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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重返家園——《小站大事·11》

引子

我曾經三次做過內容大同小異的夢:

我又回到生活了十年的小站,內心的喜悅難以言表,最大的心愿當然是回自

已住過的房子看一看。起先都挺順利的,我在居民樓的樓道上歡快地走著,快到三樓我家門口時,情況發生突變,要麼是通往三樓的台階斷裂了,我怎麼也爬不上去;要麼是走廊變得極其狹窄,我怎麼擠也擠不過去;要麼是自我安慰到了自家的門口,卻見大門緊閉,我怎麼敲也敲不開……

三次做夢,三次我都在夢裡痛哭流涕: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家,自己卻偏偏被拒之門外呢?三次我都哭得很傷心,哭得沒有力氣了才罷休。醒來之後我有意摸摸眼角和雙頰,沒有意料中的潮濕,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乾燥。我很納悶:我哭得那麼兇猛,怎麼也得擠出點淚花啊。

我試著分析一下,夢的緣起與兩件往事有關:1995年10月,我家從小站搬到縣城,我還在長春讀書,沒機會看舊家最後一眼;2000年2月,在父親的帶領下,我攜新婚的妻子拜訪小站,我想進舊家所在的那套房子看一看,現在的住戶下鄉了,家裡一個人也沒有,我感到非常遺憾,自己蹲在舊家的門前,請妻子為我拍了幾張照片。都說夢是願望的滿足,讓我感到絕望的是,我在夢裡都進不了家門。或許,只有哪一天我在現實生活中走進那箇舊家,我才能在夢裡順利地敲開家門!

其實,我確實有點「痴」,即便我敲開那箇舊家的門,又能看到多少熟悉的風景呢?那個我無比熟悉的舊家,早就隨著1995年10月的那次搬遷煙消雲散了。還是通過回憶和寫作來重建那箇舊家吧,來吧,房門推開了,請參觀我的舊家。

父母的卧室

我的舊家三房一廳,前後各有一個小陽台,面積70多平方米。

先從我父母的卧室說起。從左往右看,一張老式的大木床,塗著暗紅的油漆,我家的傢具基本都是這個顏色,床頭疊著兩個大木箱;對面有一扇窗,可以看見通往火車站的水泥路和前方農民的稻田,窗戶左邊豎著一個大衣櫃,右邊擺放一張三層的木製茶几,茶几上擺著一台彩電;再過來是一台縫紉機,再過來是一張三屜的書桌,桌上用一塊大玻璃壓著一些家庭照片;再過來,再過來就沒有了,是我們站著的卧室門。牆壁上貼著一兩張從《大眾電影》上撕下來的明星照。房子面積15平方米。

該屋的中心當然是那一台彩色了。我家的電視不放在客廳,而是放在父母的卧室,這是父親的主意。這樣他可以擁有電視的播放權,嚴格控制我們的收看時間。這台電視一度可以收看《鳳凰衛視》,有一年,電視預告說日本偶像劇《東京愛情故事》即將上演,可惜上演時間是在夜裡12點,儘管我已是一名大二的學生,父親還是一口回絕我的收看要求。他說:「熬夜看電視,對你們的身體不好。」最溫暖的時刻是收看春節聯歡晚會,卧室本來就小,電視節目又那麼豐富多彩,熱火朝天,那樣的觀看氛圍實在溫暖、團結。節目是那麼輕鬆愉快,就連平時最挑剔、最嚴肅、最暴躁的父親也沒有發脾氣的理由。那是我們一家的黃金時間。記得我家先後擁有兩台彩電,一台是福日牌的,一台是日立牌的,前面一台看了兩年,被我父親賣掉了,理由是:兒子要專心學習,參加中考。後面一台幸免於難,因為我到縣城上高中去了,看電視的時間極少。正因為有了這台彩電,這間卧室喪失了應有的隱秘性,成為公共活動場所。

那張大木床更多的時候成為我們的座椅。大木床給我印象較深的是靠牆位置橫著一條木板,上面放著一些深奧的圖書,其中一套5本的《中外著名中篇小說選》給了我最好的文學啟蒙,我對文學的好感就是從那時培養起來的。我一直很納悶:搞思想工作的父親怎麼會對這些書感興趣?或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先把站里圖書室購買的圖書審核一下再說?去年,我在舊書攤上花了15元買到一本《中外著名中篇小說選》第3冊,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4年2月版,定價:2.2元,這一集的編者是:「閻綱張韌吳宗蕙白燁」,收入的小說有:《阿Q正傳》(魯迅)、《少年漂泊者》(蔣光慈)、《路》(茅盾)、《水》(丁玲)、《遲桂花》(郁達夫)、《一千八百擔》(吳組緗)、《邊城》(沈從文)、《清明時節》(張天翼)和《星》(葉紫),其他幾卷,選的小說肯定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看來,我的文學閱讀起點並不低,雖然此時主要課餘讀物以小人書和《故事會》為主。

