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蠡縣留史鎮：被污水坑包圍的「皮革之都」

今年4月，環保機構「兩江環保」曝光了河北廊坊市大城縣南趙扶鎮20萬平方米超大規模工業污水滲坑，一夜刷爆朋友圈。隨後， 環保部立即對河北省大城縣和天津市靜海區滲坑污染問題進行掛牌督辦，要求今年7月31日前完成督辦事項。

南趙扶鎮工業污水滲坑 圖片來源：Google Earth

其實早在2013年，河北就在全省範圍內開展過滲坑專項整治，提出「對每一個滲坑制定修復方案」。同年，環保部也開展了華北平原排污企業地下水污染專項檢查，對排污企業進行責令限期整改、罰款、立案處罰。

然而，幾年過去，問題並未得到根治。2014年就有央視記者調查發現，河北無極縣的皮革企業直排污水已長達15年，嚴重污染了周邊地表水和地下水。今年6月，無極縣還發生了「向污水坑非法傾倒工業廢液致5人中毒死亡」的惡性事件。7月，一則「河北無極皮革產業污染嚴重」的新聞引起廣泛關注。

2014年村民抽出黑色地下水 圖片來源：央視新聞

廢液傾倒、滲坑排污緣何屢禁不止？為了排查河北其他地區的可疑污水滲坑，綠色和平調查員前往河北調研發現了另一處被紅色污水坑包圍的地區——河北蠡縣留史鎮。

蠡縣有「中國皮都」之稱，留史鎮實則為北方最大的皮毛集散地。近幾十年來，皮革行業已經成為留史鎮的支柱行業，在為當地政府和居民帶來財富的同時，也帶來嚴重的水污染。

污水坑地理位置分布 TT/綠色和平

調研發現，留史鎮有多處污水坑，水體呈紅色，PH值為8呈鹼性，面積在1000～3000平方米不等。據當地村民反映，這些紅色污水為製革過程中產生的廢水。製革廢水的特點是成分複雜、色度深、懸浮物多、耗氧量高、水量大。同時， 這些污水坑外觀與2011年曝光的無極縣紅色鹼性皮革污水水塘極為相似。

污水坑1

留史鎮魏家佐村東北方向

緯度：38°33 6.68"北

經度：115°42 0.67"東

水體呈暗紅色，面積約3000平方米。距離最近的村莊不到100米，距離魏家佐小學和幼兒園不到1000米。

污水坑距離最近的村莊不到100米 WY/綠色和平

水體顏色呈紅色 WJ/綠色和平

水體邊緣呈深黑色 WY/綠色和平

污水坑2

留史鎮臧家營村北

緯度： 38°33 38.82"北

經度：115°44 53.13"東

水體呈暗紅色，面積約3000平方米。距離最近的村莊大約100米，距離海星學校和幼兒園不到1000米，距離繆家營中學大約700米。

污水坑面積約3000平方米 WJ/綠色和平

污水坑2 WJ/綠色和平

污水坑3

留史鎮繆家營村東

緯度： 38°33 26.86"北

經度：115°45 53.14"東

水體呈淡紅色。距離最近的村莊大約300米，距離繆家營中學大約600米。

水體顏色呈淡紅色 WJ/綠色和平

污水坑4

留史鎮王家營村北面

緯度：38°34 16.70"北

經度：115°46 35.50"東

周圍堆放有垃圾，水體邊緣區域呈淺紅色。距離最近的村莊不到200米。

水坑周圍堆滿垃圾 WJ/綠色和平

這些大大小小的污水坑散落在留史鎮周圍，有些距離村莊和學校僅幾百米距離，散發出陣陣惡臭氣味。

那麼，留史鎮是如何一步步被皮革污水坑包圍的呢？

留史皮毛市場始建於1981年，1991年被批准為全國惟一的國家級皮毛專業批發市場，截至2006年，建成了佔地500多畝的交易市場，全國27個省（直轄市、自治區）的近千家企業常年在此設點經營皮毛生意，年吞吐量達5000多萬張皮毛，形成了以製革、裘皮加工、硝染、化工、噴漿、高檔裘皮、皮服、皮件深加工、市場皮毛購銷等多業並舉的發展格局。

釘皮子的場地 李曉磊/視覺中國

然而，留史鎮皮革產業主要是由小廠小戶構成，規模化企業少，日產萬張皮以上的大企業僅有一兩家，有一定規模且能夠從原皮到成品革全線生產的企業也不過十家。到2016年，留史皮革業尚未形成園區集聚產業。

隨處可見運輸皮革的車輛 李曉磊/視覺中國

長期以來，製革帶來的環境污染和人體健康風險被廣為詬病。

皮革製造包括浸水、浸灰、脫灰、軟化和鉻糅等多道工序，這一過程中需要用到包括礦物鹽、甲醛、煤焦油衍生物等在內的多種危險化學物質，其中一些含有氰基。這些化學物質隨著廢水排入環境造成難以修復的污染。

皮革廢水 李曉磊/視覺中國

曾有研究發現，流經蠡縣、安新縣等多地的瀦龍河由於大量皮革製造企業向河內排放污水，在留史鎮段水質較差，並檢測出鉻等製革產生的典型金屬物質。地下水中檢測出苯、三氯乙烯和四氯乙烯等有機污染物，而土壤中檢測出苯和氯仿等有機污染物。修復時間長、技術要求高、費用高等導致地下水和土壤污染造成的生態破壞難以逆轉。

除了環境污染，皮革污染物也會給皮革廠附近工作和生活的人帶來健康風險。生產過程中排放的有毒有害化學物質可以通過皮膚吸收、傷口侵入、呼吸道吸入、誤食等多種途徑進入人體，其中多種有機物具有致癌性、生殖毒性或干擾內分泌，例如多氯聯苯(PCB)，六價鉻，鎘等。對瑞典和義大利的皮革製革廠工人的研究發現，這些工人患癌的風險比預期的要高20%到50%。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發現，肯塔基州一個製革廠附近的居民患白血病的概率是美國平均水平的5倍。

2009年至2015年間，留史鎮生產皮毛皮革的企業數量由800餘家增加至1500餘家，皮革產量卻由年產6000多萬張減少到3000多萬張，國內市場佔有率由30%減少至15%。 縮小的生產規模似乎並沒帶來顯著的環境改善。

2010年網友投訴留史鎮製革廠造成污染圖片來源：網頁截圖

作為皮革重鎮，留史環境保護和污染治理的痛點在於，一邊是緩慢的修復，另一邊是不停歇的皮革企業招商和難以斬斷的污染源頭。事實上，留史的工業廢水處理能力遠遠無法匹配實際排污處理需求，「下水管網，建成多年，損壞嚴重」是留史鎮污水處理廠的現狀。因此，一些大型皮革企業開始轉移到辛集市。

長期飲用被不法皮革企業污染的地下水，「污染物會隨之慢慢進入人體，帶來極大危害。長此以往，不僅會導致『三致』——致畸、致癌、致突變，也會對當地的整個生態環境，包括動物、植物等產生影響，反過來又間接影響人的健康。」環保部污染事故應急專家王金生坦言。環保部門也指出，地下水一經污染很難治理，且花費巨大。

根據此次調研，綠色和平呼籲當地政府積極承擔起環境管理和改善職責，加大對企業非法排污監管和處罰力度，對發現的污水、污泥坑進行治理和修復。同時，建立規模化工業園區，通過建設統一污水處理設施等方式強化管理，引導當地皮革企業進行環保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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