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之重慶森林：寂寞如影隨行，孤獨如時如伴

書影幽幽記 我們慢慢走

在冷冷清清中 過得風風火火

文：疏桐，圖：來自網路

想寫王家衛，是由來已久的想法，只是他要表達的東西，太過於意識流，讓人捉摸不定。最近在重溫他的很多電影，突然有些表達欲，就當是看到什麼，想到什麼，就寫點什麼吧。

於很多人而言，王家衛的電影，是文藝和情懷的象徵，雖然他從來不曾承認，自己的電影是文藝片。他就是這樣一位獨特的導演，無論影壇和世道如何變化，永遠戴著大號的墨鏡，選擇優秀而大牌的演員，拍著漫漫無期的電影。

已經忘記，是因為金城武愛上王家衛，還是因為王家衛愛上的金城武，不管怎樣，多年以後，只要說到王家衛的電影，首先映入腦海的，不是梁朝偉，張曼玉，或張國榮，而是金城武。

雖然他和王家衛合作的電影不多，我卻是從他們合作的電影開始，一直喜歡他。文藝十足的劇情加台詞，配上這張天生憂鬱俊朗的臉龐，觀影簡直就是種享受。從《重慶森林》，到《墮落天使》，再到後來脫離王家衛的《人魚傳說》，《不夜城》，《心動》，《向左走·向右走》，《如果·愛》，《傷城》，哪一部，都不曾讓我失望。

而這部《重慶森林》，大概是他們合作最為經典的代表作了，一直以來，談到王家衛，大家都會提到重慶森林，不僅僅因為劇情和故事，更因為裡面直戳人心的台詞，還有主角們無懈可擊的演技，使整部電影，經過時間的洗禮，終成為一部不能再經典的，訴說著愛情的非愛情片。

具體是哪一年看的，已然記不清楚，只知道看完後，那幾十罐鳳梨罐頭，和那句不能再憂傷的台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什麼東西上面都有個日期，秋刀魚會過期，肉罐頭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過期的？」 是我在這部瀰漫著淡淡憂傷的電影中記得最為深刻的東西。

昨晚再次重溫，除了那些不能再經典的台詞，那些夢囈和自言自語，我開始回味著在雨中被遺棄的BB機，702房間林青霞說的生日快樂，梁朝偉家變瘦的肥皂，哭泣的房子和寂寞的襯衫，還有阿菲的那搖曳在加州之夢中的身影。

原來，它所要演繹的，不過是這座鋼筋混凝土的都市森林中的一個現代童話。

故事講述的是毫無關聯的兩段感情，有關這慾望都市中寂寞的男男女女，情情愛愛。電影的開始說：「每天你都有機會和很多人擦身而過，而你或許對於他們一無所知，不過也許有一天，他會變成你的朋友或知己。」 整部電影，都是圍繞這段話來展開，何志武和金髮女郎的邂逅，663警察和阿菲的遇見，都是在陌生人中的彼此慰藉。

第一段故事，是圍繞警察何志武和神秘女郎的。因為無法走出失戀的感情泥沼，何志武開始瘋狂地找尋有關女友阿May的一切，最典型的就是她喜歡吃的鳳梨罐頭。阿May在愚人節和他說分手，他假裝當成是一個愚人節的玩笑，於是每天買一罐5月1日到期的鳳梨罐頭，等到買滿30罐，也就是5月1日那一天，阿May還不回來，他們的感情就會過期，因為五月的英文是May，5月1日是何志武的生日。

當然，何志武並未等來阿May，最後一晚，他在酒吧邂逅了同樣失意的金髮女郎，並陪她相守了一晚。金髮女郎感動何志武為她脫鞋擦鞋，在5月1日凌晨給他留言：生日快樂。

何志武說：因為這一句話，我會一直記住這個女人，如果記憶也是一個罐頭的話，我希望這個罐頭永遠不會過期，如果一定要加一個日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