大衣櫃分兩格,父母一格,我和妹妹一格,我有時喜歡打開衣櫃,聞聞衣服的味道,剛收起來的衣服有陽光的味道,放置時間久一點的衣服有舊時光的味道;兩個大木箱對我們小孩來說是「軍事重地,閑人免進」,那是存放財物的地方,父母在打開木箱之前總是先把卧室門關上,有時我們在屋裡看電視,而父親又必須從木箱里取東西,開關木箱的速度那是快得相當驚人;縫紉機是母親專用,她怎麼也學不會裁縫出一件完整的衣服或褲子,縫紉機主要起縫補的作用,父親的褲子裁短後給我穿、在破損的上衣上弄一塊補丁……我對縫紉機的那根尖銳的大針無比恐懼,經常展開手指放在針下而後被洞穿的想像,母親的手指一直完好如初,這讓我在一次次成功的縫補之後對她油然而生一種敬意;辦公桌乏善可陳,父親寫材料多在辦公室完成,我們頂多一個月光顧一次,面對玻璃下的舊照片,「孤芳自賞」一把。

高中三年,這個房間對我有特別的意義。一開始我每周回小站一次,後來改

為兩周一次。回縣城是在周一凌晨三點半,一趟火車在這個時間停靠小鎮。母親在卧室的床上基本上半夢半醒,她錯怕過火車。2點40分左右起床,到廚房為我煮兩個糖水雞蛋或一碗荷包蛋麵線,3點叫醒我,3點10分出門,出門前,她會打開卧室的門,讓我跟父親說一聲再見。

她先說:「阿元,阿明要去坐火車了。」

我再說:「阿爸,我要走了。」

父親睡眠淺的話,會交代一句:「路上注意安全。」睡眠深的話,則只有含含糊糊的一聲:「嗯。」意思是:我知道了。

這種對話持續了三年,我知道:每次我坐車進城的這個夜晚,他們肯定睡不好覺。這對我是一種負擔,也是一種激勵。我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考上大學,才能對得起他們度過的這些失眠的夜晚!

妹妹的卧室

12平方米的房子。

從右往左。右邊是大木床,我家的三張床都是雙人床,理由後面會說到;窗

前是一張三屜桌;一套從客廳淘汰過來的木沙發,包括兩張沙發和一張茶几。牆上貼著一兩張明星畫,初出道的明星陳紅曾經拍過一套掛曆,她那清純甜美的笑臉笑的時間最長,達四年之久。這個房間不僅僅是卧室,有時是食品貯藏間,那時家裡沒有冰箱,逢年過節吃不完的雞鴨魚肉全部搬到這裡來了,煮熟的豬肉用臉盆裝了擱在地板上,鋪開龐大的竹製曬席,炸魚、炸丸子、油炸豆腐全部攤在上面;有時是雜物間,廢舊報紙、雜誌塞在一個紙箱里;過冬的錦被堆在牆角;有時是「車庫」,一到夜裡,得為妹妹的座騎——鳳凰自行車騰一個空間。所以,這個房間的味道是最豐富的。

食物為什麼愛搬到這裡呢?因為這裡直通陽台,通風效果好。順便說說陽台吧。牆角擺放了一些農具和曬席;天花板下面和欄杆外面,是晾衣架;欄杆上面的水泥扶欄上擱著幾盆花:太陽花和菊花,有時也種蔥和蒜。我經常喜歡來這裡發獃,這是聯繫外面世界的絕好窗口。我可以眺望遠方的稻田和鐵路,也可以凝視近處小站的招待所——那裡曾經架設了小鎮最早的霓虹燈,也可以俯視通往火車站的水泥公路和行走其上的人群,在這條路上曾經發生過一起小鎮史上最嚴重的群毆,水泥路上布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剛來小站時,我和妹妹對這個陽台情有獨鍾,我們熱衷一種新鮮的遊戲——猜火車,猜北上的火車到底有多少節。後來,母親也喜歡這個陽台,一看從縣城方面開來的火車出現了,立即歡天喜地下樓,到車站迎接兒子的歸來。

