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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間他偷偷畫了我千張畫像,我赴約和他私奔,卻赴了個殺局

3年間他偷偷畫了我千張畫像,我赴約和他私奔,卻赴了個殺局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不易 | 禁止轉載

楔子

凡界與魔界的交界處向來寸草不生,群魔橫行,長溟在此已跋涉了三天三夜,衣衫被魔物咬破,渾身上下鮮血淋漓。耳邊又起風聲,他握著刀,看四面八方撲過來的魔物,只能咬牙再戰,他一定要踏過這片荒漠,踏過這片荒漠就是魔界了。

不過出神一剎那間,已有魔物將手搭在他肩上,他剛揚起長刀,就見白光一閃,魔物的手已被斬斷,再一抬眼,四周魔物均已身死。長溟仰起頭,見到半空中那女子,那女子一身光華,白衣勝雪,腳踩著七十二瓣青蓮,眉眼輕輕掃過來,聲音清冷,「凡人,此處不可留。」

說罷拂袖轉身,一腳踏出,那七十二瓣青蓮如幻影破滅,在黑夜的荒漠里綻放出無限光芒,他伸出手去觸摸,那光芒轉瞬即逝。長溟倏而輕笑了一聲,她將他從群魔中救起,卻不知,他亦是群魔之一。

隱在雲霧之中的縹緲仙山,十年顯一次蹤跡,求仙之路漫漫,然而多少人亦義無反顧往前去。長溟隨著眾人一同前去,越過重重坎坷而來的一共有三十個人。拔開雲霧,這傳說中的仙山方顯真跡,高位上有兩位鬚髮皆白的老者,那是縹緲山座下三聖的其中兩位。

走到這一步的求仙者可在二者中自行選擇拜師,一行三十人,前二十九都已選好了所拜何人,獨獨長溟站在那裡,他仰起頭,問了句,「縹緲山座下三聖,那還有一位在哪裡?弟子此行,是來找她。」

眾人有片刻的喧嘩,忽聞風起,高位上驀然多了一女子,她腳踩七十二瓣青蓮而來,一身白衣仿若水霧凝成,及踝的髮絲在風中纏繞。

「何人找我。」她開口,聲音也如寒冰清冽。

長溟跨出一步,跪拜在地,「弟子長溟,千里跋涉,求拜仙者為師。」

「我不收弟子。」在眾人一片驚嘆聲中,她再度開口。

她便是縹緲峰三聖之一——靈蕖,據說她生來就是仙體,她的真身是飄渺山巔的一株七十二瓣青蓮,她不是凡塵修仙人,自然也不收修仙弟子。

「那麼,」少年抬起頭,字字鏗鏘,「願為奴僕。」

一語即出,四座皆驚,靈蕖也終於側目過來,「何故?」

「凡魔交界之處,仙者曾救過我。」

「世人疾苦,我見著總是要救的。」

「那救命之恩,長溟也是一定要報的。」他說著又磕了一個頭,「望仙者成全。」

長溟便做了靈蕖殿中最低賤的奴僕,日日洒掃。

庭前花開又花落,花落復花開,他未曾與她說過一句話,最低賤的奴僕只能默默無聞地打掃,如若見到她來,也要低著頭遠遠地退開。

靈蕖從未注意過他,她殿中奴僕大大小小,她救過的人千千萬萬,誠如她所言,他於她,不過是萬千世人中的一個,何苦費心記得。

當年一同上山的人也多有成就,他們偶爾御劍飛行,站在上空遙遙看他,或嘲諷或關心地問,「值得嗎?」

他不言語,低頭將腳下的地仔細地洒掃,這樣她路過時便會不染塵灰,他又將池中種滿荷花,這樣來年便有滿池芙蕖入她眼。他不知忙了多久,起身擦拭汗珠時看見庭中碧色珠簾被掀開,本應在外的靈蕖卻從室內出來,剛才那一幕幕,她皆看在眼裡。

