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祈雨不是迷信，他與不能睡田小娥理論同宗

文/馬慶雲

對《白鹿原》電視劇感興趣的讀者，一定注意到劇情裡邊白鹿原族人們祈雨的那段戲了。那一段，可謂是該片頗有陣仗的場景，尤其是祈雨之後，鄉鄰們往回走的氣勢，沒有一兩千人好像拍不出這種場面來。

而另一方面，劇情裡邊卻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知識點，可能被很多朋友忽略了。白嘉軒要去拿火筷子插自己的腮幫子，只有插透了才算祈雨成功。而在這個儀式開始之前，白鹿原上的大儒朱先生卻對白嘉軒說，沒用的，嘉軒。老白不聽，還是去了。朱先生也沒有阻攔。

這段戲，很值得注意。白嘉軒用這種儀式去乞求上天下雨，是不是儒家所倡導的呢？從簡單的劇情對話來看，朱先生代表的儒家好像是不信這個的。但是，朱先生又沒有深度阻攔，他顯然也知道這裡邊的道理。這位朱先生之所以可以稱為大儒，正是因為他能夠跳出儒家看儒家。祈雨的事兒，其實正是儒家立門的事兒，這個事兒，跟儒家及其儒家為代表的祖宗家法認為，不能讓田小娥進祠堂，不能讓原上的男人跟田小娥睡覺，是一樣的。

儒家作為哲學和教派存在，可以推出三位宗師級的人物來。孔孟合起來算一位，開山立派的，這個時候的儒家，作為哲學觀念和治國之道的一種樣式存在，還較為鮮活。董仲舒算是第二位，他最大的功用就是把儒學政治化了，讓儒家囊括百家，為政治高層權利服務，但這個時候的儒家，干預底層老百姓生活的較少。第三位，就是朱熹，他們搞的程朱理學，算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儒家化，讓全民信奉儒家思想，並成為做事準則了。

這個祈雨的事兒，在孔孟的時候，還沒有讓儒家搞的這麼神神叨叨。孔孟只是認為，高層權利者帶頭進行祭祀活動，可以把祭祀看成是一種穩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儀式性表演。這種帶頭者能夠通天的本事兒，孔孟都沒有說，鮮活時期的儒家沒那麼神叨。

這種帶頭者可以通天，天人合一的說法，是從董仲舒那裡來的。這裡邊太有彎彎繞了。希望我最親愛的讀者們能耐住性子，聽我認認真真地說完。秦二世而亡，造成的影響就是，秦國之外的大量的書籍被毀掉。當然，怎麼養蠶種地的書沒有燒，燒的都是春秋戰國時期的諸子百家的學問。燒掉這些書，不是因為秦朝兩代皇帝不信這些學問，而是要掌控學問，造成一種學問的大一統，維護自己的專制。

但還是讓項羽跟劉邦把秦朝給送回老家了。漢朝建立之初，產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那就是君權誰授。漢朝以前的全部朝代，權利都是父輩傳下來的，有的是禪讓的，繼承起來，非常有合法性。唯獨這個漢朝，你是武力打下來的江山，沒有政權的合法性，你要是說武力打野合法的話，那以後但凡農民起義，都有理論上的合法性了嘛。漢朝皇帝不敢開這個先河。

而漢朝初年，經濟又十分凋敝，外加上秦朝燒書，沒那麼多大學問家可用，也沒辦法給這個問題以政權喜歡的解釋。初年的幾個皇帝也聰明，擱置爭議，一塊開發咱們大漢朝嘛。然後，就經濟開始各種復甦了。但歷史遺留問題，還是需要有皇帝出來解決的。

漢武帝時期，進入了王朝的鼎盛，這個歷史遺留問題，需要有人站出來挑頭兒解決了。我們先放下漢武帝，說說當時的文化環境。秦朝燒書，其實根本沒燒乾凈，一些偏遠地區根本燒不著。漢朝出現的不少大學問家，其實學問也沒戰國時期的思想家們大，只是家裡邊有藏書，沒有燒，知識匱乏的年代，他們可以行走江湖了。董仲舒家，算是有藏書的。

老董家住什麼地方，學術上有爭議。大學者馮友蘭先生特別雞賊，他在著作裡邊直接說，住河北南部地區。現在，有邯鄲一帶跟衡水一帶，為了爭董仲舒祖籍也各種找學者扯犢子，可鄙的現實。反正是河北南部的。這個地區，當時秦朝的能力在此不是太大，保存了不少董家的書。董仲舒就使勁讀，讀各家的，然後審時度勢，出山了。