再回到妹妹的這間卧室。我有時喜歡坐在這裡的木沙發上看書——我所在的卧室正對父母的卧室,容易受到過多的關注,看累了可以透過陽台,看看遠山和火車,課外讀物多為《每周文摘》和《生活創造》,無意中讀過一篇記憶猶新的文章,是刊載在《北京文學》上的余華獲獎感言,內容是關於他的早期小說《十八歲出門遠行》的,他在文章里提到現在不為人所知的早期小說《星星》,那文章雖然只有短短的1000來字,那簡潔有力的文風卻深深地感染了我。

兩張木沙發中間那個的小茶几,曾經被我用來養蠶,小蠶養成大蠶,大蠶養成蠶蛹,蠶蛹養成蛾子,蛾子產下小卵,最後有氣無力地消失在樓下的草叢。我養過很多次蠶,從頭養到尾,只成功過一次。記得產卵之後的白色蛾子虛弱不堪,讓我看得十分心酸,面對密密麻麻的蠶卵,我的喜悅之情銳減,我不忍心再看一遍「化蝶」,我把它們送給其他的小朋友,再也不養蠶了。

家裡來客人的時候,妹妹要做到獨守閨房就很不容易了。有一年,我爺爺來了,母親被請到妹妹的卧室,父親和爺爺同睡一張床;爺爺還沒走,我的四舅又來了,我被請到妹妹的卧室,母親和妹妹在地板上鋪一張涼席當床,我獨享那張大木床,那是夏天,她們怕熱。四舅佔據了我的位置,和我的堂叔阿陽同睡一張床。

這真是個神奇的房間。

我的房間

10平方米。

從右往左。一張大木床;床頭疊著兩個大木箱——那是我堂叔阿陽的衣櫃;

一扇窗戶——可以眺望小站的部分風景,近處,木頭堆放場、鋸木廠、公共廁所、養豬場、三個魚池、一排兩層的平房、舊辦公樓,一覽無餘;遠處,火車站站台、菜園、河流,清晰可辨;一個裝著玻璃拉門的兩層書櫥——馬恩列斯毛、《魏晉南北朝故事選》、《中篇小說選刊》和《故事會》和諧共處;一張三屜書桌——左邊一屜歸阿陽,右邊兩屜歸我。我的抽屜除了裝作業本之外,還裝小人書——最多的時候放了三百本,裝鏈子槍、鐵絲槍、香煙紙、糖紙等遊戲用品;阿陽讀書的時候,抽屜所裝物品和我的差不多,初中畢業參加工作後,裡面的內容複雜起來,最激動人心的是多了幾本不知從哪裡借來的情色小說,一次次壞了我對女性的美好想像,卻又讓我一次次欲罷不能地偷偷拉開他的抽屜,大一那年,我在他的抽屜找到一套《金瓶梅》明清刻本的影印本,香港某書局出的,全是繁體字,竟然連蒙帶猜看完了。前年,我重讀人民文學版的《金瓶梅詞話》,刪節本,雖有刪節,卻仍然是一本偉大的書,我認為該書的某些方面超過《紅樓夢》,《紅樓夢》大多寫青春夢,難免過於整潔美好,《金瓶梅》則「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它所刺探到的人性真實比《紅樓夢》更深。這是我「歪打正著」讀到的一本好書。

高三那年,父親為阿陽在那排兩層平房那裡安排了一套一房一廳,這個房間就歸我一個人使用了。考上大學後,每當放寒暑假,我都會不辭辛勞從學校帶來十幾二十本書,整個假期都貓在屋裡看書,面對父親「下去走走,找人跳舞,不要讀壞身體」的勸告置若罔聞。

有一年暑假,我帶回來的書過於簡單了,一個月就讀完了,這令我十分痛苦,只好重讀帶回來的書。讀了幾本,實在是味同嚼蠟。我只好上街走走,到鎮上惟一的書店碰碰運氣。在書店的一個角落裡,一本名叫《在細雨中呼喊》的小說引起我的注意,這是花城出版社推出的「先鋒文叢」之一,作者是余華,此前讀余華的小說集《河邊的錯誤》,對他獨到的敘事技巧和揭示人性的黑暗的勇氣十分欣賞,一直想多找幾本他寫的書來看,沒想到卻在這裡遇到了。說實在的,《河邊的錯誤》裡面的文章寫得過於晦澀過於血腥了,讓人又愛又怕。沒想到《在細雨中呼喊》出人意料地好讀,而且透露出余華作品中難得一見的陽光,更為重要的是,這部「成長小說」描寫的少年心路歷程引起我強烈的共鳴——我們都是在一片文化荒原上自娛自樂自生自滅的「頑童」啊。這本書被我視為「心靈史」,深刻地影響了我的世界觀和寫作觀。這是小鎮書店給我的最好的禮物——此前,這個書店帶給我的只是大量的小人書,我一直很納悶:我們這個地處偏僻的小鎮書店怎麼會購進這麼一本書,或許是書名容易讓人和偵探小說聯想到一起吧?暑假剩下來的半個月時間裡,我一直在仔細聆聽「在細雨中的呼喊」,有時還把幾段精彩的段落讀給母親聽,母親認為寫得十分真實,比如我小時候就把書包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還不回家吃飯,再不回來,我就把你的書包扔到河裡去!」母親這樣的嚇唬對我屢試不爽,無論我沉迷於何種有趣的遊戲,只要一聽到這樣的話,立刻停止遊戲,乖乖地「打道回府」。這也正是多年之後,我見到真實的余華,又是採訪,又是請吃飯,表現得像一個剛出道的文學青年那樣稚氣、羞澀和激動。儘管他的《兄弟》寫壞了,但我對他仍然充滿信心,原因就是他寫過《在細雨中呼喊》這樣優秀的作品。