「你來此多久了?」她問。

「三年有餘。」

「好,那從今日開始,扔掉你手中的掃帚,拿起你的劍。」

他不算靈蕖的徒弟,但是也不是她的奴僕了。

她是縹緲山巔的青蓮化身成仙的,她未收過弟子,也不懂凡人力微,很多事情需要一步步慢慢來。她只扔給幾本書,將那些招式演練一遍,便放任他自己去學習,等到驗收之時,靈蕖雖然不說話,長溟卻看見她皺了眉,於是第二次他便更刻苦地練習,終於換來她一個微笑。

三個月後,長溟已會了許多術法。靈蕖覺得這一切再正常不過,偶爾心中還會認為長溟算是資質愚鈍的了。直到那一日,她看其餘二聖所收弟子中,竟有一些還不如長溟者,方覺疑惑,她百般思量,不知不覺走到長溟院中,那時已是夜深,院中人卻未歇,長溟還在習術法,竟連她來了也不知。

「我從不知你如此勤勞。」靈蕖開口。

長溟這才看見她,道,「我不願見你失望。」

她想了想,又說,「你歇息吧,從今天起,我會放慢腳步。」

「仙者,」長溟追了上來,靈蕖回頭看他,只見月色下少年目光堅毅,「你不必放慢腳步,我會努力追上你的。」

我會努力追上你的,靈蕖為這句話停頓了瞬間,她這一生,生而為仙,從未與人並肩,也不曾有人想過要追上她。

長溟竄得太快,一個未行過拜師禮的人,一個低賤的奴僕,在短短几月之間,就學會了他們幾年才學會的術法,自然招來了嫉恨。

那日山中幾位弟子一起來找他麻煩,撞翻了他的書架,書架上一卷畫軸滾落下來,攤開一看,畫中之人一襲白衣,正是靈蕖仙者。

那幾人不懷好意地一笑,道,「我還真當你是來報恩的啊,原來存了這麼齷齪的心思,就是不知那靈蕖仙者與你到底什麼關係,怎麼就這麼名不正言不順地傳授你術法呢?」

「誰說名不正言不順。」驀然響起一個清冷聲音,靈蕖掃了他們幾人一眼,「我已決定收他做弟子,擇日行拜師禮。」

那幾個人唯唯諾諾不敢言語,忽然有一人站出來,「仙者仁心,但弟子唯恐仙者受矇騙。」話語之間不時看地上散落的那幅畫。

靈蕖冷笑一聲,「一幅畫而已,有什麼?」

一幅畫確實不能證明什麼,但長溟跪在地上久久不起,那方天地無止的寂靜,他許久之後開口問道,「若是弟子真如他們所言,存了不該有的心思,那仙者又待如何。」

又待如何?還能如何?她看著長溟,說,「那你就不配做我的弟子。」

那少年低著頭沒有言語,誰也不知他心中所想。

然而靈蕖要收長溟做徒弟的消息已經傳遍了縹緲山,其間還夾雜著二人之間種種不堪流言。

靈蕖倒是不在意,只是日間喝茶之時恍然發現那為她斟茶的人已多日不見,她才發現,那些流言蜚語原來是有人在乎的。

她一路行至長溟院前,院門卻久久推不開,她叫了聲,「長溟。」

那院門仍不開,只聽見長溟的聲音從院內傳來:「仙者請回吧!莫要再添流言,長溟一介奴僕,恐污了仙者聖名。」

「清者自清,你何必在乎他們。」

「仙者固然坦蕩,然而長溟,長溟……」他幾番開口,卻終究未把話語說完。靈蕖只能離去,卻未料不過一日,又起風浪。

有人私闖了長溟的院子,在裡面找到了近百幅畫作,畫中之人皆是靈蕖。

她是被縹緲山諸弟子請過去的,其餘二位仙者臉色已經不太好了,她踏著青蓮而去,也被那一番景象驚到了。院內攤開的近百幅畫作中,她一一撫過去,畫中她或坐或立,或下棋讀書,點點滴滴鋪陳開來,都是那少年隱秘而細膩的心思。

昨日種種在她心中一一浮現,那少年刻苦的練習,他亦步亦趨的追隨,他低著頭的懺悔,他未說完的話語。她本為仙,生於天地間,未曾嘗俗世情愛,卻在這一刻,心中像被什麼擊中,像是清風盈滿了山谷,像是枝頭滿樹的花開。