董仲舒很清楚漢武帝需要什麼。這個皇帝，需要他給出一種學問，證明漢朝政權的合法性。老董就搞了一個叫三統的玩意兒，說朝代之間按著黑統、白統和赤統的順序更迭，咱們漢朝，正好符合這個三色統的順序嘛。對這個順序感興趣的讀者，可以讀董仲舒的《三代改制質文》。這麼顯而易見扯犢子的事情，我就不在本文浪費筆墨了。

那位說了，喲，董仲舒挺牛叉啊，竟然能想出這麼個玩意兒來。嗨，說白了，董仲舒就是一韓三兒，這理論不過是抄的罷了。他之前，有個叫鄒衍的人，按著五行、陰陽和儒家的思想，構建出一個五德的學問來，按著五德來說明朝代更迭問題。只是當時漢朝的國力沒那麼強大，還沒辦法推廣五德說。而董仲舒的三統，就是簡化一下五德折騰出來的。漢武帝時期，國力達到了，皇帝就可以炒作董仲舒了。

這個漢武帝啊，就召集全天下有學問的人，到國都的廣場上，開了一個中國好思想的PK大會。讓董仲舒唱主角，論述自己的三統思想，然後讓其他學者批評。大夥誰心裡不清楚了，批評個鳥，你三統不就是為皇權正統性服務的嘛，大夥誰傻啊。然後，就一致通過了，開始全國炒作式推廣，成了董仲舒搞出來的獨尊儒術。

但是，三統裡邊有一個讓皇帝也很頭疼的玩意，就是天人合一，你人的事兒，天是給感應的，人事兒上出了壞事兒，上天就讓你當權者感應出來，你就得跟上天道歉了。說白了，還是儒家藏著心眼，你皇帝不能一權獨大，咱們懂學問的，得拿上天壓著你。其實，漢武帝也明白董仲舒他們的彎彎繞，可沒其它辦法，也只能暫時順從著，期待找機會，弄死老董。

這個天人合一，就慢慢成了儒家政治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了。權力者，是可以有很大的權利。皇帝可以殺所有人，族長呢，在自己的宗族裡邊用家法殺人，也是允許的，根本不用坐牢的。但是，你權力者也要承擔相應的上天的責任。一旦出現天災人禍，權力者首先背負責任。這個，用現代思維去想，也簡單，權利義務關係嘛。權利越大，義務越多。上天祈雨這事兒，不就是義務嘛。而且，就是拿這個義務限制你，儒家鬼機靈著呢。

像白嘉軒這種，你祠堂裡邊一坐，就能打這個罵那個的，權利誰給的？儒家的宗族禮法嘛。但儒家宗族禮法也說了，出了天災人禍，你族長首先得罪己。皇帝亦然，出點事兒，他們就得下罪己詔。董仲舒他們，搞了一套新儒家，就是權利越大，義務越多，害怕承擔義務，你就別擁有權力。

白嘉軒這種，你不拿火筷子扎自己，就是不承擔義務，你的族長的位置就被質疑了。朱先生那麼大學問，能不明白這個嗎？他根本不信什麼上天能下雨那套，儒家骨子裡邊根本不迷信的，孔子早就說過，活都沒活明白呢，別跟老子扯死的，媽了個巴子的。但是，朱先生也不能過分阻攔，為什麼呢？因為你享受族長的權利，就得被火筷子扎，這是活該。說白了，整個白鹿原，大夥其實都是共謀，都恨不得火筷子扎白嘉軒呢。這就是權利陰影下生靈們的心態。

還是漢武帝時期，有一年，遼東高祖廟和長陵帝廟都發生了火災，天有異象。董仲舒寫了很長的一個摺子，把這事兒往政治上聯繫，害的漢武帝下不來台。漢武帝最後急了，董仲舒，打死你個龜孫兒，你小子能有今天，還不是老子炒作你，真把自己當根蔥了，滾回老家去。

我的個天啊，董仲舒的政治生命，也不過是這個結局嘛。看白嘉軒他們拿祈雨和田小娥折騰的歡，朱先生只是旁邊一呵呵，儒家這個東西，不說了，還是吃臊子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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