上大學期間,我不在家的時候,我的房間成為旅店,父親那些南來北往的朋友和親戚像候鳥一樣飛進飛出。大二寒假那年,父親的一位戰友老周來了,和我共睡一張床,老周那一段時間得了紅眼病,眼睛紅紅的,眼角堆著白色的眼屎,三天過後,老周借到錢,心滿意足地南下回家了。我的雙眼泛紅、發炎,眼角堆著除也除不凈的眼屎,老周把紅眼病傳給我了。在半個月的時間裡,我的眼睛粘乎乎的,啥也看不了,跟一個盲人差不多。母親埋怨父親過於熱情,隨便什麼人都當作貴賓,父親搖搖頭一笑說:「得一下紅眼病沒什麼不好的,以後再也不會得了!」父親是骨子裡的樂天派。

我的書桌桌面比其他兩張大,如此寬廣的桌面引誘我讀書讀累了就在上面狂練一陣毛筆字,家裡的廢舊報紙重新「煥發青春」,聽憑我的墨耕,宣紙之外,再也沒有比報紙更好的練筆用紙了。我的硬筆書法寫得有模有樣,應該歸功於一次次遊戲一般的書法練習。

客廳

關於客廳,我在《沙發床》里有過較為詳細的介紹。這裡補充說明幾點。客廳面積20平方米。從右往左,一張八仙桌,四張四方凳(有客人來,則有四張靠背椅可供選擇);妹妹卧室的門;父母卧室的門;沙發床;一張小圓桌——上面擺放一盆水仙花和一個招待客人用的果盒;一張木製碗櫃;我和阿陽卧室的門;廚房的門;地上一條木製橫杆——這是無聲的提醒,進門請脫鞋。

發生在八仙桌的故事太多了。父親在招待客人時我們不得不遠離八仙桌,到妹妹的卧室及其陽台上用餐,客廳煙霧繚亂,主客之間海闊天空的閑談此起彼伏。妹妹和我很不喜歡客人上門,他們打破了家裡的寂靜。我們一家四口,有時是五口,吃飯的時候很安靜,父親禁止我們在吃飯時說話——可能是怕我們嗆著。惟一可以發出響亮聲音的是在吸螺螄的時候,我們一家都愛吃炒螺螄,父親甚至經常建議舉行吃螺螄大賽,看看誰吃的最多,冠軍十次有八次為父親獲得——父親兒時家境貧賽,溝里俯拾皆是的螺螄成為他主要的佐餐小菜。

我們家的螺螄很少是從市場買來的,而是來自我和阿陽的勞動。我們有三個途徑可以獲取溪里的螺螄:用一把長長竹篙,頂上綁一個圓形支架,架上系一張錐形的綠色漁網,我們舉著這個造型奇特的工具來到春水初漲的溪邊,先將架上的漁網伸到溪邊的淤泥里,然後推著漁網向前向前,直至手中的竹篙幾乎全部入水,再把竹篙一節節收回,邊收邊甩掉網裡的污泥,竹篙出水之前,前後搖晃漁網,將污泥最大限度除凈,最後,把漁網反倒過來,網住的螺螄就在地上閃閃發光了——綠色的光,有時還能捎帶撈上小魚小蝦;夏天清晨,小站附近的溪流中間會如期呈現一片沙石灘,這是因為上游的水電站在蓄水、下游的水電站不蓄造成的。沙石灘上的螺螄、河蚌和沙蜆遍地都是,我們端著一個臉盆,涉過一片淺水區,來到帶來我們可口美味的沙石灘,先在沙石裸露的地方撿,再到淺水區撿,一個臉盆裝滿了,則上岸倒進紅色的塑料桶里。上游水電站蓄水的時間長,我們就多撿一點,蓄水的時間短,我們就少撿一些,平均一次可撿兩個小時,一次的「戰利品」可供我們享用三四天,那真是家家戶戶響起一片「吸溜」聲,聽來令人備感溫暖而親切。