不知人情的冷漠仙子,心中也湧起了別樣的情愫,然而這些情愫不該是她所有,她收回手,又是一副冷若寒冰的樣子,「不務正業,這些畫,今日一併燒了吧。」

「仙者,」低頭沉默的長溟卻突然出聲,那雙眼中有翻起的波浪,又像在極力地抑制,她看不懂,只聽他低聲道,「當真如此不屑一顧嗎?」

不屑一顧嗎?她沒有,她握緊了衣袖,袖中藏了一幅畫,是她剛才藏起來的,只是不能說,不能表露,那二位仙者還緊緊盯著她,只要她仍是那無情無欲的仙者,這世間有多少人戀慕她又如何?他們防的,其實只有她。

靈蕖以為就這樣若無其事就好,那個時候她不知道,情感的火焰是不能輕易撲滅的,哪怕星星之火,也終會以燎原之勢席捲而來。

長溟又做回奴僕,見到她時要遠遠退開,本該相安無事,但那日,她進書房,看見長溟站在她書桌旁,桌上擺著的,正是那幅她藏起來的畫。

她無端慌亂起來,正撞上的,是長溟那雙眼,那雙眼中有喜悅,有不可置信,最後化作滿腔炙熱的愛意看著她,避無可避。

「我以為你對我毫不在意,」他逼近她,一字一句言辭懇切,「但你心中是有我的,對嗎?」他看著她,小心翼翼,喚她,「靈蕖。」

不該是這樣,這不在她意料之中,她只是皺起眉,斥了聲:「荒唐,靈蕖也是你叫的。」

言語之傷人,往往難以預估。

那少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那聲呵斥後退縮,他低著頭苦笑,「是啊,我不配。」

他指著那幅畫,「因為我不配,所以仙者不願在眾人面前承認,因我於你,只是一場恥辱。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一生短暫如蜉蝣,竟還敢起妄念。」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靈蕖在那個夜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第二日便聽到長溟跳了換骨池的消息。

換骨池,凡胎換仙骨。

資歷足夠的弟子或可一試,但若境界不夠的凡人跳下去,只會折損性命,遑論成仙。

長溟被人從池中撈出來時,本是青蔥少年郎卻已兩鬢斑白,垂垂老矣。

什麼仙道無情,她皆顧不得了,她有些失態地奔跑過去,卻在靠近他時,驀然放慢了腳步,她伸手想要觸碰他,長溟卻瑟縮地躲開了。

她想起他說,凡人一生,如蜉蝣短暫,眼看昔日少年郎,轉眼兩鬢皆斑白。

可是,她從來不曾因他是凡人而嫌棄過他,她只是沒有勇氣,沒有勇氣掙脫牢籠罷了。

她的真身是縹緲山巔的青蓮,吸收山間的靈氣而成仙,她為守護縹緲山而生,她曾對天地立誓,將真身獻祭給縹緲山,如要離開,剔除仙骨。

只是如果有些事情避無可避,有些事情無法視而不見,那為什麼不能勇敢面對,長溟尚且如此,她為何不能為他剔除這一身仙骨。

她向二位仙者表明了心思,忍受過一寸一寸的剔骨之痛。然而雖然痛卻又抑制不住的歡喜,那縹緲山三聖的位置太高太遠太寂寞,她從來沒有享受過這麼徹頭徹尾的疼痛,也未享受過這麼徹頭徹尾的喜悅。

她前去找長溟,有人告訴她長溟已下山了,她追隨著前去,縹緲山雲霧繚繞,那前方有人的身影若隱若現。

她努力追,卻始終追不上。不知過了多久,不知到了何處,凡人的身軀真是無用,叫她辨不清方向,追不上前者,那前方黑壓壓一片,如同無盡的深淵。她嗅到危險的氣息,卻看見長溟頭也不回地前去,想起他留的信中,他說要去找長生之法,如何長生?不是成仙,便是入魔。

