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帶你進入自己潛意識的地鐵站入口

文 田陽 李蘇萍

攝影 | 田陽

上期介紹了法國建築師赫克多?吉瑪德 (Hector Guimard, 1867-1942)的設計理念。我們在美國東岸的各大藝術博物館逛的時候，總能遇到幾件他的作品。最「誇張」的是華盛頓的國家藝術館，在他們的雕塑花園裡，有一個整個兒的地鐵站入口，要知道MoMA當年也不過搶到個大門部分而已。

被達利稱為猶如進入自己潛意識的車站入口內景

圖片來源：「Grand entrances」, p.50

這些已被列入法國歷史古迹名錄的巴黎地鐵入口是吉瑪德在設計中追求理性、協調和情感的最佳詮釋。超現實主義宗師達利曾經這樣形容巴黎地鐵入口：「那些神奇的巴黎地鐵入口，人們伴隨著它們的優雅走進了自己的潛意識世界中，這是一個憧憬明天，栩栩如生的美學王國」。如果這個形容還不足以幫助你想像的話，試著回憶下宮崎駿的動畫片里那種萬物有靈、枝蔓生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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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地鐵系統是1895年為解決日益加劇的交通問題以及為1900年世博會做準備而興建的。1898年地鐵公司舉辦了地鐵入口設計競賽。對於巴黎的地鐵入口應該建成什麼樣子，當時一直很有爭議。

早在1886年，巴黎歌劇院的設計者，法國著名建築師戈尼爾(Charles Garnier)和當時法國建築師協會的主席就寫信給公共工程部長: 「如果地鐵的入口不明確地摒棄它的工業特點從而形成[傳統的]總體藝術的話，大多數巴黎市民是不會原諒的。巴黎不能變成一個工廠，它應當繼續是一座博物館…」在他們的眼中，看上去簡陋的鋼結構是不值一提的，必須讓位於石頭，大理石，和銅等傳統材料，以及具有雕塑感並象徵著成功的柱式。

在傳統觀念的影響下，吉瑪德的參賽設計本來沒有獲勝的可能。大多數獲勝方案為了響應戈尼爾的「博物館理想」，都採用厚重的石質建築，卻並不盡人意。就像當時一位評論家說的，這種形式是「一種太過缺乏活力的藝術以至於人們對是否採用它而猶豫不決」。而且在功能上，這些石頭入口佔了太大面積，讓本來就狹窄的人行道更加擁擠。而在吉瑪德的設計中根本看不到不和諧的笨重牆體，而且可以很容易放入城市中的任何一塊基地上。

大家可以想像一下同一時期的紐約地鐵站是這個樣子的：

紐約Bowling Green地鐵站，建於1905年

圖片版權：Wally Gobetz

而吉瑪德設計的地鐵站是這樣的：

皇太子妃門車站正面入口

最後，對新藝術風格情有獨衷的巴黎地鐵公司主席安德烈·貝納爾(André Bénard)決定將設計委託給未獲勝的吉瑪德。這為吉瑪德提供了一個形成和證明他的設計理念的理想機會，因為設計任務書中特別提出要將藝術、設計和技術融合在一起。吉瑪德在對設計要求的詮釋中，清晰地表達了三點設計理念：首先，形式、裝飾和結構的整體設計觀念；第二，鑄鐵構件的潛力和藝術性；第三，功能的象徵意義和實用表達之間的重要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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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製建築構件在吉瑪德設計中的廣泛應用印證了他把時代文明和科學進步融入到設計中的原則。大規模生產具有美感的建築構件本質上是讓大眾能夠接觸和使用以往只有貴族才能享有的建築和設計。最初，他在一個旅館設計中採用了自己設計的預製陶瓷飾面板和屋面瓦建築構件，這些構件後來作為標準件被列入一家製造商的產品目錄。

欄杆上的盾形雕飾，下部中間是一個變形的字母「M」, 代表地鐵

圖片來源：Ferre, Hector Guimard, p.94

隨後，他更加關注鑄鐵構件。在他設計的一百四十餘個巴黎地鐵車站中，他將建築的結構元素轉化為充滿個人激情的豐富精緻的形式。特別是常用到的彎曲鑄鐵構件，從植物造型中獲取靈感，將結構延伸成一種完美裝飾，為鑄鐵這種新材料賦予了全新的藝術表達。