還有一種獲取法,採用的人數不多。離小站兩公里的下游處,有一片亂石灘,亂石身上以及亂石之間的沙地上爬滿了螺螄,密如天上繁星。這是住在附近村莊的一個女老鄉向我們透露的秘密。在小站對面的沙石灘常年被過度開採顯出資源匱乏之態時,這一消息令我和阿陽欣喜若狂。我們帶上臉盆和編織袋出發了,這是徵得父親同意的,那時我剛剛參加完中考,父親希望我放鬆放鬆,細心的母親不忘給我們準備了四個大饅頭當午飯。

沿著鐵軌行走了兩公里,我們拐向溪邊的一片灌木叢,穿過一片蘆葦地,那片傳說中的亂石灘在眼前出現了。早上九點的溪水有些涼,我們還是勇敢地下水了。十分鐘之後,我們就感覺不到水的涼熱了,因為亂石身上和亂石之間的沙地上爬滿了又肥又鮮的螺螄。我們的手像掃把一樣划過石頭和沙地的表面,收穫的是滿滿的一把螺螄。水淺處的螺螄幾乎被我們掃蕩一空,剩下一些細小的螺螄還不入我們的法眼呢。我們試著往溪流的中央走去,這裡的水流比較湍急,溪水比較深,水有時淹到我的胸前,有時淹到我的脖子,我感到微微的恐懼,轉頭看看站在我身後、高我一個頭的阿陽,我那慌張的心又鎮定下來,關鍵是低頭看見那些又肥又鮮的螺螄,我的喜悅漸漸壓過恐懼。阿陽提醒我,如果如何,不能接近打著漩渦的水面,人一捲起去,那就危險了。我們就是在這樣又驚又喜的情況下撿起或說撈起了一臉盆一臉盆的螺螄的。

午飯時間到了,我們從岸上取出大饅頭,嫌岸邊蚊子多,兩人靠在水中一塊蔭涼的石頭上啃饅頭,啃完一個,有點口乾,我們俯身喝一口溪水解渴,真甜啊,這麼甜的水,養出來的螺螄一定味道鮮美,沒有多少土腥氣。我們在吃第二個饅頭的時候,突然發現對面的灌木叢里傳來一陣「悉舒悉舒」的聲音,我們停止啃咬,靜觀其變。溪岸邊緩緩走來兩隻山雉,全身褐紅,尾巴又長又美,它們看到我們,並不驚慌,小腦袋一頓一頓走到溪邊,在濕泥里啄食幾下,又移到溪邊啄水。我們倆靜靜地看著,聽得見自己的心跳,中午的溪流和灌木叢又靜又美。在我們啃完第二個饅頭時,兩隻山雉也「酒足飯飽」滿意而歸,消失在灌木深處。我們又開始撈螺螄,直到夕陽西下。我們撿起一根枯枝,抬起滿滿一編織袋的螺螄,沿著鐵軌行走。後來,阿陽覺得抬著東西在起伏不平的石子路上走很彆扭,建議由他一個人扛著走,我所要做的就是拿著疊加在一起的兩個臉盆。真難為他了,回到家,母親用自備的桿秤稱了稱這個編織袋裡的螺螄,總共52斤!

這麼多的螺螄,我們在一周之內肯定吃不完,而一周過後,螺螄就要開始發臭了。怎麼辦?第二天早晨,小鎮的農貿市場多了兩個小生意人,我和阿陽守著30斤螺螄叫賣。這些又肥又鮮的螺螄很快以一斤三角的價格銷售一空。我們用掙來的錢買了兩斤排骨和兩斤豆腐,剩下的錢我們平分了。中午的時候,八仙桌上出現了第一道用我和阿陽的「血汗錢」換來的菜——排骨豆腐湯,望著其他三人大快朵頤的樣子,我和阿陽相視一笑,內心充滿了自豪。

我對客廳最美好的回憶當屬高考那一年。1989年8月的一天,母親推開屋門,興奮地告訴我高考的成績出來了:「513分!」這是一個可以報考重點大學的分數,想著11年寒窗苦讀終於有了滿意的回報,我激動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攤開右掌狠狠地往客廳靠大門的牆壁上「啪」地拍去,過於響亮的聲音嚇得母親倒退一步,臉色發白,她說:「你沒事吧?這是好事啊。」