長溟前去的是魔界。

「長溟。」她大喊他的名字,不顧一切跟著他撲進了那團黑暗中,耳邊是妖魔的亂叫聲,他們四面八方撲過來,撕咬她,拉扯她,她揮劍過去,殺掉一個又來一個。她尚如此,那長溟又當如何?她四顧找尋他,卻聽見身後有人喚,「靈蕖。」

她欣喜若狂地回頭,看見長溟正在站她前方。

她撲過去,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果然還是來了,神仙都像你這般好騙嗎?」

她尚未回神,百般驚訝之中長溟已鬆開手,有什麼東西拉扯著她,將她拖入不見天日的深淵。

耳邊聽不見妖魔的亂叫,只有無休無止的風聲。她看過去,離她越來越遠的長溟兩鬢白髮已不見,臉上的皺紋迅速地消失,他黑髮在風中飛揚,眉目之間隱約有幾分邪氣,那雙眼是不見底的深潭,他的聲音彷彿也從天邊傳來,「靈蕖,永別了。」

在墜入無邊的黑暗之前,她終於認清了眼前的一切。長溟,長溟,那個蟄伏多年的凡人他其實是魔,千百年來,魔界想要毀滅她。

可是,可是……她目眥欲裂,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吼出聲:「為什麼?」

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害她一腔真心錯付,她可以戰死沙場,可不願被如此欺騙。

風聲停止了,無盡的黑暗將靈蕖吞噬了,這世上不會有靈蕖仙子了,是他親手摧毀了她。

身後響起腳步聲,他轉過頭,看見他的父親走過來,笑得一臉得意:「吾兒長溟,果真有魔族風範啊。」

他看著他的父親,只覺得魔界的風好像將他的胸膛撕裂開來,空蕩蕩的疼,許久之後,他說,「我已如你所願,你該實現你的承諾了。」

他上縹緲山,從來不是為了報恩,只是一個交易。他是魔君之子,卻有一個凡人母親,他跟隨母親在人間生活,因常有異狀而備受欺凌,母親死前他只能前往魔界。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靈蕖,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仙,她將他從群魔中救起。他的心裡卻充滿了嫉妒,為什麼有人生來就高貴,而他卻要受盡冷眼。

他的父親有十多個兒子,他本不待見他,卻在聽說靈蕖救過他之後態度大變,他讓他扮做凡人上縹緲山,將靈蕖引下山,只要她不在,縹緲山不攻自破。他欣然應允,同他父親交換了魔族太子之位。

靈蕖死後許多年,長溟的夢中都是那個場景,她跌入深淵之時,向他伸手,他想拉住她,觸手的卻只是一把隨風而散的灰燼。

他害了她,自己卻也沒有什麼好下場,魔界進攻縹緲山,被那最後一道結界所阻擋,兩敗俱傷。

後來縹緲山再無蹤跡,魔界也休養多年。

他的父親將其歸到他的無用上,他沒有得到所謂太子之位。後來才知道,那不過是一場利用,什麼太子之位,他的父親從來沒有想過立他為儲君,他終於也嘗盡了欺騙與背叛,終於明白那時靈蕖的痛徹心扉。

他仍做那個夢,這次夢中那人沒有灰飛煙滅,她看著他,嘲諷地笑了。

他從夢中醒來,心中隱約有些預感,他連忙跑到鬼神淵前,那裡的重重障氣已經散開,入目可見的是一片荒漠,盡頭處裂開的可怖縫隙正是鬼神淵,有源源不斷的怪物從那裡爬出來,它們非仙非魔,渾身上下散發出可怖的戾氣。

這幅景象,是鬼神淵的結界被人打破了,長溟看著那盡頭處,卻突然多了幾分期待。終於,那盡頭處出現了那一抹白,長發及踝,額間一處烈焰硃砂記。

靈蕖未死,她以強硬的姿態歸來,帶著那上千隻怪物定居在那片沙漠,他們非仙非魔,非人非妖,以人間惡念為食,獨立於六界之外,誰也不能奈他們何。

他們所過之處屍橫遍野,寸草不生,魔界領土被他們逼得一讓再讓,他的父君終於寄出了求和書。

靈蕖的信回得很快,信中意思也很簡單,大意是她現在不開心,她不開心就管不住自己的手下,但是有一個讓她開心的方法,她曾有一個奴僕,名長溟,若能讓他做她的奴僕,她或許可以讓他們收斂一點。

