筆下虛竹的這段傳奇人生其實是有現實原形的。在1600多年前的五胡十六國時代，生活著一個與玄奘齊名的譯經大師鳩摩羅什。他就曾在後涼天王呂光的逼迫下破戒，迎娶龜茲王女，其經歷與虛竹、銀川公主的相遇如出一轍。

小說中的小和尚虛竹最終還俗，攜銀川公主隱居天山縹緲峰靈鷲宮。而鳩摩羅什則醉心佛法，一生譯經三百多卷，被梁啟超譽為「譯界第一流宗匠」。

大乘佛教的經典《金剛經》便是由鳩摩羅什於公元404年譯出。「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金剛經》卷末的四句偈文，語言流麗雋永，語義精當深邃，被視為全經之精髓。很難想像，有著如此深厚的漢語言功底的鳩摩羅什，竟然是個西域胡僧。

鳩摩羅什本是天竺人，其家族世代為天竺國相。鳩摩羅什的父親鳩摩羅炎在即將繼承相位的時候卻避世出家，一路向東，越過蔥嶺，被龜茲王迎為國師。在龜茲國，鳩摩羅炎迎娶龜茲王的妹妹，兩人共同誕育了鳩摩羅什。

《晉書》和《高僧傳》中記載的鳩摩羅什都屬於「神童」之列，「什年七歲……從師受經，日誦千偈，偈有三十二字，凡三萬二千言」，二十歲便「廣說諸經，四遠學徒莫之能抗」。鳩摩羅什在龜茲被尊為國師，西域諸王和各國法師來聽其講經時，都長跪座側，讓他踩著自己的背登上講壇。

鳩摩羅什名震西域。公元382年，前秦天王苻堅派驍騎將軍呂光率領步騎7萬餘遠征西域，不為財寶土地，單為從龜茲國奪取高僧鳩摩羅什。

當呂光的部隊攻破龜茲，虜獲鳩摩羅什，卻發現這個聲名遠播的高僧十分年輕，不禁心生輕慢，強迫他娶龜茲王女。鳩摩羅什不從，呂光於是「飲以醇酒，同閉密室」，逼其破了色戒。《晉書》上的這段記錄和《天龍八部》中天山童姥逼迫虛竹破戒的橋段何其相似。

呂光西征，耗時數年。當他帶著鳩摩羅什返回長安途中獲悉前秦遭遇淝水之敗，苻堅被部將姚萇所殺。前秦覆滅，姚萇在長安建立後秦。呂光索性據涼州而建後涼，自稱天王。

鳩摩羅什滯留涼州17年。這17年，他潛心佛法的同時，更修習漢語，為以後的譯經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公元401年，後秦帝姚興派大軍西征，同樣不為土地財寶，只為高僧鳩摩羅什。秦軍克定後涼，將鳩摩羅什迎至長安，姚興以國師之禮待之。

至此，為了鳩摩羅什的如蓮舌燦，已傾覆兩國。

五胡十六國時期是佛教東傳非常重要的時間節點，佛光循著絲路古道，由西向東弘化而來。這一時期，無論是輔佐後趙石勒、石虎的佛圖澄，為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所器重的曇無讖，還是舌燦如蓮、傾覆兩國的鳩摩羅什，都是來自天竺和西域的胡僧。

在大分裂、大動蕩的時代，在饑荒和戰火不斷摧毀生活和家園的年歲，這些遠道而來的高僧帶著佈道弘法的理想，將對來生佛國花園的美好期許帶到了苦難深重的華夏大地。這是古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恐怕也是唯一一次官方對境外文明的學習和完全接納。

鳩摩羅什到長安後開始譯經，助譯名僧達到800餘人，而向他求習佛法的僧人更有3000之眾。除《金剛經》外，鳩摩羅什及其弟子還譯出了《法華經》、《阿彌陀經》、《維摩詰經》等重要的經律論傳三百多卷。

13年後，鳩摩羅什圓寂於長安，臨終發願：「若所傳無謬者，當使焚身之後，舌不燋爛」。後秦帝姚興以火焚其屍，果然「薪滅形碎，惟舌不爛」。據傳，鳩摩羅什的舌骨舍利被迎至甘肅武威。今天，在武威市中心有座羅什寺，寺中有古塔一座，便是其舌骨舍利的供奉處。

《晉書》中還有一次鳩摩羅什破戒的記錄。到長安後，他以肉身獻法，主動向後秦帝姚興索求婦人，並生育二子。姚興認為其「聰明超悟」，不可使「法種少嗣」，又送了十名絕色伎女逼他接受。就這樣，鳩摩羅什搬出僧房，與諸女同住。

從這個角度來看，鳩摩羅什可謂離紅塵最近的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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