我用擊過牆的手緊緊地握住母親的右手,聲音顫抖地說:「媽,我中了。媽,辛苦你了。」

母親的臉色這才恢復常態,她笑著說:「剛才你把我嚇壞了。」

可惜,那年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錄取名額銳減,我被調配到吉林大學,貨真價實的重點大學,美中不足的是離家太遠,遙遠而寒冷的東北長春。

父親強顏歡笑:「長春曾經是『偽滿洲國』的首都,我兒子是出國念書啊。」

都說東北的冬天是滴水成冰,在戶外撒泡尿一不小心就會結成「冰線」,為了以防萬一,母親到鎮上預訂了一床8斤重的棉胎,她說:「正常5斤就夠了,8斤的話,再冷也不怕了!」棉胎送回來的第二天,母親忙著給它穿衣服。客廳的八仙桌和四方凳被暫時收起,客廳顯得空空蕩蕩,母親把地板拖洗得乾乾淨淨的,然後鋪一張葦席,接著鋪上淡紅色的床單,再鋪上棉胎,緊接著蓋上被面,最後取出大號的縫衣針,細細地縫起棉被來,看她那副認真的樣子,真是「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縫著縫著,她的眼淚就湧出來:「考得太遠了!」

父親說:「年輕人吃點苦也是好的。」

新被縫好後,妹妹和我像重返童年一樣,在被子上打了幾個滾,鬆軟極了,我還把臉貼在被單上,使勁地聞了聞,那是熟悉的陽光的味道。新被疊好之後,裝進早已放在一旁的木箱里,這也是新打好的一個木箱,沒塗油漆,發出怪好聞的杉木的清香。幾天之後,這個裝著新被的木箱跟我一起乘上火車,三天四夜之後,抵達東北長春。

七年之後,這個多了幾條裂縫、顏色泛黃的木箱幸運地返回邵武,而那床帶給我足夠溫暖的棉被,只在世上存活了兩年,就在一場因煙頭而起的火災中不幸「受傷身亡」。玫瑰花凋謝了,玫瑰的香氣一直飄在空氣里。那床充滿陽光氣息的棉被在我的記憶中永存。

廚房陽台和衛生間

廚房9平方米,陽台4平方米,衛生間2平方米。

從右往左。木製的洗漱架——搪瓷臉盆、毛巾和香皂;一堆木柴——很長一

段時間裡,我們都是以木柴為燃料,液化氣罐很晚才出現;一口磚和水泥砌成的灶——上面安了兩口鐵鍋,一大一小,木柴堆在大鍋底下燃燒,餘熱自動傳到後鍋,後鍋的水一般用來洗澡;灶下是一個正方形的磚和水泥砌成的水缸,蓄水用,內壁沒貼瓷磚,水的質量很可疑,一般用來煮豬食,一時吃不完的活魚也養在水缸里,所以,豬也時有能嘗嘗腥;一口陶制的大米缸;一張木製碗櫃。廚房直通前面的陽台,陽台上有一口水池,洗衣、洗菜(放在一個臉盆里)和刷牙均在此完成;陽台欄杆上種著一盆菊花,另外一個花盆種過蔥和枇杷。前面的陽台比後面的陽檯面積稍微大一點,而且,向陽。冬天的時候,殺雞殺鴨全部在此完成,平時母親喜歡在這裡織毛衣,我捧著一本書坐在她前面的位置上,累了就聊聊家常。這裡陽光明媚,我在長春讀書時,這裡最為頻繁地出現在我關於小站的回憶當中。

關於廚房,這裡自然是嘴饞的我們關心的重點地帶。在小站生活了兩年之後,日子有所好轉。廚房隔三差五飄出雞鴨魚肉的香味,最好聞的是母親拿手的油煎小溪魚,怎麼個好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不說了,再說口水要流出來了。十天一次的趕集日以及我從縣城回來的周末,這裡的香味格外豐富多彩。就像前面的文章所寫的那樣,每天晚飯過後,這裡又成為為豬準備食物的廚房,地瓜和碎米混在一起煮熟後發出一股好聞的甜香。印象最深的是這裡曾經釀過兩回酒。鍋里煮著一大鍋的糯米飯,那個沁人心脾的香啊,用勺子舀起,全部裝進一口陶制的酒缸,期間適時灑下紅色的酒麴,密封缸口,一兩個月後,噴香的米酒就成了。我們只喝了半缸的好酒,開啟的次數太頻繁,有點跑氣,剩下的酒是絕佳的調味品,燉紅燒肉,炒螺螄,加上一兩調羹米酒,馬上有「錦上添花」的效果。