就這樣,他被他的父親拱手相讓,期間還假兮兮地表達了「為父雖不忍,但是也無法」的掙扎。

簡直受夠了那副嘴臉,他更期待的是見到靈蕖。

悠悠一別,生死經年,再相見時,又該何種模樣。

但他高估了自己,他沒有見到靈蕖,因為沒有資格。那些怪物奉靈蕖為王,他們在為她建造宮殿,他被分配到最底層,做最辛苦的苦力。

她恨他,想要折磨他也是好的,他想。

他終於見到靈蕖,是在三個月後。

她被那群怪物簇擁著前來,額間有鮮紅的硃砂記,她腳下七十二瓣青蓮不見了,眉眼中卻多了幾分戾氣。

她終於看見了他,於是停了下來,她伸出手,一旁立即有遞上來的鞭子。她揮鞭過來,那鞭子上的倒刺刮著長溟的血肉,將他拖拽著往前。

他踉蹌幾步,終於還是跌倒在地,磚瓦散落了一地,他伸手去撿,有一隻腳踩了上來。

靈蕖蹲了下來,鞭子抬起他的下巴,他聽見她輕蔑地說,「魔君之子長溟?我怎麼看都覺得這身奴僕的衣服最適合你。」

他突然笑了,輕聲道,「長溟願作奴僕。」

「閉嘴,」靈蕖反手就是一鞭子,鮮血順著他的臉頰滴落,靈蕖卻看也不看,一腳將他踢開。

他現在知錯還來不來得及?他不怕靈蕖恨他,不怕她折磨他,至少他現在還能被她記著。

他在那裡待了很久,每一次月圓之夜,那些四處遊盪的怪物就會消失,然而整片沙漠起起伏伏的,都是不忍入耳的慘叫。

他查了許久才知道,這些從鬼神淵中爬出來的怪物在還未成為怪物之前,有仙有魔,有人有妖。他們跌進那無邊的深淵,受盡了天地的詛咒,永遠不見天日,永遠互相廝殺。

活下來的,妖魔不如,死去的,化累累白骨。那詛咒是天定的,就算有一天有人能打破那結界帶他們重回人世,他們也要在每個月圓之夜受盡烈火焚身之痛,他們必須要靠吸食惡念而活,直到有一天,喪失心智,淪為怪物,日日再承受那無休無止的詛咒。

也就是,終有一天,靈蕖也會變成那樣的怪物。

他站在她宮殿之外,聽見裡面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這不過是其中一點點的痛苦,她在鬼神淵之中,那麼多年,又是怎樣活下來的。

長溟就站在門外,一門之隔,他卻不敢推開,推不開了,他也嘗過被人欺騙的滋味,方明白那有多痛苦。是他如此自私,親手將她送入萬丈深淵,她本不用受這些痛苦的,她該是那飄渺山上不染凡塵的仙啊。

長溟當天晚上試圖逃出去,傳言中那凈土之蓮有上千瓣,它能凈化世間一切污濁,雖不知這天地間是否還有凈土,可既然有一絲希望,他便要試一試。他倉惶逃跑,卻不知這一切盡入靈蕖眼中。

那陣風是從哪個方向而來的他忘了,只是有人狠狠扼住他的咽喉,來人一襲黑衫,巨大的風帽下那半張臉,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怎麼,跑了一次還不夠,這一次,你又想去哪裡呀?」

「靈蕖,」他失聲而出。

時有大風襲來,揚起了她的風帽,風帽下那張臉千瘡百孔,她索性將罩衫解開。長溟驚住了,他所能見之處,皆是體無完膚,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這才是靈蕖真正的模樣。

「你怎麼變成了這樣?」他顫抖著開口。

「怎麼這樣?」靈蕖冷笑一聲,她已變成了無人可辨的怪物,只一雙眼還如初,她笑著笑著就有淚盈出,長溟在那雙眼中看見刻骨的恨,他聽見她說:「都是拜你所賜啊,我尚想問,為什麼。」