在這段故事裡，除了金城武的內心旁白，林青霞飾演的金髮女郎是一大看點，她是個如此神秘的人物，沒有關於她任何背景和身份的介紹。她每天穿著雨衣，戴著墨鏡，奔波於這片都市的森林，面對她的所有鏡頭，一直都是搖晃不定的，這也正是間接地烘托出林青霞的內心，她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物，正如她所說，她不知道何時會下雨，何時會天晴。

林青霞在整部影片中，給人一種無法靠近的冷和孤寂，看到她的時候，總會想到《這個殺手不太冷》裡面的里昂，因為在冷酷的外表下，都藏著一顆孤獨和溫暖到心。然而她並非像簡介中介紹的，是一位女殺手，仔細看過該片的人應該知道，她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男人背後被利用進行違法活動的棋子，最終還被始亂終棄。

所以在遇到何志武反覆問她：「你喜歡鳳梨嗎？」 她帶著醉意說：「其實了解一個人並不代表什麼，人是會變的，今天他喜歡鳳梨，明天他可以喜歡別的。」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後面她會殺掉那個白人男子，那是她愛情最深的背叛。

前半段的故事，搖晃不定的畫面，緊張而嘈雜的背景，給人的觀影感受並不愉快。香港九龍彌頓道上的重慶大廈，到處是外來的遊客和租住的印度人，隨處可見賭檔和妓女，在這混亂而吵鬧的人群里，那些落寞的身影，顯得格外冷清。遊盪在街頭的失落人們，不過是被鋼筋水泥禁錮已久的靈魂，渾身充斥著無處安放的情感。

所以，一個簡單的為你擦鞋，一句平凡的生日快樂，足夠慰藉這對失意中的男女。

第二個故事，是在何志武與王菲相差0.01公分的對白下發生的：我和她最接近的時候，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0.01公分，我對她一無所知，六個鐘頭之後，她喜歡了另一個男人。一句獨白引出了王菲，也開始了下半場的故事。她愛上的那個男人，正式同樣忍受失戀煎熬的警察663。

偉仔飾演是一個喜歡對著毛巾和肥皂說話的警察，阿菲是一位看似狂野不羈，喜歡聽著加州之夢隨性起舞的快餐店員。兩顆疲憊的心，在這家熱鬧的快餐店裡相遇。

663每天會給女友買一份廚師沙拉，直到快餐店的老闆說每天吃也會吃膩的，讓他換換口味，沒想到這一換，女友是真的膩了，想要換換新口味，離他而去。

從此663開始了每天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問毛巾為什麼哭泣，肥皂為什麼瘦了，和家裡的玩偶對話，他用這種方式，來排遣深藏內心的孤獨。

而阿菲呢，大概在那個夜晚，663第一次來快餐店，就開始闖入了她心裡。從此她開始了這段：「我愛你，與你無關」的暗戀，每天拿著663的鑰匙，去他家打掃衛生，給他換新毛巾，新肥皂，新拖鞋，在他的床上尋找663的一切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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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663假裝偶遇，潛入他家後的躲貓貓，被他撞見時的落荒而逃，王菲將這段暗戀發揮到了極致，演出了她本身具備的空靈，清澈，隨性和孩子氣。

最後，明白阿菲心意的偉仔，終於鼓起勇氣約阿菲在加州見面。然而阿菲留下一封信後，去了相隔千里大洋彼岸的加州，偉仔孤身一人坐在名叫加州的酒吧，於雨夜中等待。

是錯過還是愛情來臨時的落荒而逃？偉仔的旁白說：「其實她不是沒有來，只是走錯了地方。那天晚上，我們大家都在加州，只不過我們之間相差了15個鐘頭。現在是她那邊早上11點半不知道今天晚上8點她會不會記得約了我呢？」