衛生間實在乏善可陳,有時可以成為避風港,拿著一本書在裡面狂看,可以名正言順地抵擋父母的嘮叨;還有,那時沒有熱水器,夏天好辦,洗澡時打開水龍頭直接沖淋,冬天得從廚房打水來洗,期間得讓母親從外面端一次熱水,在等水的過程里,渾身凍得直打哆嗦,這是南方惟一的缺點,在大學的大澡堂里,那個才叫暖和啊,洗澡是一種真正的享受。

屋頂

2000年2月的一天下午,父親帶著我們重返小站。我們第一個參觀目標當

然是自己的舊家了。我舉起相機,對著前面的陽台和我卧室的窗戶狂拍一氣。五年不見了,過去如此尋常的陽台和窗戶竟然平添了幾分神奇的意味。我很想走進舊家再看一看。向樓下一群正在冬日的陽光下打牌的老鄰居打聽:「上面現在是誰在住啊?」

有人回答:「李副廠長。」

我問:「他在家嗎?」

有人答:「不在,一家人都到鄉下拜年去了。」

老鄰居們此刻正沉迷於牌局中,對我們的態度很冷淡,父親過去公事公辦,一臉嚴肅,親和力不足,我呢,整天忙著讀書,不愛說話,嘴巴也不夠甜,受到冷遇也是正常的。

父親留在樓下看人打牌。妻子和我則走進樓道。這裡涼快了一些,往日的氣息開始瀰漫。我甜蜜地想起一次次從縣城、從長春放假回來爬樓時兩步並作一步的歡快勁兒,那從鏤空的牆磚里透過來的陽光是何等的溫暖啊。舊家的大門到了。明知道主人不在,我還是情不自禁地敲了三下門,我多麼希望迎來母親或者妹妹的笑臉啊。大門緊閉,像一張毫無表情的臉,我感到一陣凄涼:這裡再也不是我那個熟悉溫暖的家了。我蹲在門前的台階上,請妻子為我拍了幾張照。

我不捨得這麼快就轉身離開,我帶著妻子爬上四樓,打開一扇小門,我們來到了屋頂,清風徐來,陽光普照,這裡好像一座山的山頂,整個小站,甚至整個小鎮,可以盡收眼底。那是火車站的站台,多少個清冷的早晨,母親送我上火車,多少個暖和的下午,母親和妹妹在那裡迎接放假歸來的我;那是車站高大的板栗樹,我在那裡偷摘過成熟的板栗,代價是,我的涼鞋被車站職工沒收了;那是修長而黝黑的鐵軌,我曾經忽發奇想,跑到那裡撿拾南來北往的旅客從車窗拋出的玻璃瓶;那是富屯溪,拐彎處往前兩公里,就是那片盛產螺螄的亂石灘,近處,則是中間會如期呈現沙石灘的著名溪段;那是菜園,遠處是農民的菜園,近處則是小站的自留地,在母親的辛勤勞作中,我們從菜園裡收穫過冬瓜、絲瓜、葫蘆瓜、苦瓜、地瓜、四季豆、長豆、花生、小白菜、大白菜、菠菜、蘿蔔(大蘿蔔、水蘿蔔和胡蘿蔔)、韭菜、小蔥和大蒜,我偶爾會給她打打下手,澆澆水什麼的,更多的時候是對著火車發獃,高中時想北上,考上大學後想南下;那是鋸木場和堆木場,這裡曾經喧鬧一時,現在冷清了,樹木限量砍伐,木材放開經營,小站的優勢失去了,採購的任務集中在縣城有限的一兩個採購站,這裡不再成為生產的機關,而是成為固定房產和地產的「看護者」,誰也不會想到盛極一時的小站會淪落到如此冷清的地步,堆木場上沒有幾根木頭了,再也沒有源源不斷的樹皮可剝,再也不會有兔子從木材堆里跑出了,再也沒有木頭與木頭之間無意中空出來的「木頭屋」可玩了;養豬場不見了,據說幾年前就因為有礙觀瞻被扒平了,現在是一片平地,零零星星地種著幾棵綠化樹,這裡再也聽不到豬叫了,再也聞不到風中飄來的淡淡的豬糞香了,這裡沒有就沒有了吧,養豬畢竟是一件苦大於樂的事;那三口魚塘也沒有了,完全被填平了,那個荷花飄香、草魚悠遊的景象再也看不到了,曾經的養豬場和魚塘連成一片,一度改作堆木場,可以想像當年木材豐收的壯觀場面;阿陽住過的那排兩層平房也被拆了重建,原址上立起了一幢六層公寓樓,老袁一家如果沒有調走的話,現在應該可以分到一套寬敞的三房一廳了;溪邊的一排平房也被拆了,建成一個花園,上面還有一個亭子,可以優哉游哉地眺望溪流和遠山;溪邊那三棵楓楊樹青翠依舊,看來沒有再被蟲子襲擊過;曾經最新的6層宿舍樓如今也顯出了老態,道路灰塵的侵襲使它看起來像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氣派一時的辦公樓老得多了,不知樓上的舞廳還在使用嗎?和趙老師共舞成為這幢辦公樓留給我的最為美好的回憶;老的辦公樓和招待所還在,不過,早就改為職工宿舍了,不經邀請,我們這些外人無法進入這些「私人重地」了;門口的招待所,早就門可羅雀了,霓虹燈早就不再閃爍,那個帶給我們財富和歡樂的食雜店也早就關門了;至於小鎮,小鎮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蓋起了不少6層以上的高樓,連那一度荒無人煙的山腰都蓋滿了房子。小鎮越變越新,小站越變越舊,這是市場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壟斷企業的沒落才是社會進步的開始。