她又掐住他的脖子,鋒利的白骨將他的脖間掐出了血,她不耐其煩地問,「告訴我,你今日要去哪裡?」

「我想救你,傳言凈土之蓮能凈化世間一切污濁,我只是想將它找來救你。」

她卻笑了,笑聲猙獰而凄涼,「凈化世間污濁?我便是這世間最大的污濁。」她靠近他耳邊,輕聲問,卻帶著無比危險的意味,「你是,要徹底毀滅我嗎?」

「我沒有。」他連連搖頭,她卻聽不進去,手一寸寸收緊,她的眼眸慢慢變紅,他掙扎著出聲,想喚醒她,皆是徒勞。

在他都要放棄那一刻,周遭卻忽然變換了模樣。

轉眼之間,靈蕖已經消失,他環顧四周,大聲喊叫著她的名字。

「別叫了。」上方傳來一個聲音止住他。

他抬頭,面前是參天的古樹,古樹上盤踞著一條螭龍,那龍懶洋洋開口,聲音卻是一個女子的,「別叫了,這是幻境。」

「幻境,」他喃喃出身,忽問,「你是白璃。」

傳聞之中,蜃精白璃,擅作幻境。她有兩樣寶物,一是她所造的海市蜃樓,名幻海,那裡可實現一切心中所想;另一樣是一面鏡子,名浮生,浮生鏡中可顯浮生萬象。

多年未聽見她的名字,原來這蜃精,已化作璃龍。

「這是幻海?」長溟問。

那龍仍懶洋洋的,答:「是幻境,卻非幻海,這是她的心魔幻境。」

心魔幻境,她竟生了心魔。

長溟在白璃的浮生鏡中看到了那番景象。

他看見靈蕖忍受剔骨之痛,看見她追隨他下山,她在無盡的荒野中四處尋找,她顧不上四周魔物撕咬拉扯,她無比驚慌,卻不為自己,而是擔心他,擔心他身在何方,擔心他屍骨無存。可當她終於找到他時,當她真正抱住他時,她的噩夢,才剛剛來臨。

她跌入萬丈深淵之中,不見光明,滿心絕望。她浴血廝殺,身體被一寸寸咬爛,那些傷口深可見骨,她在那樣的絕望之中,在對他滿腔的恨意之中,滋生了心魔,是那心魔讓她活了下來。

「你要帶她走出心魔幻境,否則她將被心魔吞噬,不再是她自己。」

誠如白璃所說,他要帶她走出心魔幻境,她的心魔因他而生,自然也要因他而破。

他走入那環境之中,那些景物還是昔日之景,縹緲山終年雲霧繚繞,卻還真真切切存在。他站在縹緲山山下,看見有人自山頂而下,一襲白衣,恍若高山明雪。

她喚他,「長溟。」

事隔經年,如斯場景,她自高山而下,踏碎往昔種種不堪,帶著他千年的夢而來,他竟忍不住紅了眼眶,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靈蕖,我們走。」

「走去哪?」

「去一個只有我們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像握住一個易碎的夢,一步一步帶著她走出縹緲山。耳邊響起呼嘯的風聲,背後突然湧出萬千魔物,那是她的心魔,她叫囂著不願她離去。長溟開始帶著靈蕖拚命地跑,心魔幻境在他們奔跑過程中一寸寸崩塌,那些怪物被他們扔在身後。

他終於停下來,打量身邊環境,卻只見眼前浮燈萬盞。

有聲音幽幽傳來:「恭喜你,現在,才是幻海。」

長溟怒不可遏,白璃卻接著道,「不必生氣,給你看樣東西。」

她拿出浮生鏡,鏡中儘是硝煙,四處是那些怪物,六界已然大亂。

白璃緩緩道,「靈蕖不在,那些怪物已經反了。他們四處殺戮,在人世間製造更多的惡念,培養出更多的怪物。你帶著她走出幻海,以她的性格定會阻止,她一人之力能對抗嗎,你是要帶著她去送死啊。」

她繼續說,「留在幻海,過想要的生活不好嗎?」

「可那終究是假象。」長溟說。

「人生在世,假作真時真亦假,真真假假,何必分得那麼清楚。」

白璃離開了,幻海盡頭有一扇門,透過那扇門隱約可見外面荒涼的景象。

他想起從前種種,突然不願出去了,就當他自私,六界大亂與他們有什麼關係,這世間自有神佛拯救。他只想靈蕖忘掉痛苦重活一次,哪怕這是虛假的,可誰又說虛假的美好比不上真實的痛苦呢?