讓我感動的是，一年後的雨夜，他們再次相遇在了這家快餐店，阿菲成了空姐，偉仔成了快餐店的老闆。

原來，有些感情是註定的，即使開始的時候背道而馳，最終會殊途同歸。只是，有多少人，能在遇到更好的人之前，願意等一等？

王家衛很喜歡用鏡頭來表達人物的情緒，他的電影是由無數個鏡頭組成的，無論是人物，還是空鏡頭，都有他的情緒表達在裡面。他用晃動的鏡頭表現林青霞丟了毒品奔跑時的絕望，用長鏡頭表現金城武給所有人打電話時的孤獨和渴望交流，用快鏡頭表現王菲偷偷暗戀梁朝偉的小女人心理。

不僅如此，從王家衛的電影中，總能體會到他濃烈的個人色彩。他喜歡錶現時間，但是卻告訴你，時間得流逝，是一點一滴的，是在不經意中的；他寫失戀呢，會在諸多細節中，來提醒你， 人是一點點的失戀，會哭泣的毛巾，變瘦的肥皂，都在提醒著這段感情的逝去。

那些圍繞在身邊的細小的習慣的離去，到一種情緒的勾起與放大，都是一點一滴的，淡淡然的，到最後，你會覺得似乎一切都未曾發生過，能緊握在手裡的，除了空氣，別無他物。

另外，很喜歡電影中的音樂，尤其是《California Dreaming》，是晚上睡不著無限循環的必選曲目。阿菲在加州的夢裡翩然起舞，她憧憬著流浪與自由，但態度是隨性的，無所謂的。在電影中，這首本來讓偉仔覺得很吵的音樂，也會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他的生活，原來時間可以治癒一切，那些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喜歡的東西，到最後，也融入了他的生活，比如一首歌曲，一個女孩。

都說，失戀的人，不要去看《重慶森林》，又說，不經歷過失戀的人，如何看得懂《重慶森林》。真的好矛盾，我沒有失過戀，卻愛著這部片好多年，大概是，喜歡上了整部片子，冷進骨子裡的孤獨和那份疏離的寂寞。

或許，我們不曾狂吃三十罐鳳梨罐頭，不曾對著變瘦的肥皂和毛巾自說自話，但是，誰都體會過，在漆黑的深夜裡，卸下偽裝的面具，一個人，感知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那種被孤獨和寂寞吞噬，無處可逃的悲傷，總會在某一特定的時刻來臨，將我們擊得潰不成軍。

所以說，不要沉湎於已經抓不住的愛情，如果一個人不愛你了，那就是真的，你和一罐鳳梨罐頭並沒有任何區別，即使你和肥皂，毛巾，襯衣說得再多，逝去的，永遠也回不來。繼續不可自拔，只能會在失去太陽的同時，又錯過了繁星。

以前一直都有個疑惑，為什麼影片叫重慶森林呢？查了影片的英文名是：「Chung king Express，其實是尖沙咀的重慶大廈和中環蘭桂坊的快餐店「午夜特快」的合稱，它和四川的重慶並沒有任何關係。彌頓道上的重慶大廈，魚龍混雜，有著最原生態的底層人們的生活，影片取景於此；而森林，代表的是一種迷幻的生活狀態，既指這個城市的感覺，又暗示每個人的人生軌跡的撲朔迷離，大家都迷失在這片都市森林。?

理查德·耶茨在《十一種孤獨》中說：感情世界裡的孤獨，有時候像黎明前沉寂的雪原，喧囂都在夢裡，溫暖亦如此，聲音落入風中，萬劫不復。

重慶森林中，所要表達的，也是這種冷進骨髓的孤獨和寂寞，這些帶著時間，日期，數字的台詞，大概只有寂寞和內心敏感惡人才能感受得到。

只是我們都忘記了，在很久很久之前，人和人之間隔著遙遠的距離，想要見一個人，需要翻山越嶺，那時候，距離就成了孤獨。但是現在，即便是在人生鼎沸的大都市，哪怕我們相差0.01公分，即使59個小時，6個小時後我們會相遇，所有這些帶著距離和時間標誌性的數字，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們：孤獨如影相隨，與距離無關。

更讓人絕望的是，孤獨和寂寞，都沒有期限。

歌太喜歡，忍不住再插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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