可是,可是,為什麼我的眼中湧出了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因為我在這片土地上流過血、流過汗,因為我在這片土地上與父母和妹妹度過了親密無間的日子!多幫我拍幾張照吧。雖然,在屋頂上,你再也拍不到冬天的陽光下晾曬的我家的蘿蔔乾,你再也拍不到春節的夜晚我點燃的煙花……但是,但是,你總可以拍到一些和我有關的「蛛絲馬跡」,拍吧拍吧,有什麼就拍什麼吧,下一趟回來,不知是猴年馬月,那時,現有的很多風景,恐怕再也拍不到了。

別了,小站;別了,小鎮。

就寫到這裡吧,哪一天再次想起的時候,我們在文字里重逢吧。

寫於2007年1月——6月

附:

抗拒遺忘

去年夏天,我回邵武看望父母,一個人抽空去了一趟拿口。

非常幸運,我推開了那套七十多平方米的三房一廳。因為產權是公家的,最近的一位住戶搬走之後,房子一直空著。外邊鐵門的鎖壞掉了,裡面木門的鎖也不牢固,稍微一用力,就能推開。屋內面目全非,除了三房一廳兩個陽台的基本格局沒變外,其他的全變了,地板上零亂地堆放著一張破舊的沙發、兩個有缺口的臉盆和幾張過期的掛曆,四處臟,亂,差,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好像剛剛被洗劫過。我的心在滴血:這是我住過十年的屋子么?這是1984年到1994年我時時刻刻引以為榮牽腸掛肚的溫暖的港灣么?

我來到前面的陽台,遠處的河流、山林和火車站,近處的菜園、堆木場和枇杷林,多少讓我找回一點似曾相識的感覺。三平方米不到的陽台讓我差點落淚,在這裡,寒假有太陽的午後,母親在一邊織著毛衣,我在一邊看書,有時情不自禁讀出聲,她聽懂了,就會跟著笑起來。

我覺得,那年沒進來也是幸運的,2000年2月的一個下午,我隨父親來這裡拜訪,因主人外出,兩道門緊閉,我們沒能進到屋裡。那一天如果進去了,見到面目全非的場景,我也就不會在2007年6月因過度思念而寫下那篇懷念小站的長文《小站大事》。沒有今昔之比,我得以心平氣和地還原過去那些溫暖的日子,就連大小物品的擺放,也是嚴格按照當年的位置在文字里嚴絲合縫地雕刻。

這就是寫作的神奇之處,它具有抗拒遺忘的作用。它使我在面對面目全非的現實時,仍能憑藉文字的足跡找回從前的逝水年華。

我很佩服這八年來自己的勤奮,因為開了博客,生活中的歡喜和憂傷一旦發生,在心裡稍一掂量,感覺有記錄價值,就趕緊寫下來,寫好往博客一貼,任務就算完成了。不為別的目的而寫作,這批文字坦誠、真摯、有趣,「長」得自由自在。

在這些文字里,世貿商城曾經開過一家書店,其名曰「光合作用」,廈大一條街依然散發出「清明上河圖」一般的氣息,領隊是曉風書屋,琥珀書店暫時只能叫「且聽書吟」,思無邪書店還在大學路舒舒服服地呆著,並沒有退到長樂縣的某個村莊……文字忠實地記錄了當時的歷史和情感,讓我不願面對現實時,可以在文字里流連忘返。

《騎自行車遠去》是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它擷取了我童年、少年、青年和中年四個階段里發生的難以忘懷的一些事,因為珍貴,所以難忘。希望我的文筆能夠表達出我的珍惜之情,也希望你能感受得到,同時激發你對往事的美好回憶。

寫作,等於再活一次,閱讀也是。

2013年12月18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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