那叫幻海浮生,他在裡面建造了一個理想世界,陪著靈蕖訪遍了名川大山。這人間山河,真是美不勝收,從前活在無休無止的陰謀與欺騙中,從未發現最該珍惜的,便是當下擁有的。

「靈蕖。」他叫。

「嗯。」她應他。

「靈蕖。」他又叫她。

「嗯。」那女子笑了笑,還應他。

「讓我為你做幅畫吧!」

「好。」她回他,彼時滿院桃花似雲霞,院外流雲漫天,她端坐在樹下,便是人間天上最美的一幅畫。

那幅畫作完後,靈蕖看了良久,忽然指著畫中她拿著的摺扇說,「不應該是扇子,我握的,應該是長劍。」

他看著她,好久後,才回答,「你忘了,自離開縹緲山後,你再也不握劍了。」

他感到宿命般的無力感,他終究,無法用一場幻境困住她。

她消失的那個清晨,有清風有流水,是幻海中再平常不過一天,長溟卻知道,餘生不會再有這樣的日子了。

他跑出幻海,奔向鬼神淵,他遠遠看見靈蕖的身影。她著白衣,手握長劍,一步一步走向鬼神淵,長溟忽然有種強烈的感覺,她此一去,不會回頭。

「靈蕖。」他叫她的名字。

靈蕖轉身,眉目之間,霽日光風,再無戾氣。她看見他,微微笑了,道,「長溟,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幻海一夢我已驅散心魔,而今日,我造的孽,自要我來償。」

她說完,一劍划過,在長溟身前立了一個結界,最終,義無反顧地走向身後戰場。

那是後世想起都為之驚嘆的一場戰爭,天地變色,日月無光,靈蕖以身獻祭,滌盪了世間一切污濁。那場戰後下了一場大雨,像是九天聖水傾泄而下,頃刻之間,千丈深淵化為烏有,百里荒原草木欣欣。

那是靈蕖最後消失的地方,這寸寸土地都是她骨血所化。

長溟在那裡守護了上千年,千年之後,那片土中長出一朵蓮花,盛放之後竟有千瓣。九天之上有神明降臨,神明告訴他,靈蕖捨身取義,是為大功業,今千瓣之蓮是她真身,他要將她帶回神界,她修成人身之日,便是成神之時。

神明還說,他千年守護有功,可隨她一起入神界,繼續守護她。

長溟搖搖頭,拒絕了。

他帶上風帽轉身離去。他不願。

他自私了一生,終於學會放手,如果再來一次,他不願靈蕖再遇見他,這樣,無凡事亂其仙途,無慾念成其心魔。(原標題:《靈蕖》,作者:不易。文章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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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年間,發生了11次「百年一遇」的暴雨,但我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他是熊貓tv第一神豪,幾年間刷了幾千萬,卻被調侃只是弟弟
他只花六塊錢,卻收藏到乾隆年間的瓷器,讓賣家心裡恨得牙痒痒
33歲男子,5年間相親51個女孩都沒看中,今年又被爸媽再次逼婚
老婦5年間期待兒孫回家團聚,沒想到他們都被殺害就埋在家附近
老年間,有一種乞丐最為兇惡,到你門前玩個狠招,讓人不敢不給錢
「長頸鹿美女」脖帶15個項圈5年間未曾摘下,而當摘下那一瞬間,連自己都驚呆了
南京過去100年間的這些老照片,能看出來哪些是你熟悉的嗎?
日本最厲害的家族,一千多年間誰都不敢推翻,此家族至今還在
媽媽離家出走8年不回來,13歲女孩5年間打了上千個電話苦苦等待