地鐵入口處花苞一般的路燈，在夜間可以照亮站牌

吉瑪德設計的141個地鐵車站可以分為開敞、半開敞、封閉三種類型。第一種類型現在大約還存有八十六處，包括許多不同的樣式。裝飾圍護欄杆環繞在樓梯的兩側和背面，最醒目的是一個個盾形雕飾，仔細看就可以發現每個盾牌上都有一個字母「M」。正面入口處則「長出」兩根鑄鐵立柱，在上端「分支」：一支共同形成橫向的拱形支撐，上面安放易於識別的字牌；另一支則各自「長出」含苞欲放的 「花朵」，裡面鑲嵌著花苞一般的路燈。

阿貝斯車站入口

圖片版權：Nacho Rascón

第二種類型，例如蒙馬特的阿貝斯 (Abbesses in Montmartre) 車站入口，是由裝飾化的彩色構件構成的鑄鐵構架和半透明的嵌絲玻璃組成。蝶形玻璃屋頂安放在鑄鐵構架上，並伸出遮住圍護結構。

皇太子妃門車站側立面，伸展出來的透明玻璃屋頂猶如蜻蜓的翅膀

圖片來源：Ferre, Hector Guimard, p.90

第三種類型只有皇太子妃門 (Porte Dauphine) 車站一處保留下來，它使用了類似第二種類型的圍護結構，但不同的是它有更寬敞的入口拱門和由分層錐形構件組成的屋頂造型，被昵稱為「蜻蜓」，因為它伸展出來的透明玻璃屋頂猶如蜻蜓的翅膀。

吉瑪德的設計不僅進一步研究了鑄鐵作為結構材料的動態雕塑感等形式問題 （重塑而非模仿自然形態），而且整個設計非常實用。吉瑪德的設計步驟是基於一個標準化的工業構件系統，可以用相同的形式和不同的尺寸加以複製， 因而可以保證適應任何可能的環境要求。鑄鐵相對於石頭來說更經濟而且更容易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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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現在看來為巴黎的古老歷史增添了更多魅力的國寶級的地鐵站，一個多世紀以來卻一直命運多舛。當它們還在圖板上時，就被巴黎人視為瘋狂，一如他們曾經嘲笑埃費爾鐵塔。

車站欄杆上變形的藝術字M

攝影：田陽

地鐵建成之後，雖然老巴黎委員會(The Commission of Old Paris)還在指責地鐵站牌上的文字設計得太過奇怪，會不利於教育兒童辨認字母。不過易變的巴黎市民開始逐漸喜歡它們。然而持續設計了三年之後，吉瑪德最終還是被解職了，公眾輿論認為巴士底地鐵站的設計破壞了戈尼爾的巴黎歌劇院的形象。

二戰前夕，法國政府中有人提議將已經過時的鑄鐵車站入口通通換掉。消息傳出後，一位大收藏家收購了一個裝在他自己的花園裡，同時紐約現代藝術館也急忙趕來要求收購巴士底車站(the Bastille station)。於是官員們開始重新考慮這個決定。

MoMA雕塑花園裡收藏的地鐵站入口門頭

圖片來源：moma.org

到了1978年，這些地鐵站被收入了法國歷史古迹名錄－補充部分。 「如果現在還有哪位部長有把這些倖存的吉瑪德設計的地鐵站拆掉的話，他恐怕會被公眾輿論削掉腦袋掛在丹東車站上當裝飾」。

參考資料：

Walter Benjamin, 『Charles Baudelaire; a Lyric Poet in the era of High Capitalism』 in New Left Review (London 1973)

Yvonne Brunhammer, 「Testing ground of Hector Guimard, Architect d』Art」 in Hector Guimard, ed., David Dunster (London: Academy Editions, 1978)

Salvador Dali, 「The Cylindrical Monarchy of Guimard」 in Arts Magazine (March 1970)

Felipe Ferre, Hector Guimard (New York, NY: H.N. Abrams, 1988)

Kenneth Frampton, Modern architecture: a critical history, rev. and enl. Ed (London: Thames and Hudson, 1985)

Gillian Naylor, 「Hector Guimard – Romantic Rationalist?」 in Hector Guimard, ed., David Dunster (London: Academy Editions, 1978)

Marian Page, Furniture designed by architects (New York: Whitney Library of Design, 1980)

原文發表於《雅舍》，2004（7）《赫克多?吉瑪德－理性與神秘勾勒出的生命力》，略有修改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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