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見過，國產動畫電影可以讓人如此熱血沸騰

文 Zazie

這部動畫一出世，「國產動畫在崛起」的呼聲，將再次不絕於耳。

《大聖》以來，我們聽見好幾次這種聲音。也許對任何單部作品來說，這副擔子都是不能承受之重，但一部一部好作品積累起來，那就是踏踏實實的進步。

先看幾個關鍵詞，「暴力美學」「水墨畫風」「PG-13」……所有這些詞，都被用來形容最近這部口碑不錯的動畫電影：

《大護法》。

這至少說明影片希望在多個領域都有所突破和建樹。

而最引人注意的，是影片主動提出了PG-13的「家長建議」。此舉其實有兩個目的，一方面，承認這部動畫包含一些暴力場景，確實不適合小朋友看；另一方面，是主創在發出呼籲——動畫片不只是給小孩子看的，國產動畫需要擺脫低幼化的形象。

兼任導演和編劇的不思凡是位非常優秀的動畫人。他的作品在豆瓣上都在8分以上，最低也是8.4。不久前，他和人狼共同執導的動畫短片《白鳥谷》還入圍了法國昂西國際電影節短片競賽單元。

早在十多年前原創Flash動畫興起的時代，不思凡就憑水墨動畫《黑鳥》贏得了較大關注。沉寂了幾年後，他於2008年再度出山，製作了大量口碑上佳的動畫短片，並繼續默默地積攢著忠實支持者。

《黑鳥》（2004）

而今，不思凡厚積薄發的第一部動畫長片面世了，我們是可以對他有一些較高的要求的，因為他過去的水準，他承擔得起，事實上他也沒有讓人失望。

水墨動畫是中國動畫的偉大傳統，儘管它時斷時續，過去幾十年的作品數量積累並不算豐厚。1960年的《小蝌蚪找媽媽》，是全世界第一部水墨動畫，其拍攝技術曾被視為國家機密。去年的《大魚海棠》儘管評價褒貶不一，但其精緻的水墨畫風令人嘆為觀止。

《大魚海棠》（2016）

這次《大護法》同樣運用了水墨畫的風格，主要是在風景的描繪上。但很難用一個流派來定義它的美術風格。在一些超現實的場景中，畫風轉而具有西方表現主義的樣貌，比如下面這個場景就很容易讓人想到梵高的《星夜》。

除了大肆飆血漿和嘔吐物之外，導演還用上各種方式給觀眾造成視覺上的不平衡。為了凸顯花生鎮的詭異與暗藏的不安，花生鎮的全景一直都以傾斜的鏡頭展現。

這部影片的成人取向還體現在，它要表達的東西相當複雜，可說是一個頗具深度的社會寓言。

故事發生在一個名叫花生鎮的詭異小鎮上，這裡的居民（花生人）看起來像人類，卻不具備自我意識，他們麻木愚昧，被一個叫做吉安老爺的假神仙操控著，每當他們身上長出鬼蘑菇時便會被守衛槍決。主角奕衛國大護法為了尋找太子，偶然闖入這個小鎮，發現了許多驚人的秘密。

影片跟去年大熱的美劇《西部世界》有一定共同之處，都講到造物主和被造之物之間的糾葛，指向造物主的殘暴，以及被造之物自我意識的覺醒和反抗。

這個故事中有很多饒有趣味的設定。

首先是一個神秘人物。片中有個極為強大的殺手羅丹，他對花生人毫不留情，是所有人的噩夢。他長成這樣——

是不是很眼熟？三角型的頭罩，健壯的身體，強大的力量，這像極了《寂靜嶺》裡面的三角頭，這個經典角色在這系列中意味著懲戒和被壓制的慾望。

《大護法》中的羅丹則是相當神秘，他還是片中唯一一個跟女性有曖昧關係的人，看上去他的故事會在續集中揭曉，不知這個角色是不是對三角頭的致敬呢。

《寂靜嶺2》（2012）

另一個設定是，花生人都被貼上人類（造物主）的眼睛和嘴巴，他們必須看上去像人，一旦他們的人類裝飾物被撕掉，有些花生人會展現出極度的恐慌，但同時，另一些花生人的自我意識和反抗精神覺醒了。

這類似於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講法西斯心理時所說：有些時候，自由和自我意識對於一些人來說是痛苦的責任，為了逃避這種痛苦，一些人選擇放棄自我，投向法西斯。

在影片里，當人類裝飾物被撕掉，花生人的原貌浮現，這就意味著自我的覺醒，也意味著自由意志的復甦。而對於一些依附於權力的花生人來說，這種自由帶來了內心的極度恐慌，所以他們寧願舉起槍來跟同類抗爭者對峙。

還有一個設定是，假神仙給花生人的食物是他們自己。人吃人的現象往往出現於三種情境中：極度饑荒狀態，原始部族文明，精神異常或特殊癖好。在現代文明社會中，吃同類是絕對的禁忌，「不吃人」是共情的倫理。

假神仙讓花生人自己吃自己，首先是先從意識上將貌似人類的花生人貶入「非人」的範疇，在將花生人徹底物化之後，就可以物盡其用，以最節約成本的方式榨乾他們的價值。

假神仙吉安

那為什麼非要把花生人做成人的樣子呢？這個設定挺有意思，這是把影片的內涵推向最純粹的惡的領域。

什麼是純粹的惡？純粹的惡不出於嫉妒，不出於報復，不出於利益，而是出於權力的快感。嫉妒和報復在這裡是沒有的事，如果是出於利益，假神仙完全沒必要浪費一筆資源把花生人做成人類的樣子。

在這裡，他只有一種心理，那便是權力與控制。只有控制和羞辱同類才會帶來最強大的快感，因為這就跟人吃人一樣，是處于禁忌的範疇。假神仙並沒有直接吃人，但他的行為本質上滿足的就是食人的快感。

而當花生人自我意識覺醒，開始像人類一樣說話，他們便跟人類失去了界限。任何有自我意識的花生人都會被立馬處決，不可以有感情，不可以親吻，不可以思考，更不可以反抗。

假神仙讓所有人都活在權力的恐懼之中，也正是在恐懼中才凸顯出勇氣的無價。終歸有不少花生人撕掉了人類的面具，還原成真實的自我，在強權下依然保持著清澈的靈魂，並為了自由而勇敢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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